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馬,威風堂堂等在季園門口,等著小轎過來放下。


    便有喜娘唱念歡喜詞,讓新郎官踢三下轎門。


    季遠凝毫不含糊,伸腿過來踢了三下,震動很大,姚阿杏穩坐釣魚台,穩穩扶住。


    新娘下轎又是跨火盆,又有喜娘攙扶住,往季園大堂裏走。


    就在預備行禮前,從季園門口進來一位中年男子,他今天一身大紅的袍子,笑容滿麵對著季遠凝拱拱手:“我得打斷一下咯。在季先生你婚禮之前,我得恭賀你雙喜臨門。”


    “什麽雙喜臨門?”季遠凝聽出他的話頭,讓音樂流程都暫停。


    “這是江城顧山主贈予你的印信,他派我帶了來。這枚印代表著即刻起,你就是新任天門山分舵的舵主。恭喜。明日大概正式交接的文書和護衛就到了,今天我先來一步,特此祝賀你的婚儀。”


    “苑先生,你這話何意?你到底是誰,既然是顧山主的印信,你又從何得來?”季遠凝有些迷茫,但他肯定苑先生真實身份不容小覷,絕不僅僅是韓四爺屬下這麽簡單。


    “我是顧山主的特派員。我來這裏是想了解真實的雲城分舵,然後把消息上達給顧山主,季先生你明白了吧。”苑先生道,“而且顧山主剛剛上位,日理萬機事情不少,無法分身,隻能靠這樣的方式明察暗訪各個分舵挖掘人才。”


    “韓四爺,你也知道這件事麽?”季遠凝轉頭問向韓四爺。他微微頷首笑著,一點也不驚訝。


    “小季,這是對你的一種肯定,你拿著就好。我全是一心為了幫裏,不能再有那樣亂七八糟的裙帶關係牽扯了。”韓四爺道,“我們這些老家夥也確實該退位讓賢了,畢竟我們之間都經營了這麽久,和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勾連往複,天門山分舵唯有你這樣的新鮮血液才能帶領。你就不要前思後想推三阻四的,快拿著吧。”


    既然韓四爺這麽說,季遠凝不好再多言,他接過苑先生手中遞過來帶著“顧”字的鐵印,感覺甚是沉甸甸。除了本身的材質沉重,還有它背後的意義。季遠凝有一種感覺,隻怕這東西會掀起一陣風雨。


    “先生,新娘子可等急了。可否繼續?”司儀問道。


    “繼續吧。”季遠凝把這枚東西收進衣袍裏,思緒回到眼前的婚禮現場來。


    新娘子由喜娘引領,款款而來。季遠凝此刻才覺得姚阿杏走路也可以這麽文靜,她蒙著紅色蓋頭,腳上是那雙他送給她帶大蝴蝶結的鞋子,其實這雙鞋並不適合她,因為阿寧好像就喜歡這些蝴蝶結的小物事,他潛意識裏覺得女人的東西,都是這樣的花樣圖像。


    他的餘光盯著她的鞋子,也許今天是她的喜日,連穿這雙鞋的腳都秀氣有型。就在這樣想東想西中,新娘子已經走到他麵前。


    “諸位,我季遠凝出身微末,能有今天實在是各位家理人的提攜。這次的婚儀我夫婦二人也不講究什麽規矩,先敬各位一杯。”說著,喜娘把酒杯分別遞給兩個人,新娘子就著端到蓋頭下一飲而盡,季遠凝也一飲而盡。


    接下來是拜天地。季遠凝和姚阿杏沒有高堂,隻能對著紅木桌上的牌位拜了,接下來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阿杏嫋娜隨喜娘進房,季遠凝禮成安排著宴席。今天韓四爺和馬二爺到了,邢濤帶著莫五爺的賀禮、自己也備了一份禮物到來,閔舵主因夫人薛明樺家中失火,處在喪期的他自不會來季遠凝的婚禮、老對頭池三爺更不會來。盡管如此,加上眾多幫眾,開席很多,也很熱鬧。


    祠堂小院的雜物間裏,林寧在等安茹的消息。張慧清接應的車子到了沒,外麵的護院有沒有換班等等。


    她正在等著,門一響,呼啦啦來了一群丫鬟,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


    林寧有股控製不住的驚恐湧上心頭。現在她能抓住這股恐懼從哪裏來,就是缺乏的安全感。她年少時漂流到雲城,然後搬到季園,好容易過了幾年安穩日子,接下來全是顛沛流離。最能給與她安全感的反而是玉溪庵。


    但她覺知得到卻還是困乏於處理這些情緒,一下子曾經幾次對被挾持的不安全感從心底冒出來。


    她忽然痛苦地捂住心口,喘著氣道:“不……不……要……”


    丫鬟們沒預料她的反應,都不敢隨便動她,更不敢輕舉妄動。


    “叫……叫……安茹……來……”林寧因為大口呼吸眼前發黑,她坐了下來。


    一個丫鬟趕緊反應過來找安茹。


    安茹邁著大步匆匆走進來,怒道:“你們進來幹什麽,快出去!”


