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沒聽清楚蘇景年在嘀咕些什麽, 不過莫若離猜都不用猜, 想都不用想, 她這定是在埋怨,自己又吃了痛了。


    “阿難說什麽?”莫若離明知故問。


    “沒、沒什麽。”蘇景年將手背過去,不再揉弄自己的耳朵了。


    “既是沒什麽。那阿難是不是該‘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了?”


    “是是是,這便說, 這便說。”


    麵對美人如此的威逼利誘, 蘇景年無從抵抗,隻得投降。


    她湊到美人近前, 將從白亭那裏偷得生子藥一事盡數告訴了美人。又把生子藥的來源及功效也都解釋給了美人聽。


    震撼,自是源於白亭。她的生子藥, 竟可以令女子同女子孕育出子嗣來。這等扭轉天道人倫的神乎其技,莫若離原以為隻得佛祖神仙方可為之了。可白亭一介布衣, 平時又毫不顯山露水, 竟可行如此驚天秘術, 實在是令人完完全全的料想不到。


    不過莫若離又想, 此事放眼九州之內,似乎也隻有白亭為之,方才說得通了。畢竟是這個人的出現,才令蘇景年得以組建出戰力驚人的火/槍軍與火/炮軍。


    “阿難當初聽白亭說這事,也是驚呆了。”


    莫若離安靜地聽著蘇景年把話說完,待她說完, 方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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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竟能夠同女子, 孕育出子嗣。此等的‘天方夜譚’,若離聞所未聞, 實乃是驚世駭俗之事了。”


    莫若離心中又是震撼, 又是惋惜。當然,自然還有喜悅。


    她心中泛起對蘇景年的無限愧疚之意。


    倘若那日若不是因為她的不告而別,而蘇景年又急於尋她。以蘇景年的智慧謀略,又怎會至於輕易落入敵人精心設計的陷阱。


    今時今日的北域,國富民強,坐擁著諸國之中最強大的軍隊。北域王更是擁有著極高的威望,九州瞻望,天下歸心。北域朝中更是人才濟濟,良將眾多,又有白亭這樣的曠世奇才相輔。九州之大,能與北域一戰之國,再無他爾。


    “小白將軍當真是天縱英才,學識震爍古今,又身懷此等超凡秘術。實在是令若離欽佩。阿難既是得了小白將軍這等曠世奇才輔於左右,他日一統九州,想來也絕非難事。”


    蘇景年笑了。說:“一統九州嗎?若離,你這是在替阿難感到可惜啊,身旁有白亭這樣的人才輔佐,可阿難卻隻偏安於北域這一隅彈丸,不去爭奪九州之主了?”


    莫若離又歎一聲,點了點頭。


    “若離。人的一生其實很長,很長。足夠我們去做無數個絢麗多彩的夢。一個夢碎了,也不要緊,再去做另一個,便是了,畢竟還有那麽多的時光在遠方等著我們。


    可人的一生,又是那樣的短暫,匆匆數十載,不過彈指一瞬間。短得,我們無法將生命中的美好,一一記牢。也短得,讓那一次一次錐心刺骨的悲傷,也慢慢消磨。


    人們總是喜歡一邊做著夢,一邊去追尋那些偉大的、耀眼的事物。


    然,萬事已俱備,可惜卻欠了東風。


    此時的蘇景年身負兩重奇毒,隻命不久矣。又如何去爭奪九州之主了?


    望著未名湖粼粼的湖水,蘇景年張口道:


    其實我們無需追尋,因為我們總在失去。


    阿難自認笨拙。即不會,也不願像世人一樣去做那麽多的美夢。一輩子,便也隻生出這麽一個夢來。那便是與若離相伴而老。一生一世之所求,真愛無價。


    盛景不負,流年莫離。”


    可無論是為人傳頌千古的豐功偉績,還是那些令人扼腕歎息的功敗垂成,於我們這短短的一生而言,真的重要嗎?幾十年的光陰之中,包含了無數個瞬間。那些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那些得意也好,失意也罷。終究不過轉瞬即逝,再無可追。


    而當千百年後,人們眼中的那些偉大與耀眼,也都隨著光陰的逝去,鮮活不再,隻淪為史書上的隻言片語。


    阿難不知道,如果彼時再回過頭去,看一看阿難這一生。究竟是應該喜悅,還是應該悲哀?


