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隻覺得胸口越發緊,她深呼吸幾口氣,緩了下來。


    但心髒處似乎有團火焰在滾滾冒著、燙著甚至抽著,這感覺久久無法解開。憋悶,十分憋悶!


    她想出去走走,可是意識到根本出不去,她所有麵對的外界隻有那方送飯才會打開的窗戶。


    她呆呆坐著,眼裏驀然滿是淚水而不自知。等到眼淚流淌到手背上的時候,驚覺不能放任情緒如此,她腦子很亂,不知怎的劃過聚賢茶社門口張慧清的花旦海報。


    張慧清!她是自己的希望,如果能見到她就好了……


    林寧人在屋子中坐,腦子卻轉過千頭萬緒,無法靜下來。明天定然是不能見到慧清的,她一定會參加吊唁,過幾天如果能見到她,還可以了解一下季遠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所以“葬禮”後,林寧自然要實施她的計劃。小眉對邢濤說道:“林小姐今天送去的東西她什麽也沒吃,每次都原封不動端了出來。”


    邢濤反饋到灰布衫男子那裏,他皺皺眉:“她想幹什麽,鬧絕食?”


    “這隻小雌貓啊,真是一天一個想法。”邢濤看著灰布衫男子搖搖頭,接著對小眉說,“你還是照舊送晚飯過去,問問她要幹嘛。”


    “是。”小眉答應退下。晚上打聽到她的意思,說要聽張慧清的戲,最近特別想聽她的戲,想得茶飯不思,什麽都吃不下去。


    灰布衫男子勾起個笑,道:“小意思,滿足她。”


    於是林寧就聽見外麵斷斷續續飄來“見新墳肝腸寸斷心欲碎,泣不成聲撫石碑”。這一折是張慧清的《哭墳》。


    林寧想喊張慧清,又覺得聲音不太對,她繼續往下聽,一段結束後接著是電台的女聲嫋嫋的播報,他們居然拿收音機糊弄自己,氣得在屋子裏扔東西。


    小眉聽見“啪嗒”砸東西的響動,捂住了耳朵。


    “去請張慧清來,別想糊弄我。”林寧發飆大吼。最近她發現胸口那股邪火激得自己特別難受,收音機這事讓她唯一的希望瞬間破滅,情急下唯有砸東西讓她泄憤。


    “這……”小眉為難了。


    正在此刻,邢濤走到小眉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對著窗戶裏喊道:“好,我答應你。”


    這次他自作主張去了鳴鳳班,打探後得到的答複是她不在。


    又一天。林寧問起小眉張慧清的事情,小眉回答道:“去請過了。這些天張小姐告假沒在鳴鳳班。聽說是陶大少把她請去遊玩了,不在雲城。我們實在沒法子請到她。


    張慧清來不了了。林寧憋的一口氣忽然在心中梗住,她痛哭失聲。小眉在屋外聽見她大聲哭泣,覺得自己心裏也難過起來。


    是夜,林寧才明白,什麽冷靜自持,在她身體難受的情況下根本保持不了。她身體難過至極,心髒一陣陣抽搐,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好燙,身子似乎在發燒。


    她本坐著,頓時堅持不住。頭亦是暈乎乎的,心一陣緊似一陣,不由張開嘴快速深呼吸,終於撐不住倒下了。


    小眉隻聽得“撲通”,連忙叫了“小姐,小姐……”沒人答應。


    她頓時自己也緊張起來,忙派人去和邢濤送信。不一會兒車到了。


    邢濤匆匆而來,隨著他來的還有一位自己從沒有見過的灰布衫男子,那人戴一定黑色帽子,拉得低低的帽簷,看不到臉。


    邢濤接過灰布衫男子手中的鑰匙開了門。林寧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淩亂的頭發下是憔悴的麵容,她的黑眼圈很重,擰著眉頭還保留著痛苦的模樣。


    灰布衫男子快步把她公主抱起來,她似乎清瘦些,印象中她似乎比現在重一些。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邢濤見狀對他道:“我就在外麵,你有事叫我一聲。我現在讓人去請醫生來。”


    灰布衫男子點點頭。邢濤虛掩了門,吩咐小眉坐車趕緊去請醫生來。


    “阿寧!”灰布衫男子拿下帽子,雋逸的麵龐不是季遠凝又是誰!


