天氣非常晴朗,氣溫在二十攝氏度左右,溫和的風吹過草地,帶來一絲暖意。


    “今天的天氣很適合植物生長啊……”我抬頭看了看布滿朝霞的天空,心情愉快地想著。


    六點三十分,學校還是靜悄悄的,我跑過布滿碎石子的林蔭小道,然後跑到一座看似廢棄的房子麵前。


    我叫安薔薇,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我之所以會這麽早趕到學校,並不是我有多麽熱愛學習,而是因為學校裏有讓我心心念念記掛的東西。


    啊,不要誤會,並不是什麽很值錢的東西啦……隻是它們實在是太過脆弱,讓我不忍心放棄它們……


    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三年前我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廢棄的溫室,呃,其實也不算廢棄啦……


    那個時候,這個溫室已經被不良少年們當成他們的聚會場地,不過在我“誠懇”的請求之下,他們終於同意換個地方聚會,而我也如願以償地在這個設備完好的溫室裏種滿了我最愛的薔薇花。


    申明一下,我才不是因為我的名字叫薔薇,所以才格外喜歡薔薇花的……


    現在是薔薇盛開的季節,不知道為什麽,從花季開始,我的溫室總是遭到破壞,今天我會這麽早來到學校,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傷害我最心愛的花兒們。


    想到之前栽培了兩年才開花的珍貴的三色薔薇被人剪成了好幾段,我的心都要跟著碎掉了……


    植物的公敵們,從這一刻起,你們最好祈禱天神保佑你們不被我抓到,不然,我用我的名字起誓,一定會給你們點顏色看看……


    外表破舊、爬滿爬牆植物的溫室,像個破敗的灰色箱子一樣安靜地沐浴在晨光中,門還沒有打開,我就仿佛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薔薇花香……


    我興奮地加快了腳步衝了過去。


    “砰——”


    “嘩——”


    “哐啷——”


    從溫室裏麵傳出不大的聲響。


    裏麵有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收起了笑容,然後放輕了腳步,順手拿起放在路邊用來做花架的木棍。


    犯人自投羅網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棍子,然後透過溫室的木門縫隙向裏麵望去——幾個戴著口罩的女生居然拿著棍子,在用力地抽打著我辛苦種出來的薔薇花!不隻這樣,連種在一旁、我好不容易才救活的蘭花,也被她們踩得亂七八糟。


    “我們這樣做……似乎不太好吧?”站在一旁沒什麽動作的一個女生怯生生地對那幾個大肆破壞的人說。


    “阿嚏!我這是在為——阿嚏——民除害!阿嚏!”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一邊手不斷動作著,一邊大打著噴嚏說,“花什麽的……真是——阿嚏——太討厭了!我覺得——阿嚏——它們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白癡又在這個廢棄的溫室種滿了花,一到薔薇開花的季節,就讓小朵過敏。”另一個長發女生像是泄憤似的,拿著大大的花剪亂剪著,細枝丫還有花朵隨著她的動作簌簌掉落。


    “我受不了了,你們繼續——阿嚏——這討厭的味道,等下我得用——阿嚏——多少——阿嚏——香水才能蓋住……”貌似帶頭的那個紮著馬尾的女生再也受不了,將手中的棍子遞給身邊的女生,然後用腳蹍著蘭花。


    真是夠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拎著棍子,大力地推開門向她們走去。


    木門撞擊在牆上然後又反彈回來的極大聲響成功地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幾道目光齊齊地看向我。


    “喂,我問你,這裏的花都是你在種嗎?”長發女生看見了我,不但不覺得心虛,反而用一種更加囂張的口氣跟我說話。


    “這些天一直在破壞我的溫室的,就是你們幾個?”我看著她們,氣憤地問。


    “是我們在問你,你發什麽問啊!”長發女生不滿地說著。


    “這些花兒很努力地生長、開花,明明沒有幹擾到你們的生活,為什麽要來傷害它們?”我死死地盯著她們,心中的怒氣翻滾著。


    “誰說沒——阿嚏——有啊!你看不到嗎?”紮馬尾的女生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朝我吼著,“我這麽痛苦,你看不到啊!”


