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美少年突然靠近我,然後猙獰地對我說:“你是要被我烤著吃呢,還是被我煮著吃?”


    我驚恐地揮舞著手,想把這個妖怪打跑。


    我還年輕啊,我才不想成為妖怪的口糧啊!


    我張開嘴想求救,卻發現自己怎麽都無法開口說話。


    “為了證明我是一個開明的妖怪,你看,我連烤箱和鍋子都準備好了,你選好以後,隻要往裏一跳就可以了。”妖怪擺出一副很民主的樣子看著我。


    開什麽玩笑,誰要被你吃啊!


    我推開妖怪拔腿就跑,但是不管我怎麽跑,都逃不開烤箱還有翻滾著沸水的鐵鍋。


    突然,我腳下一滑,身體倒向了大鐵鍋。


    不要啊!我不要被妖怪吃掉啊!


    “這死孩子,誰是妖怪啊!”奶奶的話清晰無比地鑽入我的耳中。


    我重重吐了一口氣,用力睜開了眼睛。


    摸了摸脖子,還好,腦袋沒掉;再摸摸身體,嗯,很好,也在。膝蓋處傳來的陣陣刺痛讓我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我掀開被子,除了膝蓋上有點瘀青,其他地方都完好無缺。


    太好了!我還活著啊!我在心中淚流滿麵地想。


    “你這熊孩子,暈倒了都不老實,在折騰什麽呢?”奶奶站在床邊,手中拿著濕毛巾,一臉不滿地看著我。


    “奶奶!”看見奶奶,我滿腔劫後餘生的喜悅差點都化成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溫室裏……薔薇……妖怪……人啊……變態!”


    我指手畫腳地想告訴奶奶,溫室裏那株我從小養到大的薔薇,變成人了!但是舌頭怎麽都不聽使喚,完全語無倫次。


    奶奶把手上的毛巾一把扔我臉上:“什麽妖怪,要不是那個小夥子把你從溫室裏麵扛回來,你指望我這把老骨頭抱你回來?”


    我著急了,一把扯下臉上的毛巾,就見眼前一張超大的臉停在離我1厘米遠的地方。


    一陣薔薇花的香味包圍了我。


    “主人,你終於醒了。”那個人輕柔地說。


    是溫室裏的那個變態!


    “啊——”我大叫一聲,一把將他推開,然後抓著被子,縮到了角落。


    “奶奶!你居然把妖怪放進家裏來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你這個妖怪!對我奶奶用了什麽妖法,居然讓你進到我們家來!”


    眼前的人怯怯地低下了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我,像是一朵蔫掉的花朵一般,楚楚可憐。看著他這個樣子,我的心裏有一種我在欺負弱小的罪惡感……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


    “安薔薇!你怎麽這麽沒禮貌!”奶奶不知道又從哪裏弄來一塊打濕的毛巾,“唰”地一下又扔我臉上。


    “奶奶!這個人他——”我扯下毛巾,打算告訴奶奶,她麵前的這個人可是植物變成的妖怪,而且還是個有裸露癖的變態妖怪啊!


    可是,眼前這一幕,讓我完全無法接受——


    平時不苟言笑的奶奶,居然在笑眯眯地摸著變態妖怪的頭,輕言細語地安慰著他!


    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誰來告訴我!還是說,我還沒有睡醒過來啊?從小到大奶奶都沒有這麽對我笑過好嗎!這太不真實了!


    我擺好被我踢飛的枕頭,重新鑽回了被窩裏。


    沒錯,一定是我今天太累了,所以才產生幻覺。


    奶奶怎麽會笑呢?植物怎麽會變成人呢?這不科學不是嗎……


    這個妖怪,難道真的是我種的薔薇花變的?


    他為什麽要叫我“主人”?


    他……不會吃了我吧?


    奶奶說:“你先出去吧,我跟薔薇說幾句話。”


    我閉著眼睛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聲響。


    有腳步聲漸漸離開床邊,然後我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奶奶,他——”危險信號解除,我一把掀開被子,激動地抓住了奶奶的手。


    奶奶笑著拍開了我的手:“有話就說,不要拉拉扯扯。”


    我拉拉扯扯?