    季遠凝撫摸著她的麵龐,撫上她糾結的眉頭,她在發燒,他抱她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她又發燒了。這讓他想起當初薛少爺綁架她的那夜。


    那夜他救出林寧,把她箍在懷裏安撫,她才睡去,望著她極不安穩的睡容,心一陣陣地抽痛。


    薛少爺不過是隻擾人的嗡嗡作響的蒼蠅,但是就這樣一隻蒼蠅,從小到大,有事沒事過來攪擾一番,尤其在今晚傷害了阿寧,不可原諒!他的眸子閃出狠厲的神色,他是擅長把情緒掩藏起來的人,隻是麵對她,他最是情難自禁。


    林寧深鎖眉擺著頭,在夢中囈語著:“別過來……別過來……季遠凝,快救我……”


    知道她被夢魘住了,他無意伸手觸了觸她的額頭,糟糕,如此燙!之前兩個人的體溫在一起熱烘烘的尚不曾在意,這下才知自己粗疏了。


    已經深秋了,雲城的夜晚寒氣深重,林寧自進雲城後,本來生活環境就大改,這次又受了驚嚇,誘發了身體的疾病。


    夜深人靜,他腦子裏思路逡巡,巷子口對街有家醫館。他不管不顧,抱起林寧一口氣衝到樓下。雖然林寧苗條並不沉重,但遠途無輕夫,虧得季遠凝年輕有把子力氣,硬是抱著她敲開了醫館已然關閉的門。


    林寧燒得囈語起來:“爹……爹……你別走啊。阿娘……娘……”眼睛就是不睜開。


    季遠凝急了:“大夫,這……這怎麽辦?”


    還好醫館大夫備了西藥,先給她注射了一針退燒藥。藥效很快,過了一會再摸,便是額頭上一手浮汗,人緩慢清醒起來。


    大夫常規檢查著,開了盤尼西林注射消炎。


    正在看診,好些消防局的救火車從街麵上呼嘯而過。


    “又是哪裏著火了!”醫生搖了搖頭,自問自答著。


    秋季天幹物燥,本就極易失火,季遠凝沒有起心,他所有心思都在躺著病床上打吊針的林寧身上。


    病氣讓林寧憔悴,她眼皮沉沉,暈暈乎乎使不上力氣。季遠凝端了凳子坐在她床畔,邊幫她看著瓶裏藥水,邊氣惱薛家那壞胚膽敢染指自己的女人,隻恨自己還沒能力解決這些個麻煩。


    而現在呢,他就算解決了薛少爺,坐上了天門山第二把交椅。還是不敢這樣露麵見她,不想讓林寧恨他真的深鎖她於這樣簡陋的宅子裏。


    這宅子的由來還得感謝舊巷小樓的房東太太。是他聽說房東太太要出手這套農家院。他讓邢濤假托新相中一房妾室家裏太太們扯皮,出手買下這套遠離雲城的農家小院,把林寧安置在這裏。


    盡管他不想暴露身份,然而她病倒的消息實在令他意外又放心不下,跟了邢濤來。


    他沒想到麵對的是暈倒在地的她。他準備好的任何說辭、打算麵對她的指責,所有的顧慮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刻除了能從手心裏感受到她的溫度,他什麽也說不出來,定定看著她。


    林寧的睡顏依舊那麽美,就算是病中,也許是這些天小別勝新婚的緣故,此刻隻覺得她更美,更令他心疼。


    “你是……關我的人?”林寧迷登著,眯縫眼睛看他。


    他沒有做聲。


    她隻覺得頭暈很累,不想睜開雙眼。但她看到在她身旁的好像是個男人。一瞬間腦子裏反應正是那天晚上在草坪上看到的簷帽男人。


    “你為什麽要關我?”她雖然累,腦子還是能夠運轉,閉著眼睛問道,“因為我是季遠凝被休了的夫人吧,我這個身份對你們還有點用?”


    他怕她發現,起身背過身子,沒有回答。


    “你們每個人都把我當做算計的籌碼,報仇的尋仇的談判的,你們直接去找季遠凝那個混蛋啊,把我林寧當做了什麽?我是他休了的下堂妻,對他沒用了,沒用了,你懂嗎?他不會在乎我的死活,你們何必白費心機。”林寧拚盡自己的力氣幾乎喊出這幾句話,手揚起來,拍了拍緊繃繃的心髒,那裏好像壓了塊大石頭。


    季遠凝聽了這些話心裏亦難受著,他握著拳強忍不回頭看她。他知道這一刻見麵,隻會加重兩個人的隔閡,還不如讓她以為關她的是別人。


    “你說話啊!你不敢是吧,看來我說的句句正確,一語中的。嗬嗬,太可笑了。我林寧活這麽久,不過隻掛季夫人這個虛名,到頭來還是栽在這個虛名上。誰記得我曾經是林寧,那個懷揣大學夢的女孩子!”她說著,鼻子一酸雙眼溢出兩行停不下來的眼淚。


    季遠凝想回身過去抱住她,他忍耐著,聽到她因流淚而抽噎的聲音,自己的心早就軟了越發針刺一般。


    他唯一能做的隻是暗暗傷懷,雙手交疊,一隻手捏著另隻手的骨節,釋放著內心的情緒。


    邢濤帶著醫生推開門,看見他們一個在躺著,一個背著身子站著的形態。


    醫生一來就緩和了這個囧局,讓開位置給醫生看診,為了不讓林寧發現,季遠凝遠遠站著。


    “唉,小夫人發燒倒是不礙事。隻是不知邢爺您聽說沒,驚恐憂思,情誌不舒卻難將養。”醫生望聞問切,站起來拱手對邢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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