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疏蘊的這番話,有如醍醐灌頂,一下子就點醒了方朔。


    方朔原以為,既然自己已經說服傅辛轅還劍於翠峰山,那這事兒就算解決了。可現在看來,是他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件事情,內在的利害關係錯綜複雜,牽涉的勢力太多。無論是哪一方,都不能安然無恙地把玄霜劍握在自己的手裏。


    興許,已經有不少勢力和自己一樣,知道了玄霜劍的下落,隻是礙於傅辛轅世家公子的身份,不好在明麵上出手。


    畢竟,修行之人不好插手凡俗之事。倘若傅辛轅的修士身份暴露,那些山上的仙風道骨老神仙,還不得把手伸到揚州來。難怪,傅辛轅在被方朔揭露了修士身份後,會慌成那副樣子。


    這下子,事情麻煩大了,玄霜劍本就是一塊兒燙手的山芋,怪不得傅辛轅答應得那麽幹脆。可於情於理,玄霜劍終究是要歸還翠峰山的,再麻煩的事兒,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去解決了。


    倒上一杯新茶,韓疏蘊潤了潤嗓子,提議道:“快刀斬亂麻,為今之計,方執事隻有盡快向傅辛轅拿到玄霜劍,然後火速送往翠峰山。一旦玄霜劍到了翠峰山,那些人自然也就沒理由去搶了。”


    聞言,方朔點頭道:“韓兄說得對,我這就去傅辛轅那兒拿劍。”


    起身之後,方朔對韓疏蘊舉手施禮道:“多謝韓兄提醒,否則,方某如此魯莽行事,一定會橫生枝節。時間緊迫,一切從簡,在下就此告辭,待歸劍之後,再來好好謝謝韓兄。”


    韓疏蘊向方朔回禮後,便與方朔一齊動身下了茶樓。


    韓疏蘊邊走邊說:“翠峰山在揚州西北之處,方執事取劍之後,可從小路繞過堰都。隻是,在過海寧江的時候,要千萬小心。”


    “韓兄之言,在下定當謹記。”方朔點頭應道。


    雖然他們行事果斷,可二人才剛出了茶樓,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來人一身的棕布長袍,含笑對他們二人恭請道:“方公子,韓公子,還請留步。在下是傅家的管家,名叫曾選。在下奉命前來,請二位公子隨我去東邊小院一聚,傅家有事與二位公子相商。”


    方朔與韓疏蘊對望了一眼,便對曾選回禮道:“有勞曾先生了,在下也正好有事要去與傅二公子談談。”


    曾選笑道:“哈哈哈,那就請二位公子隨我來吧。”


    微一點頭,方朔與韓疏蘊便跟著曾選,一路走到那處僻靜小院。


    方朔一看,小院的大門雖正開著,但卻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


    “請方公子和韓公子進去,在下就先告退了。”曾選恭請道。


    “怎麽,難道曾先生不跟我們一起進去?”方朔對他問道。


    曾選隻是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並未回答方朔的問題。


    方朔看著小院笑道:“請君入甕?這是什麽意思?”


    韓疏蘊自行走上前道:“方執事,不如先讓在下進去看一看。”


    方朔一把拉住了韓疏蘊,輕聲道:“唉,傅家請的是我們兩個人,怎麽好讓你一個人先進去呢,還是一起吧。”


    這下,韓疏蘊也沒再多話,便跟方朔一齊走進了小院裏。


    二人四下看去,這院內果然無人,隻不過,打掃得是挺幹淨的。


    看到那正屋裏倒是有燈光,方朔和韓疏蘊便繼續走向了前頭。


    二人一進了正屋,隻見傅辛轅正站在一位老者身後。他兩眼上翻,不知在看什麽,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方朔和韓疏蘊進來。


    這屋裏除了有些蠟燭還有一張木桌外,再沒有別的陳設。


    那位罩著黑袍的老者,拿起了桌上的紫砂壺,在他身前的兩個空盞裏,滿上了茶後,對方朔和韓疏蘊開口說道:“二位公子,請坐。老朽傅山,字青竹,是辛轅的爺爺。”


    方朔施禮拜道:“原來是傅老爺子,小子方朔有禮。”


    韓疏蘊也對傅山施禮道:“晚輩韓疏蘊,見過青竹先生。”


    話一說完,他們二人便對著傅老爺子入了座。


    傅辛轅在他們坐下後,也想坐下,卻被傅山輕咳了一聲止住了。


    歎了一口氣,傅辛轅又翻著白眼,發起了呆。


    方朔先品了口茶,大讚道:“不澀不苦,回味悠長,真是好茶。”


    傅山意外道:“想不到,方公子年紀輕輕,對這茶道倒挺有研究。”


    “叫傅老先生見笑了,品茶算是小子唯一的嗜好。”方朔笑著道。


    傅山“嗯”了一聲,對方朔點頭讚道:“茶者,凝神養氣之藥也。方公子以品茶為好,這一點,老朽也深表讚同。現如今,揚州眾多士子,多是浮躁,喧囂之輩。方公子能有如此雅興,這很好。”


    方朔看著傅山,直接了當地說道:“傅老先生,請容小子放肆。您請我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讓我們品茶吧。”


    聽方朔這麽說話,傅山並不惱怒。他正視方朔道:“的確不是,既然方公子心急,那老朽也就明說好了。辛轅在偶然間得到的那柄靈劍,雖說老朽先前不知是何人之物,但即使現在知道了是翠峰山的東西,也不打算歸還。”


    方朔歎息道:“老爺子,您這是何必呢。物歸原主不好嗎?”