    剛才一臉慈愛地摸著人家美少年小手的人是誰啊!你是我奶奶嗎?


    我別扭地轉過身,委屈地咬著被子。


    像是受不了我似的,奶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然後在床沿坐下:“那個孩子,你可別再‘變態’、‘妖怪’的喊人家了……”


    “可是我明明親眼看見,他從一株薔薇變成了人的樣子,這不是妖怪是什麽啊!”我情緒激動地說。


    奶奶看著我,然後歎了一口氣:“他真的不是妖怪,而是你父母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


    我的……禮物?


    我看著奶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世界上有一種非常罕見、非常特殊的植物,它們擁有智慧和人類的外表,你的父母不知道他們能陪你多久,所以費盡心血,終於培育出這種許多人隻在傳說中聽過的植物,希望在他們不在的時候,讓它守護你。”


    爸爸媽媽原來……這麽了不起啊……


    “這種植物不是很容易就能變成人形的,因為要讓它們長大成熟,必須投入很多的愛,讓它們感受到這種愛,才能變成人類的模樣——所以,薔薇,你是真的很用心地照顧著那個孩子呢……”奶奶一邊說,一邊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我。


    “所以說,薔薇花變成人類的原因……是我對它太好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這也太荒謬了吧!


    “那如果我對它不好,它就永遠是一株植物?那就保持植物的樣子就好了……”我不滿地說。


    奶奶突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薔薇,答應奶奶,要好好照顧那孩子。”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雙手在胸前比畫出一把大大的叉以表示我的抗拒。


    “為什麽?”奶奶看著我。


    “我……”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曾經也一度想過,要是薔薇真的能變成一個人,最好是一個和我一樣的女孩子,陪我玩,然後我把開心的、不開心的話,全都跟她說……


    但是……我沒想過……這個“她”會變成“他”啊……


    我欲哭無淚地看著奶奶。


    奶奶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這件事情我不會逼你,不過你要想一想,你曾經付出過多少心血在他的身上,甚至還包括你父母的心血。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會跟那個孩子說明,不過,你確定你能承擔這個後果嗎?”


    “後果?”我不解地看著奶奶。


    “他為了滿足你的願望,用盡全部的力氣使自己成熟,沒想到……”奶奶用一種看負心人的眼神看著我。


    “怎……怎麽了?”我心虛地別過頭。


    “好不容易才以人類的狀態來到這個世界上,呼喚自己的人卻這樣嫌棄自己,哪怕是植物,也會覺得很傷心很難過吧!”


    “植物也會難過?”我驚訝地看著奶奶問道。


    奶奶點點頭:“當然會啦!所以你一定要對他好一點,要知道,他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這……這樣?


    我想起了那雙黑曜石一般濕潤的眼睛,狠心的話怎麽都無法說出口。


    他是我父母給我的禮物……


    他從沒傷害過我……


    他……是我……心事最忠實的傾聽者……


    他是無辜的啊,唯一的錯,就隻是他在我的麵前變成了人類吧?


    他是薔薇的時候沒有開過花我沒有責備他,現在變成了人類,我更不應該放棄他啊……


    不知道為什麽,我腦中突然閃過“葉公好龍”這個成語。


    沒想到,我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啊……


    我抬頭看著奶奶:“是不是隻有我才能‘飼養’他?”


    奶奶點點頭:“是啊,你對於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薔薇,我希望你為了你的父母,也為了我,好好照顧那個孩子。”


    這樣啊……


    我看著奶奶,奶奶的眼中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那……好吧……”我勉強點點頭。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起身向門外走去。


    看著奶奶的身影被門擋住,我絕望地用枕頭狠狠地蒙住了自己的腦袋。


    奶奶難得的低姿態,卻讓我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那個家夥!那個家夥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小的麻煩啊!