    “覺得痛苦遠離這裏就好了,棍子打掉的花朵會在空氣中散布更多的花粉,你的過敏症狀會更加嚴重。”我好心地勸她。


    “你不種這些雜草不就好了啊!”長發女生說。


    我皺著眉頭,十分煩躁不安。


    “這些不是雜草,是薔薇;被你們踩在腳底下的,是蘭花。”我糾正道。


    “我不管是什麽花,反正我就是不容許這些低等的花出現在這所學校裏麵!我要告訴我爸爸,鏟平這個破爛溫室!”紮馬尾的女生囂張地看著我。


    “為什麽?我們在這裏明明沒有惹到你們,你們為什麽要這樣!”我憤怒地朝她們吼著。


    “不為什麽啊,說了就是不喜歡學校有這種低等物種存在啊,如果可以,你也在這所學校消失就更好了!”紮馬尾的女生一邊用力踩著腳下的花苗,一邊惡毒地說著。


    女生說出口的這句話,跟記憶有些重疊,好像,曾經也有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如果可以,你也消失吧……”


    “我不想再看見你……”


    “這裏有我就夠了……”


    在我分心的時候,幾個女生無視我的存在,繼續踐踏著植物。


    回過神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掉落了好多綠色的枝葉。


    “你們夠了……”我握緊了手中的棍子。


    女生們像是沒聽見我說的話,依然嘻嘻哈哈地笑著。


    “你們快住手啊!”我朝她們大吼一聲,並揮動著手中的棍子,試圖嚇跑她們。


    “你以為我們會怕你嗎?告訴你,我爸爸可是這所學校的校董,你要是敢傷害我,我就叫我爸爸把你開除!”紮馬尾的女生得意地看著我,擺出一副“來呀你來打我呀”的樣子。


    “還要鏟平這個破爛的建築建水池!”長發女生附和著點頭。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做點好事,把這些礙眼的雜草先清理掉好了。”幾個女生嘻嘻哈哈地笑著,隨意地決定著這個屬於我的私人空間的命運。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看著這幾個破壞了我的秘密基地還無視我的人,我氣憤到了極點。


    我揮舞著手中的棍子,向她們衝了過去。


    幾個女生大叫著分散跑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好像踩到了一個硬硬的、圓柱形的東西,接著,腳下那個東西向前滾動著,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


    手中的棍子在我受驚嚇的時候被我拋向了空中,打中了什麽東西。


    棍子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接著我也仰躺在了地上,鼻尖縈繞著泥土的氣息,背後一陣疼痛。


    怎麽會這樣……按照一般遊戲的劇情發展,不應該是正義的勇者最終打敗了擾亂世界和平的壞蛋嗎?那我現在這個樣子,又算什麽?


    耳邊傳來那幾個女生嘲諷的笑聲,我閉上眼睛,把那些話全都屏蔽在我的腦海之外。


    就在這時,天花板上傳來了不太正常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就見高高的天花板上固定的幾根軟管像是吞食了田鼠的蛇一樣,開始蠕動了起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心中拉響了警報。


    剛才……那根棍子……不會剛好打中了……自動噴水器的開關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像是為了印證我的想法一樣,自動噴水器“嗶”地響了一聲,然後在指定區域內噴灑著水珠——所謂的指定區域,當然就是我躺著的這塊被我重點保護的薔薇花苗地了……站在我旁邊的幾個女生尖叫一聲散開了,來不及爬起來的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水花從天花板的噴頭向我灑下來。


    我的身上瞬間濕透了。


    我飛快地起身,然後快速地關上了自動噴水器的開關。


    經過那幾個女生身邊的時候,她們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地躲著我,生怕我身上的泥水弄髒了她們幹淨的衣服。


    頭發上的水順著發梢流向了我的脖子,然後跟身上的水珠混在一起,向腳下掉落。


    雖然不是冬天,但是清晨的涼意,還是讓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寒戰。


    心情真是糟透了……我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重新睜開雙眼看向那些女生。


    “我不管你們之前做了什麽事情,總之,現在,還有以後,都給我遠離這個地方,不然,我會用混了化肥的水裹著泥土,在你們漂亮的臉蛋上糊滿泥漿,相信我,你們一定不會喜歡那種即使用最高級的沐浴露和香水都掩蓋不掉的味道的……”我咬緊牙關,抹掉臉上的水珠,惡狠狠地對著她們說,“所以,在我的自製力消失以前,請你們馬上離開這裏。”


    幾個女生像是被我的氣勢嚇到,又或者溫室裏已經沒有什麽可破壞的了,她們沒再搭理我,隻是不屑地掃了我幾眼便走出了溫室。


    我輕歎一口氣。


    真是的……


    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門啊!早上澆花都能把自己弄得濕淋淋的,還有這一片狼藉的溫室……


    頭好痛啊……


    “丁零零——”預備鈴聲已經響起來了。


    我急忙跑出溫室,看向教室的方向。


    不是吧!我早上居然在學校的溫室裏待了這麽長的時間?都怪那幾個壞人……衣服濕了,回家換也來不及了……早餐也沒吃……


    平時在學校已經被稱為怪人了,今天這個樣子去教室……一定會被人嘲笑的吧……


    安薔薇,你今天的運氣還能再差一點嗎?