    但傅山卻搖頭道:“修行之爭,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更何況,那柄靈劍已經是無主之物,並非是傅家強取豪奪,既然被辛轅恰巧碰到,你又怎麽知道,這不是天意呢?”


    方朔斂容正色說道:“老爺子,天意難測,煙波蒼渺。您又怎麽知道,在下之所以來到揚州,不是天意使然呢?”


    “這。”聽了方朔這話,傅山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接著,方朔又起身說道:“老爺子,傅公子偶得的那柄靈劍,是翠峰山玄霜真人所有,這是連上天都無法更改的事實。修行之人,須敬天念地,知人知己。就算傅家能夠把那柄靈劍收為己有,可是,同樣作為書香門第,傅家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的愧疚嗎?”


    聽方朔又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傅山更加沉默了。


    傅山沒開口,可他身旁的傅辛轅卻對方朔拍手叫好道:“好,說得好。方兄,你真不愧是我傅辛轅平生佩……”


    可還不等傅辛轅說完,傅山一拍桌子,打斷他道:“給我閉嘴,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被傅山這樣一罵,傅辛轅隻得又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了。


    方朔又對傅山舉手施禮,躬身勸道:“老爺子,我希望傅家能言而有信,把玄霜真人的靈劍歸還給翠峰山。哪怕是翠峰山最後決定把劍送給傅公子,傅家也應該先把劍還給翠峰山。”


    傅山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才對方朔道:“方公子,你可知道,不是傅家不願把劍歸還給翠峰山,隻是如此機遇,對傅家來說,是千載難逢啊。傅家不但是揚州的書香門第,在修行之道上,也曾是揚州有名的傳承世家。在豫州之亂時,先祖帶領傅家子弟響應景公號召,前往豫州助戰。雖然最終獲得勝利,可在那之後傅家也元氣大傷,再也不如從前了。天可憐見,辛轅這孩子天賦好,現在又有靈劍相助,傅家的希望全都在他身上。方公子,哪怕是背負罵名,老朽也不絕能讓這份機緣就此斷送。”


    原來,傅家竟然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輝煌往事。


    方朔重新坐下,對傅山正色道:“既然傅家有傅家的難處,那我也就不再逼迫老爺子了。傅家為了天下九州,作出了這樣的犧牲,方朔十分敬佩。先前,傅公子有言,說揚州人會做生意。這樣吧,就讓方朔與傅家做一筆生意如何?”


    傅山不解其意,問道:“方公子這是何意?”


    方朔正色道:“真人遺物,雖然貴重,但終究隻是外物。方朔願意用一塊道書玉簡來換那柄靈劍。不知傅家意下如何?”


    這回,不止是傅山,連傅辛轅和韓疏蘊都大聲驚叫道:“什麽,用道書玉簡來換?”


    方朔點頭說道:“不錯。”


    傅山不敢相信地看著方朔問:“方公子真的想用道書玉簡來換?”


    傅辛轅連忙搖著兩隻手,對方朔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方兄,你可別衝動,讓我跟老爺子再商量一下,我再來勸勸他。”


    韓疏蘊坐著半天沒說話,這會兒也勸方朔道:“對啊,方執事,你千萬別這麽衝動。玄霜真人的死,東海盟要負很大的責任,這事兒就由盟裏來跟傅家商談好了,方執事不必用道書玉簡來換啊。”


    雖然他們都在勸,可方朔卻滿不在乎地說:“這又有何不可?就算是再珍貴的東西,那也隻是外物而已。既然值得,為什麽不能拿來換呢?”


    “這,可這……”韓疏蘊說不出話來。


    傅辛轅對方朔施禮道:“方兄,在下一直以為,就是出了這揚州,天底下也再難有能與我相提並論之人。今日觀劍展會,與方兄相識,傅某隻是有些佩服方兄。可到了現在,我才發現,你我之間,竟差了這麽多。原來,這麽多年,是傅某一直在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方兄,請受傅某一拜。”


    方朔趕緊拉住了傅辛轅,連忙說道:“唉,傅兄請起。哎呀,你這是做什麽。對了,老爺子,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傅山從桌旁起身,也對方朔躬身拜道:“方公子如此恩德,請受老朽一拜。”


    方朔剛把傅辛轅拉起身,看到傅山也對自己行大禮,連忙喊道:“唉,老爺子,您快請起。晚輩可受不得您對我行禮。”


    傅山感慨道:“方公子贈道書玉簡於傅家,傅家真是難報大恩呐。”


    沒想到,方朔語出驚人地說道:“一塊兒道書玉簡而已,我這兒還有好多塊呢。傅家為天下九州付出太多,這就當方朔替天下九州的修士補償傅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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