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很香,早上她被樹上嘰嘰喳喳的小鳥吵醒,驚醒坐起身來,摸摸身旁,空蕩冰冷,連被褥都回到原來的位置。隻是記憶中床邊本該放著的水盆和毛巾不見了,提醒她昨夜並非黃粱一夢。


    她更衣洗漱,出來餐室吃早餐。西苑一切如舊,菊蕊為她端上份小米粥和油條。


    林寧拍了拍身邊的座位,喚菊蕊坐下,把盛油條的碟子推過去道:“你也去盛碗粥和我一起吃吧。我正好有話問你。”


    菊蕊答應了,端了自己的那份過來。


    “你打探得怎麽樣?是誰做的飯菜?”


    “昨天我過去的時候,廚娘們正在東苑清理剩菜。我去問過後,她們那話說得叫一個難聽。”


    “她們說了什麽?”林寧舀了口粥問道。她猜得到昨晚姚阿杏出現在東苑,陣仗如此隆重,合府人恐怕都忙著巴結她,自己這個不受寵的下堂妻早就沒了話語權,菊蕊自然不受待見。


    “她們說……看來西苑夥食差,還得上東苑去討飯……”菊蕊有些忿忿,一下子帶入了情緒,“一聽這句話我都氣炸了,不過想到夫人您的囑托,隻能摁下性子順著她們說話。我說,知道你們東苑氣粗,特意來學學手藝,不知是哪位師傅做的飯菜,連我們西苑都聞到香味了。”


    “所以,你問出來了?”林寧微笑看著菊蕊。


    “可不是,不僅問出來了,我還真的討了一盤雜燴回來了。我讓她們把所有的剩菜都弄了點,這下我們西苑討飯的名頭就真要坐實了。”菊蕊大口咬著油條。


    這丫頭一向鬼精,林寧派她辦事就沒錯過。


    “既然東西拿回來,我們也可以驗證一番。你讓鄭管家來見我,明麵上的事情讓他去查。”林寧想了想道。


    “好的,等會我就去找他。”菊蕊到底心裏掛著事,三兩口吃完早餐,便收拾收拾退下去。


    林寧慢條斯理享用早餐,腦子裏繼續過著昨晚沒有想通的問題,經一夜纏綿,季遠凝和自己之間現在應該是什麽樣的關係?總覺得他們的夫妻間劍拔弩張多少有點改善才是。


    她用過餐漫步到西苑門口,仍舊是麵熟的護院家丁們忠於職守地“釘”在門口,麵無表情各個門神似的。直到見到她行了個禮,伸手阻攔道:“夫人,您不能出去。”


    還是和從前一樣,有什麽分別!林寧跺跺腳,轉身在小花園裏尋把椅子坐下來,靜等著鄭管家來。


    不多時,鄭管家亦步亦趨隨菊蕊過來,躬身道:“夫人叫我?”


    “聽說東苑昨晚挺熱鬧。我想問問小鄭你,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林寧故意佯裝不知。


    “這……夫人,我不能說。唯獨此事,先生再三叮嚀不許我們下人提一個字。”鄭管家麵露難色,“夫人哪,您聽我一句勸。季園這府裏的水遠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平靜。有些事兒呀,您知曉得越少越好,佛說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了解太多反而不好過。”


    鄭管家一張嘴叭叭講出許多道理,惹得林寧仰頭望著他,聽他連佛經都扯出來不由“撲哧”笑了一聲:“小鄭,沒想到你連心經也有研究。”


    鄭管家撓撓頭:“我這是在夫人麵前班門弄斧了。”


    “我知道你一片好心。隻不過你先聽我說完,昨晚季園裏發生了什麽我並不知道,但遠凝他暈倒在我房裏,我讓菊蕊請來張醫生,他判斷說遠凝不是醉酒,而是中了催情藥。這件事事關重大,得煩請你查一查。”


    “有這等事?”鄭管家驚道,“夫人您放心,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昨天遠凝出事後,我派菊蕊去找過你。聽說你不在府裏,你在外麵可曾遇到什麽稀奇異樣事麽?”林寧繼續問道,她不明言戳穿,隻引導他的思路。


    “沒有。”鄭管家想著搖搖頭,他昨天送阿杏直到別院她進門,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那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聲張。”林寧察言觀色,鄭管家的回答反應很誠實,應該沒有隱瞞。


    “我懂的,您盡管放心。”鄭管家應了,林寧在後望著他的背影,回想鄭管家的話,不過是勸自己看開些。


    看開自己丈夫另有新歡的事情,是天底下哪個女人都麵對的最難辦之事。隻要心裏還有那個人,就如身在此山中,識不得廬山真麵目。


    《上邪》裏的女子賭咒發誓: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真要看得開,唯有女人斷情絕愛,如同房玄齡的夫人端起一杯毒酒,一飲而盡的痛快,可惜她喝的是醋,睜開眼睛後還不是得麵對別宅安置的禦賜美女。