    我暴躁地把枕頭當作沙包狠狠地砸著。


    門,悄悄地被打開一條縫隙,門縫裏探出一個頭來。


    “人形植物”看著我,突然對我笑了起來,笑容幹淨明亮。


    我看著那個麻煩,輕輕歎了口氣。


    我一肚子的怨氣在對上那個笑容之後,突然消了不少。


    “他為了滿足你的願望,用盡全部的力氣使自己成熟……”


    奶奶之前說過的話突然在心中響起。


    為了我啊……


    這種感覺也不錯呢……


    我愉悅地揚起了嘴角,朝他招了招手:“既然要跟我生活在一起,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交流一下。”


    像是被主人召喚的小狗一樣,妖怪……不對,美少年的眼睛一亮,迅速向我小跑過來,然後輕輕蹲在我的床頭,仰著臉看我,像水晶一樣清澈的眼眸裏充滿了對我的信任。


    我指著不遠處的椅子:“你去那裏坐著吧,這樣蹲著也難受。”


    美少年看了一眼有點距離的椅子,果斷地搖頭:“不要,這裏離主人近,我喜歡靠近主人。”


    我按壓著微微脹痛的額角,指著床沿:“你……坐這兒吧……還有,不要叫我主人。”


    美少年乖巧地坐在了最靠近我的地方看著我:“不叫主人,那叫什麽?”


    “我叫安薔薇。”我把身體往後挪了挪。


    “薔薇?”美少年的眼睛更亮了,“跟我一樣的名字,我也是薔薇!”


    “你隻是薔薇,你的名字不叫薔薇……我在說什麽啊……”我苦惱地撓著頭,被他的問題繞了進去。


    “名字是什麽?”少年抱著強烈的求知欲向我發問。


    “名字,可能就是你存在的一個標誌吧,就像我叫薔薇,別人這麽一喊,我就知道有人在找我。”我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那……薔薇主人,我的名字是什麽?”少年眨巴著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把‘主人’去掉!”


    “薔薇,我叫什麽名字?”


    天國的爸爸媽媽,你們在研究這種人形植物的時候,有沒有研究出怎樣讓這個物種變聰明的肥料啊!


    “我怎麽知道你的名字!”我一拳打在床上,大吼。


    “可是……我明明是薔薇,但是薔薇是主人的名字……主人是薔薇……我就不能是薔薇了……”像是被我嚇到了,人形植物擺弄著衣領,怯怯地嘀咕。


    好煩啊!我快要被逼瘋了!


    我抓狂地撓著頭,頭發被我揉成了稻草。


    桌上紅色的蘋果突然撞進我眼裏,我深沉地說:“既然你是薔薇,不如就叫小紅吧……”


    “小紅?小紅是什麽意思?”少年不恥下問。


    我怎麽知道是什麽意思!


    想了想,我指著桌上的紅蘋果:“嗯,大概就是說,你會開出那種紅色的花吧……”


    少年仔細端詳了蘋果一陣子,然後苦惱地說:“可是,我總覺得我不會開紅色的花啊……”


    “那就叫小白。”我隨意地敷衍他。


    “我知道什麽是白色,但是……我覺得我也不會開白色的花……”少年小聲地說。


    “我養了你十幾年,你都沒開過花,我怎麽知道你會開什麽顏色的花啊!”我悄悄地翻了個白眼,輕聲嘀咕著。


    少年受傷地看著我:“我……我會開花的,我會開好多好看的花……”


    好多好看的花……


    “決定了,你就叫花千朵吧。”


    我點點頭,對自己取的這個名字非常滿意。


    “花千朵?很好聽啊,那,薔薇……”少年害羞地靠近我,“那我的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呢?”


    什麽意思?我怎麽知道是什麽意思啊!


    看著這個如同水晶一般純淨的人,我似乎沒辦法真正傷害他。


    “我奶奶的奶奶曾經給我奶奶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像你一樣的花精,遇到了一個公主,然後花精對公主一見鍾情,於是每天都在公主的窗戶下麵給她送上一朵鮮花。”我胡編亂造,隻想堵上他愛問問題的嘴,“所以呢,你的名字叫花千朵,就是‘願意為你盛開千朵花’的意思。”


    隨口說的一個故事,似乎連我自己都被感動到了,安薔薇,你真是個人才啊!


    “我……我叫花千朵,我喜歡這個名字,我要為薔薇主人……開好多花……”少年,不,花千朵抓著我的手,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好吧,隨便你啦,先放開我的手,我要睡覺了……”


    我尷尬地將手掙脫出來。


    “我……會為你開一千朵花的!”


    花千朵出門之前,回過頭,認真地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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