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大火之下的宋家祠堂損毀不小,但所幸台上供奉的靈牌尚全,四周的布置還在。想必,這正是因為那山上修士為了折磨宋安,把他抓來了這裏,大火才會在最後燒到此處,祠堂才能殘存。


    因為對宋府心中有愧,方朔在眾靈牌前敬了三炷香。


    方朔恭敬拜道:“宋家各位先人在上,小子方朔,特來請罪。也希望宋先生在泉下有知,能夠原諒方朔。”


    起身後,方朔誠懇說道:“說起來,方朔總共有三件事想請求各位原諒。第一件事,方朔撒了謊,此次方朔來到荊州,方朔不是為了外出散心,而是為了能夠聯合荊州各門各派的修士,一致對付主導九州動亂的幕後之人。”


    “第二件事,宋先生珍藏的玉石乃是被我所毀。同時,方朔也在此事中撒了謊。那兩塊玉石的確是五行石,乃修士修行所需。方朔是不想節外生枝,才隱瞞不說。”方朔接著說道。


    “第三件事,方朔早就知道暗中有山上修士要對宋府圖謀不軌,但卻並未如實告知宋先生。其實,方朔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山上修士不得幹涉山下百姓,這是修行鐵律,方朔不得不守。本來,逗留多日,方朔已取得宋先生的信任,趁機掃除了宋府中的陰晦之氣。可方朔卻沒想到,那山上修士竟敢明目張膽,直接動手,害得宋府家破人亡。整件事情,都是方朔的錯。”方朔道。


    說到這裏,方朔已是連連搖頭,不住歎息。


    可事已至此,已成定局。方朔別無他法,隻能對著靈牌再次一拜。


    起身之後,看著宋家的眾多靈牌,方朔是心中如堵,不知所言,不禁仰首長歎。


    可就這時,那靈牌後的一幅殘存壁畫引起了方朔的注意。方朔定睛一看,發現在壁畫的殘存之處,畫著一物。


    眼前這幅壁畫也不知是宋家的那位先人所畫,在那殘存之處,方朔依稀能分辨出一隻抓著書卷的手。可吸引方朔的不是那隻手,而是手中的書卷。因為,那書卷看上去竟與道書玉簡一樣。


    方朔不禁失聲驚呼道:“道書玉簡!真的是道書玉簡?”


    突然間,方朔恍然大悟。那山上修士斷然不會隻為了兩塊鵝卵石大小的五行石就甘願犯險,冒此天下之大不韙。那修士一定是為了更有價值的東西,比如道書玉簡這一類的寶物。


    如果真是道書玉簡,那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為了拿到道書玉簡,那修士先是設下了複雜巧妙的一局,隻以陰晦之氣去害宋家。如此一來,就算是有修士察覺到,頂多也隻會認為是為了私仇私利去害人,這樣便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想不到。


    方朔雖然想到是有山上的修行覬覦宋府的東西,可在看到了五行石後,他就被誤導了,以為是有人為了五行石才想害人。可方朔並沒有想到宋家會有道書玉簡,而那修士正是為此而來。


    在宋府逗留了幾日後,方朔與宋安的交情越來越深。要是再這樣下去,方朔遲早會發現宋家祠堂裏的壁畫。如果是這樣,那宋家有道書玉簡的事就會暴露。於是,那山上修士索性直接出手,逼問宋安。


    最終,宋家就這樣遭了禍事,弄得家破人亡。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宋家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


    得知如此,方朔神情低落,沮喪無比,踉蹌著走出了宋家祠堂。


    事到如今,宋家的道書玉簡究竟有沒有被那山上修士拿到手?如果被此修士拿到了,要怎麽辦?如果沒有,那塊道書玉簡又會在哪兒?可這些疑點,方朔已經不想再去過問了。


    宋家的必死之局讓方朔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離開宋府之後,他失魂落魄地到處走著,在長街上漫無目的地繞圈遊蕩著。


    就這樣,方朔如行屍走肉般地晃悠了大半天。


    “方公子,方公子,哎呀,可算找著你了,我家老爺請你過去呢。”


    突然被人一叫,方朔回過神來,他循聲一瞧,原來是黃府的管家。


    方朔點頭應聲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來到黃府,方朔一眼就瞧見黃興茂正坐在椅上發呆,此刻,他容顏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多歲。


    方朔低聲喊道:“黃先生,我來了。”


    聞聲,黃興茂抬頭一看,輕聲說道:“方公子,你來了。”


    方朔上前一步,俯身應道:“方朔來了,黃先生有什麽事嗎?”


    黃興茂輕聲道:“方公子,黃某終日孤獨,蹉跎半生,除了書畫作伴,隻有老宋這麽一個知心的朋友。可如今,老宋走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照此看來,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聽了黃興茂的這番話,方朔頓感心中悲愴,一時間,無言相對。


    接著,黃興茂又說道:“方公子,你說人活一世,究竟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能夠整日吃喝玩樂?是為了擁有無數金銀珠寶?是為了經曆一切恩怨情仇?還是為了領略賞知琴棋書畫?這世上有不少人終日奔波,隻為了柴米油鹽度日。本來呢,我以為自己與他們不一樣,我活著是為了書畫。那些人根本不如我,我比他們高貴到不知哪裏去了。可現在,我突然發現,自己於書畫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即便我死了,書畫也不會就這樣消失。興許,將來會有人比我還寫得好畫得好。要這麽一說,我不就是個屁嗎?如此,我和那些為了柴米油鹽的人又有什麽區別?一旦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沒了。”


    聽了這樣一番話,方朔剛想說點兒什麽,可黃興茂又接著說道:“方公子,我記得你曾說過,這世上有那什麽五屬玉石,還有什麽先天之氣,後天之氣的。既然如此,那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之術嗎?”


    聞言,方朔應聲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會有什麽長生之術。要是真的有,又有誰能忍受那無盡漫長的孤獨呢?”黃興茂搖頭大笑道。


    “我那些字畫全都送給你了,你要是不喜歡,都燒了也成。好了,話說完了,方公子,你也回去吧。別跟家裏人生悶氣了,不值得。”黃興茂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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