    我扯著黏在身上濕濕的衣服,磕磕絆絆地跑向教室。


    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


    當我這麽想著的時候,雙手已經推開虛掩著的教室門了。


    平時很吵鬧的教室,在這個時候卻很安靜。


    我悄悄地看了看手表……不是還沒到上課的時間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尷尬地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局促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你們都沒看到我……


    你們看不到我……


    我自欺欺人地在心裏禱告,然後小心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喀喀。”講台上突然傳來咳嗽的聲音,我抬頭一看,原來老師已經站在講台上麵了。


    老師,你要不要這麽早到教室啊……


    我痛苦地揉著額頭,我有預感,過了今天,學校裏關於我安薔薇的討論又會多一個話題——一個喜歡穿著衣服遊泳的怪胎。


    “既然班上的同學都到齊了,那麽我想向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老師用不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口道。


    新同學?


    我搖搖頭,然後彎下身子從課桌裏摸出今天需要用到的課本。


    “哇!好帥哦!”


    “居然是個帥哥啊!”


    “好激動,真不敢相信這樣的人居然會被分到我們班,真是太幸運了!”


    可能是新同學進了教室,周圍的女生發出花癡一般的驚歎。


    切,帥有什麽用,帥能當飯吃啊……


    越是長得帥的人,性格就越“渣”。


    我撇撇嘴,沒有在意周圍那群花癡的喊聲,繼續整理我亂成一團的課桌。


    講台的方向傳來粉筆摩擦黑板的聲音,應該是那個轉校生在寫自己的名字吧……


    “大家好,我叫拓海,很榮幸來到這所學校,和大家成為同學。”轉校生在講台上充滿自信地說。


    “啊——他說和我們做同學很榮幸啊……”一個女同學發出花癡一般的聲音。


    “人家隻是在說場麵話啦,你們女生真是膚淺。”坐在她旁邊的男生不屑地說。


    “原來他叫拓海啊,人長得很帥,字也好漂亮,就連名字都跟童話中的白馬王子一樣……”女生並沒有理會男生的吐槽,反而更加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


    等等……


    轉校生叫什麽?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忘記了。


    拓海。


    這個被我深埋在心裏,恨不能隨時拿刀砍成碎屑的名字,在我最無防備的時候,鑽入了我的耳內。


    為了看清楚講台上站著的人到底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我抬起了頭。


    講台上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即使跟所有的男生穿得一樣,但還是能從人海中一眼認出他來。


    是拓海……沒錯。


    拓海嘴角含著微笑,耀眼得如同王子一般。


    我傻傻地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桌子也被我推出了好遠,木質桌腳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等我發現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拓海站在講台上,一臉訝異地看著我,微微皺著眉頭,可能是看到我這副衰到極點的樣子很好笑,隨後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安薔薇同學,請問你有什麽問題嗎?”老師在講台上不滿地看著我。


    “沒……沒有……”我搖著頭,飛快地坐下。


    要死了……怎麽會這樣……


    怎麽偏偏,讓拓海看到我這副鬼樣子……


    我蜷曲著身體,想把自己埋在課桌的陰影裏麵,如果可以讓安薔薇這個人在世界上消失掉也可以啊……


    不想讓那個人看到我這個模樣……


    誰的目光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唯獨不想在他的麵前丟臉……


    四周嘲諷的目光像針一樣紮著我,我緊緊地攥著裙子,有水珠從我的指縫中流出,一滴滴地掉落在地上。


    議論聲像是黃蜂一樣在我耳邊嗡嗡地響著。


    消失掉吧……不管是別人的記憶還是安薔薇這個人……


    如果可以,拜托馬上消失掉啊……


    就好像連神明都已經放棄了我一樣,就在我默默祈禱拓海沒認出我的時候,前方,一個傲慢又帶著微微笑意的聲音在我頭上炸開。


    “安薔薇同學,我們,好久不見啊。”


    “奶奶,我回來了。”


    壓下滿心的委屈,我像平常一樣,跟奶奶打了聲招呼,然後抱著書包,小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衣服現在還是濕的,要是被奶奶看到了,她一定會擔心的吧……


    我將換下的濕衣服拿在手中,腦中卻想著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


    為了躲避拓海,在整理完學校的溫室以後,我特意繞到了學校後山的圍牆邊上,準備翻圍牆抄小路回家,卻沒想到還是遇上了最不願意看見的人。


    拓海為了挖苦我,居然卑鄙地專門到後山圍牆這裏堵我!


    “你在這裏做什麽?”我防備地看著他。


    拓海眨了眨眼睛:“我是特意來見見我曾經的交往對象的。”


    拓海的重音咬在了“曾經”兩個字上,讓我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幾口。


    “那你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壓抑住想逃跑的衝動,我強迫自己平靜地看著他。


    心裏有種情緒想要宣泄出來,鼻子酸酸的。很久沒見,我以為我可以很平靜地麵對拓海,但是,直到我們像現在這樣麵對麵交談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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