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地中,一人癲狂,一人呆滯,形成一片詭異的畫麵,錢金見狀連忙要掙脫束縛,便想要逃離此處,可那大陣不知為何,許是王日明此時重傷之下已然不受扼製,他走進離陣陣旗的那一刹那,地下竟是焚起道道離火,瞬息間便燒灼他全身,下半身幾乎化為灰飛。


    於是乎,這癲狂大笑之中,便又夾雜了一聲聲哀嚎,那原地呆呆站立的男子再度抬起頭,麵無表情,冷若冰霜。


    血煞氣和魔氣在這一刻侵入他的紫府,龍氣灌頂而入,再無停息,通通灌入他丹田之中,血紅的雙眸滿是暴戾之色,而他渾身氣息,也在這一刻激增。


    氣機綿延不絕,這是整個大秦綿延的氣運,可惜申卿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會得知紫黃龍氣救不了蘇牧,也想不到他會如此決然的將這無數龍氣吞噬,一點不留給大秦。


    這一日,他對大秦的最後一點好感消弭不見。


    劍道修行直入二品大圓滿,同時,紫府中血煞魔氣駐紮,最後一絲意識的扼製被他抹除,望而便是殺機肆意。


    他緩步出城,一步步踏出,赤霄劍消逝一陣,貔貅慌張的緊隨其後,等到他走下這座厚土池之後,赤霄劍再度飛來,隻見上麵浸染了無數鮮血,自然包括王日明與錢金。


    “十日之後,出妖域。”他用盡渾身力氣,最後說出這一句話,不知是說給貔貅還是說給自己,便倒在了傾盆大雨之中,血水與雨水混合,上下皆是紅色,他癱倒在雨地中,仿佛睡著了一般。


    苦啊……


    ——


    自四大神僧掃蕩琅琊山,已然有七日,今日琅琊山上一片白,都是祭奠的那些弟子的頭七,這一日下來,琅琊山上除了吳何道的三弟子無心一人,吳芸,王江以及那些平凡弟子,竟是死的一個不剩,都葬在了釀泉之下。


    山頭,吳何道靜靜佇立,這位老人再度穿白戴素,白發白須白衣,一身雪白,他眼神中少有的含了幾分淚,看向山下到現在還未消弭的血水,仿佛有些悲哀。


    翰林學宮的張岱曾寫過一篇文章,人生四大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居首位,吳何道一生之間,送走了兩位師兄,以及琅琊山諸多弟子,甚至於自己的兩個徒弟,已然死了幾個輪回,這個老人所見生離死別,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甚至已然開始懷疑,自己走的這條路,究竟對不對。


    琅琊山多災多難,至今已然經曆過三次血洗,第一次白君山處蘇牧死,滿山弟子亡,數載再建基業,卻是遭了黑風寨一番血洗,秦墨斷骨,呂土重傷,弟子死絕,這過了兩三年,卻又遭了懸空寺這一番,弟子再度死絕,一人不剩。


    這種景象換作其他門派,恐怕千百年也發生不了一次,因有大敵來臨之時,弟子不是舉山而退,便是四散奔逃,大多都能逃的出來,而在琅琊山中的弟子遇敵之時,卻是無一人離山,說起來千言萬語也隻能是匯成兩字,死戰。


    “呂土,你去把那山下招收弟子的告示撕了吧。”吳何道輕輕歎了口氣,並不回頭,靜靜說道。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中年道士,正是呂土,比起七日前,他現在顯得十分憔悴,很大原因自然是因為他這一戰中損了陽壽三十年,現在雖說麵龐還是中年模樣,但是頭發也已然半數發白,仿佛垂暮老朽。


    “哎。”呂土應了一聲,再也沒有往日嬉笑玩鬧的樂勁,一瘸一拐的朝著山下走去,細細看去,腳踝之處有金光縈繞,似是被那懸空寺的法器傷到,難以康複。


    不收弟子了。


    吳何道站在山前,忽的,老淚縱橫,不過無人看到,他緩緩坐下,望著山下的血流成河場景,竟是如同一頑童,在山前痛哭流涕一般。


    喃喃間,他的聲音從角落中傳出:“師父,徒兒沒辦法了……沒辦法了。”


    不遠處祠堂之中,那屹立最高處的靈牌,忽然晃動。


    他的老淚縱橫並沒有持續太久,瞬息間便收住了淚水,這個老人一步步緩緩下山,白發中僅存的幾點黑發在這一刻也完全消弭,原本挺直的腰杆,在這一刻拘摟起來,再也不像當年闖入皇宮怒斥秦皇的琅琊山主吳何道,現在的他,隻像是一個平凡的駝背老人,緩緩下山。


    琅琊山的後山有一座靈堂,一座祠堂,靈堂之外便是陵園,其中大大小小,橫豎立著幾千個墓碑,而最前方的一堆墓碑前,則是半跪著一個年輕的紫衫男子,正細心的清理著這些墓碑。


    最前方的墓碑,隻有兩個,一個吳芸,一個王江,這是吳何道的兩個徒弟,也死在了這場血戰之中,而唯獨這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無心,卻是頑強的活了下去。


    紫衫男子擦拭著兩具墓碑,眼角微微含淚,卻不曾滴下,他看向這片陵園,又看向這兩具墓碑,哽咽著說道:“師姐,師兄,你們怎麽走了啊……你……你們道行比我高那麽多,我都苟活著,你們怎麽死了,琅琊山都死絕了,你們也不該死的啊,為何……為何!”


    說了一陣,他竟是開始有些捶胸頓足起來,再也扼製不住眼淚,如短線的珍珠般落下,絲毫沒有發覺在他的身後,一個老人靜靜佇立。


    無心撫著墓碑痛哭流涕,而在他的身後,吳何道正靜靜看著那兩具墳墓,矮矮的,他卻想到幾十年前的事,從無到有,一樁樁一件件回憶起來。


    從撿到他們,到傳授道法,再到出山遊曆,幾十載光陰啊,過的飛快,這個老人沒有動彈,眼中滿是回憶,卻是生怕驚擾到了此時的無心,隻是呆呆站在身後,沒有任何聲音。


    仿佛心有靈犀,又或是天意使然,琅琊山山上山下,隻要是山中弟子,今日卻是沒一個好過的,琅琊山幾乎滅去,而在遠方那少年心中還存著一線希望想要救活的蘇牧,在其心中也是完全消亡,一切都沒了,此時的雨水,倒是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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