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想回江城。那裏的事情總要有個了結,而且隻能落在我身上,我絕不能讓爹的努力化為烏有,家業拱手相讓。”


    林寧早在心裏發了誓,繼續道,


    “安茹,我曾經想求助張慧清,報上說她和陶正禮相好,我想她正和陶大少你儂我儂,自然不能泄露一絲我還活著的消息。如我是她,也會這麽做,我理解她的難處,所以我不可能再麻煩她。”


    “張老板她隻怕也得傷心了。報上說陶家大少已經和薛家二小姐聯姻,報上還說陶家好事將近。”安茹道,某天她趁季遠凝讀報伺候時,看了幾眼這條雲城大新聞。


    “是麽。”林寧道。


    “是的。我想我可以幫小姐你。”安茹分析道。


    林寧望了她一眼,安茹這丫頭挺出乎她的意外,她問道:“你怎麽幫我。”


    “小姐如蒙不棄,我願意傳這個話。”安茹想了想下定決心。


    “真的?可是這件事泄露對你……我不想再讓你重蹈菊蕊的覆轍。”林寧搖頭道。


    “我不會的,我會小心,這件事就由我幫小姐你,請你盡等佳音。”安茹信誓旦旦,咬牙出去了。


    她自己當然別有想法,季遠凝能不顧一切保下林寧,所有的症結都集中在林寧身上。隻要沒有她,姚阿杏就算不得什麽,都是可以把握的。


    返回來時安茹帶了紙筆,林寧在信箋上寫下:楊叔如晤,我是林寧,我現在季園裏,隨處境艱難,我在盡快想辦法回江城去。先報書信於你,告訴你我尚平安。林寧親筆。


    寫完封緘,由安茹趁著一次采買出門的機會帶去郵寄。不想半途安茹發現自己亦是有人在跟蹤的,她臨時起意去了鳴鳳班。


    她坐在池座裏,有小二穿梭賣些果子手巾之類,台上的慧清唱到好處,剛被人叫了滿堂好,氣氛熱絡,安茹也鼓掌起來。


    安茹瞅著小二眼熟,叫來他要買些瓜子點心。


    “唐小柒。”安茹擺出驚異,“怎麽是你。”


    “安茹姐姐,叫我有何吩咐,可是要吃茶和點心!”唐小柒聽得安茹叫他,抬起頭忙打招呼。


    “你給我倒點茶。”趁著唐小柒斟茶的功夫,安茹低頭把信塞進他的手心,囑咐道,“你把這件東西帶去後台給張老板。一定要親自送到張老板手上。記住,誰都不能給,隻能帶給張老板,就當幫姐姐一個忙。”


    “安茹姐姐放心吧。你以前最照顧我了,我知道啦。一定帶到。”唐小柒不知不覺把信收好,他又給她抓了把瓜子,放在碟子裏,起身笑嘻嘻走開了。


    安茹不著急了,慢條斯理吃茶看戲。唐小柒繼續穿梭人群端茶倒水。跟蹤安茹的人打量著唐小柒上下,並無異樣。到底不能大張旗鼓,眼看安茹一場戲聽完,又跟著她起身,眼看她進了季園。


    散場後唐小柒送信進來,不巧陶正禮在後台等張慧清卸妝,唐小柒探頭探腦,送來了這封信箋。


    陶正禮笑著想接過來,唐小柒記著安茹的囑咐,沒有給伸手而來的陶大少,他對陶正禮道:“不敢勞煩陶少爺,我就在這裏等著張老板吧。”


    陶正禮瞥了眼他手上的信封,正是“林氏錢莊楊經理親啟”五個字。陶正禮不看則已,一看不由驚住,這這這,分明就是林寧的親筆字跡。


    她在泰禾商號工作這麽久,她獨特的仿瘦金體的字跡,他怎麽辨認不出?


    陶正禮心中咯噔一下,嘴上沒有說出口,走到聚賢茶社二樓窗口,盯著霓虹燈出神,腦子裏走馬燈一樣,心中更升騰起希望。


    時間怎麽這麽慢,張慧清還沒來?他等著有點急躁,好看的手指在窗台上敲著。


    “小柒,有事找我?”終於聽見張慧清的輕言軟語。


    “這是安茹姐姐送來的信。”唐小柒望了眼一旁的陶正禮,張慧清暗示他但說無妨,“她說一定要送到張老板您手上。”


    張慧清拿了信,揮退了唐小柒,她看也不看徑直走到窗口,輕輕把信遞給陶正禮道:“你看看吧。”


    陶正禮愣了下,指著自己說,給我?


    張慧清重重點頭。


    陶正禮小心翼翼接過信封,讀了起來,就這麽短短兩行字,他居然好像有點不懂這話的含義。


    他沒有反應過來,頭有些蒙蒙的,手指按住了太陽穴。


    張慧清在一旁看得明白,她提醒他道:“林寧她還活著,此刻就在季園。”


    她還活著!還、活、著!