    “安姑娘,我們想著時間到了,是我們的錯。”丫鬟們被安茹利牙一頓搶白,見夫人情形不對深深自責,紛紛魚貫而出。


    過一會,林寧停下捂住心口的動作,她抬頭漂亮的雙眸凝視住安茹:“這一切你都知道,是不是?”


    “是。”安茹承認道,“季先生跟我說了他的計劃。”


    “他想幹什麽?”又是季遠凝,想起他現在自己沒來由有些頭疼。


    “今天的婚禮女方,其實是小姐你。”安茹想了想,還是如實道,“姚夫人隻負責和他拜堂。”


    “然後就把她換掉,入洞房的是我?那麽對外名義上他娶的是姚阿杏,背地裏卻是還是我?”林寧一下就看破了他的計劃,啞然失笑,“他把身邊的女人當什麽,都是完美計劃的一環麽?他永遠是這樣,漫說季園人多眼雜瞞不住,就算瞞住了,他傷害的是我和姚阿杏兩個女人。這種冒名頂替,我隻能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我懂,林小姐。所以一開始我就說要幫你。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安茹提示道,“小姐你心口不舒服好了麽?”


    林寧立即繼續捂住胸口,故意“哎喲哎喲”的大聲呻吟。


    安茹出來喝道:“你們不聽我的話,現在嚇到夫人了怎麽辦?還不快去告知先生請醫生來?還有你們,那些守門的,夫人不喜歡你們站這麽近,她說看了不舒服,讓你們離遠一些。”


    丫鬟和仆人們生怕她身體出問題,立馬按照安茹的說法做。又聽見林寧在裏麵虛弱喚:“安茹。”


    安茹進了房間出門後指揮道:“夫人說,你們站的位置有光影晃動看得她心驚,你們再走遠點,就到那邊樹下吧。”


    安茹環顧四麵,天色烏漆嘛黑,那顆樹的位置應該看不到這邊。


    一切按部就班,林寧抓緊時間,看準方向,直衝門口,趁人們來不及反應,她登上了季園後門外停著的一輛黑色汽車。


    汽車如約接上了林寧,車座的旁邊坐了個黑色禮帽的洋裝男人,他見到她,脫下帽子。林寧脫口而出:“大表哥!”


    季遠凝還在酒桌上接受幫眾的敬酒。敬的除了是他今天的洞房花燭之喜,更是為了即將上位舵主的“金榜題名”喜。從他一向猜不透心思的心裏,和喜怒不行與色的臉上浮現的是真心的愉快。


    這麽多年的小心謹慎、這麽多年的布局籌劃全在今天實現!可不爽利可不痛快!縱使他酒量不算太好,也多喝了幾杯。尤其是邢濤,他為季遠凝高興,鬧哄哄和他對飲起來。


    幫眾們都差不多有幾分醉意了,正嘻嘻哈哈四處拉人連灌帶催,氣氛熱烈。


    就在此時,一個丫鬟忙忙亂亂跑來,對季遠凝附耳幾句話,他正被韓四爺敬酒沒有太在意,一盅喝完,安茹接著匆忙跑來,收斂了麵上的急切,直接和季遠凝附耳說話。


    季遠凝手中的酒杯險些脫落,他的酒意頓時嚇醒了。


    “小季,怎麽了?”韓四爺發現他神色不對,問道。


    “沒沒什麽。”他聽到韓四爺洪鍾一般的聲音,腦子清楚起來,遮掩道,“新娘子讓我過去一趟。”


    “嘿嘿,看來新娘子等不及想洞房了,真是迫不及待啊。”不知是誰借著酒勁調侃道。


    季遠凝隻能歉意行個禮,徑直到祠堂小門處,問外麵兩個驚魂未定的護院:“你們看她從這裏跑的?”


    “是……是是,她出門坐了車子。先生,我們莫不是見鬼了?”可憐這兩個護院完全不知情,被嚇得哆哆嗦嗦。


    季遠凝沒有說話,進了“雜物間”,仔細問身後跟著如做了錯事的安茹。


    安茹把丫鬟們如何嚇到了林寧,自己如何處理,又說林小姐說餓了想吃點東西,自己想著她一個病人哪有體力逃跑,於是大意出錯。末了她跪下哭訴道:“先生,我錯了,我不對。您處罰我吧,我弄丟了夫人,您怎麽懲罰都不為過。”


    季遠凝看她哭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莫名想起了林寧,心生惻隱:“罷了,人都沒了,我處罰你有何用!”


    他懊悔自己被絆住沒有早點過來親自盯梢,那條滑溜溜的“鱔魚”再次從布置好的羅網裏溜掉,也許這次消失的無影無蹤,茫茫人海裏難覓芳蹤,他就此從人生的峰頂一下子墜落穀底,他黯然垂頭坐著,一下子失去了心氣。追查追責都無濟於事,她應該永遠不會再回頭……他對她的許諾,更可以說是對自己執著的承諾,一下子子虛烏有。


    徹底的有緣無份相忘於江湖,令他緩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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