    本來林寧心萌退意,當她做出逃出季園的行為,昨晚突如其來的柔情繾綣拖著她重墮阿鼻地獄,即使心裏盛著忘川水,足踏奈何橋,總有個角落裏非要長出彼岸花。


    她當然記得自己的職責和許諾,遲早要退出季夫人的位置,但她不希望是現在季遠凝身陷危險之中,這次下催情藥,下次會不會用毒?她不敢想下去,能最後保護他一次也算報答他,是對他們感情的善始善終,做完這件事再走灑脫安心。


    一切就等菊蕊的消息了。


    傍晚送換洗衣物來的時候,菊蕊主動和林寧談起測試結果。家丁們逮了隻老鼠,她用雜燴剩菜喂它,觀察了一整天它都安然無恙,一絲異常的反應都沒有。


    菊蕊說,看來不是飯菜問題,會不會是別的?


    林寧的秀眉頓時蹙了起來,不是飯菜,還有什麽?於是她在腦子裏搜尋那晚刻骨銘心忘不掉的場麵:姚阿杏踩著留聲機的舞步扭動身體,季遠凝在桌旁欣賞飲酒。


    想來她的心還是會陣陣抽痛,她逼著自己不帶感情地解讀這個生動至極的畫麵。對,季遠凝喝了酒!果然理性占據上風後,就閃現一絲靈感,可細思後被她直接否掉。


    姚阿杏在跳舞前也喝了酒啊!她明明看到阿杏親手從醒酒器裏倒出兩杯,遞給季遠凝,與他同飲後,她再跳舞。況且,之後她在門口見到鄭管家陪姚阿杏登車離去,阿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而那刻季遠凝應該藥效發作跌跌撞撞往西苑走。


    想來不應是酒的問題,那應該是什麽呢?林寧迷茫了。


    此時有腳步聲踏在地板上咚咚作響,攪擾她的思緒。她抬起頭的同時,聽見菊蕊在他身後行禮道:“先生。”


    “你先下去。”季遠凝在她麵前停住,早沒了昨晚那份軟弱無力感,又恢複成原先冷靜自持的男人。菊蕊都聽出季遠凝的話帶著幾分脾性,她隻好告退,擔憂地望了眼林寧。


    林寧沉靜地坐在椅子上,靜等他的下文。


    “昨晚你不在房裏去哪了?”季遠凝對林寧闖進來時還有印象。


    “之前丫鬟們同我在屋裏說話,隻不過後來腹痛,讓菊蕊陪我出恭而去,哪知道遠凝你會來。”她淡淡地答道。


    “為什麽不開燈。”季遠凝追問。


    “省電。”林寧隨口答道,想想沒有更好的托辭。


    季遠凝被噎了一下,盯住她冷靜的臉,在她對麵撿了個座位,主動換了個話題。


    “你猜我今天見了誰?”他語氣變緩,存心吊她的胃口。


    “誰?”她問。


    “今天泰禾的陳澤來天門山找我,他希望我讓你繼續到商號處理完泰禾銀行貸款的事宜。他真是異想天開。”季遠凝冷笑著,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不去,“看來阿寧你真是魅力大得很,原是我小瞧了,區區西苑如何關得住你,坐在家裏還能招蜂引蝶勾引男人。”


    林寧聽他話意不善,針鋒相對:“本來我在泰禾商號的時候,銀行貸款的事情就是我一手經辦的份內事,陳澤來問理所當然。我和他都是為了泰禾,沒有私心。你當然不懂新開商號創業的艱難,我不是你,當不了負心漢,做不出虧心事。如果你跟我說這些隻是借此嘲諷我,請免開尊口。”


    “我以為你會很想去,畢竟這是你夢寐以求可以發光發熱的機會。”季遠凝繼續說著,林寧聽來同樣有三分譏諷。


    “我想不想去你都會拒絕,反正你從來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說我如果想去你會答應嗎?”林寧司空見慣他的擅作主張,聽慣他的冷嘲熱諷,但今天她不想再聽下去,起身兀自走開了坐在另一邊,不想再談的樣子。


    季遠凝把門在她身後關閉一響,這聲音震在林寧心上,不免一酸。她還以為經昨夜後會和他的關係有所和緩,然而他像隻逗弄耗子的貓咪,還是這樣的語氣,打算看自己哀求失落?她不會如此,更沒打算接招,唯有保護自己避開。


    季遠凝試探她碰了個釘子,於是他隨後也起身離去。


    林寧對他摔門,季遠凝帶了情緒,出門後瞥見林寧往右前方小花園裏走,他直接轉向左邊出西苑的大門,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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