    陶正禮滿腦子都過著這句話,這消息猝不及防出現,他又驚又喜又懼又恨,酸甜苦辣鹹一股腦湧上胸臆。


    早上他才同父親一起見了薛老爺,陶家特意送婚紗而來,坐在薛老爺的書房,薛老爺聽說這部婚紗是陶家通過江城鼎鼎有名的萬德商行從滬上拿到的定製限量款,到底是陶家掌權的大少爺成親,說是要辦得熱熱鬧鬧的,聽起來挺盛大。


    薛老爺的幾位夫人都在傳看婚紗。尤其是三房梅夫人細細摸著細膩得不能再細膩的紗,還綴著珍珠,她實在是愛不釋手,很會來事,忙替薛明柳道了謝。


    薛夫人冷眼旁觀。她摸著紗的感覺卻是相反,澀得不能再澀的心裏,連觸感都是澀的。這麽靚麗矜貴,她沒來由想到自己的婚禮,就這麽簡簡單單抬到了薛家,轉眼許多年。好也罷壞也罷,隻怕好的也轉變成壞的,而壞的部分隻能更壞。


    她甚至沒有穿過一次象征聖潔的白色婚紗,看哪!盒子裏還有長得曳地的白色頭紗!


    她越看越澀,越摸越滯,此時在這裏帶著說不出的滋味陪坐。可惜不是自己的,她隻覺得有點絕望,再沒有任何機會體會了。她的心空落落的,而梅夫人坐著正好,臉上綻開了大麗菊開花一般的笑容,忽然有股反胃的感覺,喉頭不自覺有東西往上翻湧,她把紗匆匆遞給右手邊的薛家小夫人,自己捂著嘴巴快步疾走。


    她帶走了薛老爺的擔心。薛老爺愉悅的心情頓時晴轉陰,他喊過管家,吩咐快去請醫生來給三夫人瞧病。薛夫人心裏“咯噔”一下,她本來剛剛回轉的心又一次重重扽了一下,三妹這是……懷孕了?


    她不動聲色望向薛老爺。她有敏銳的第六感,似乎他是知情的。她把目光投向薛老爺,不錯眼望著他。他的麵皮上的表情很奇異,也很微妙,含著期待的喜悅,含著對梅夫人身體的擔憂……薛夫人是過來人,記起當時自己懷明柳時,他有著幾乎一樣的神情。


    她是浮在海上的人,木筏子換了一個又一個,然而每當她選擇好,手中的東西不是翻了就是沉了,什麽也沒有落著。


    這不是最可悲的是什麽?薛夫人盤算過,現在自己的境遇實在可憐。再回歸到薛老爺身邊,三房梅氏這麽一舉動,她什麽希望都落了空。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沒,她把自己抱緊,天氣真冷,冷得沁骨。


    果然薛老爺在陶家人走後,放了話,他說,現在三太太梅氏有孕,其他夫人休去打擾,一應用度單獨支出,尤其是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緊著三房先用,這言辭之間,其他幾位太太的同情眼光似有似無投向薛夫人。


    薛夫人心裏再清楚不過,就差把三房梅氏抬平妻了。她歎口氣不得不從遐思中直麵現實,想著想著不禁汗毛倒豎,自己的地位其實是小寶和明樺給的,小寶因為是單傳,而明樺是因為有顯赫的夫君,就這麽現實。


    可小寶遇難,明樺鬱鬱。不僅僅因為閔培元走馬燈觀花一樣地在外有相好,更因為天門山的季先生,那個炙手可熱的紅人,偏偏和閔舵主不對付,薛家欠會費東窗事發後,閔培元自己不得不收斂些。


    轉眼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轉到了三房梅氏身上。梅氏瘋瘋顛顛的女兒傻人傻福嫁入雲城陶家當大少奶奶,自己身懷六甲就有一半的希望是男丁,這日子怎的越過越遂順。


    基於此紅鶯有著自己的憂慮。她一定是有心勸的自己這一句的,薛夫人心想。


    紅鶯說,夫人,您在薛家的地位岌岌可危,隻怕樹倒猢猻散,您不計劃到時候下人都會欺負到頭上來,大門大戶的下人們最是七竅玲瓏心,見風使舵更是家常便飯,夫人您要想法子挽回這一切。


    什麽法子,我要是有辦法就好了。薛夫人道。


    其實您要對付的,並不同時是梅夫人和薛二小姐兩個人。


    這話怎麽解釋?薛夫人聽了話,果然帶著疑惑望著紅鶯。後者則附耳悉悉索索說了好些話,聽得薛夫人擰著眉,問道,真的要這樣做嗎?


    紅鶯點點頭,道,夫人我跟您這麽久,您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裏,您心裏太苦了。紅鶯好歹都願意陪您麵對。


    好姑娘,可我還是得想一想。薛夫人拍了拍紅鶯的手,欣慰望向她。


    丫鬟紅鶯知道薛夫人的個性,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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