    晶瑩的淚珠從美人眼中翻滾而下,跌入凡塵。


    莫若離搖頭,勉勉強強才將心緒平穩下來。


    道:“阿難沒有說錯什麽。”


    等蘇景年說完這席話,便轉過頭去看一旁的美人。


    卻不想,自己的話竟是將美人惹得淚光瑩瑩。


    忙關切道:“若離,這是怎地了?可是阿難方才說錯了什麽話語,竟惹得若離不開心了?”


    誠然,蘇景年心中一直非常清楚,她與莫若離之間的對於彼此的看重,並不同等。雖然這鐵一般的事實確有些傷人,可這並不影響她對莫若離的愛。


    然而現實冰冷,身中劇毒的她,如果在莫若離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美人一同孕育了子嗣。那麽於美人和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而言,又真的公平嗎?以愛之名,行一己之私,這等事情她蘇景年萬萬做不出。


    心中突然生出個想法,就在此時,要將自己身中劇毒之事向莫若離盡數坦白。


    “那那你怎麽哭了?”


    “阿難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令若離自慚形穢。若離的眼中有天下,可阿難的眼中卻隻有若離。這於阿難而言,並不公平。”


    蘇景年聞言,一時失語。


    所愛之人,還未將那深藏於心底之事自口中說出。


    可此情此景,莫若離卻已是猜到了蘇景年要對自己說什麽了。


    淚水又一次止不住地湧上眼眶,連眼前那傻人的容貌都模糊了去。


    不管莫若離聽到此事後,將會作出何等的決定,蘇景年都會接受。


    “若離,”望著莫若離的眼睛,蘇景年道:“阿難其實一直有一件事情,瞞著你。”


    莫若離剛剛才將淚水止住,可又見蘇景年如此正色凜然。


    湖上嘈雜的風和蕪亂的心跳,在莫若離耳畔喧囂。而蘇景年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更像是一把利刃,一次次地將莫若離的心髒刺穿。


    明明是早已知曉的事實,可當蘇景年親口告訴她,“藥石無醫,無藥可醫”之時。莫若離真的是恨極了永寧。


    更恨極了自己。


    隻勉強吐出一個“嗯”字來。


    在蘇景年印象中,幾乎不曾見美人動容至此。見美人哭得如此悲傷,蘇景年亦是難以自持,紅了眼眶。


    靠近美人,蘇景年低聲訴說。中毒的前前後後,都說給美人聽。


    “唉,都怪我。”


    見莫若離紅顏咽淚,蘇景年自是心疼。從袖口抽出一方手帕,去幫美人擦眼淚。


    邊擦邊說:“若離莫要哭了。心裏有氣,有怨,便都向阿難發吧,莫要憋著,當心傷了身子。”


    上前拉住莫若離的手。蘇景年垂著眼,低聲道:“若離,對不起。是阿難不好,瞞了你這麽久。”


    莫若離隻搖頭,口中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眼淚凶猛,將她二人的手背都打濕了。


    美人白她一眼,反問說:“阿難有曾見過,這世間有不透風的牆?”


    “。。。”


    蘇景年錯愕不已,隨之陷入了徹底的沉默。


    美人含著淚,控訴道:“阿難從來都隻知道在乎別人,怎麽就不知道在乎在乎自己呢?”


    蘇景年有些詫異。莫若離並未責怪她有意隱瞞中毒之事,反而是在責怪她不夠愛惜自己的身體。


    停下動作,問道:“若離,難道不氣阿難瞞著你中毒之事嗎?”


    靠在蘇景年的懷裏,莫若離也如釋重負。


    道:“盛景不負,流年莫離。這便是若離,給阿難的答案。”


    蘇景年自是明白美人話中之意。得了美人如此完滿的答案,蘇景年隻覺,此生已是了無遺憾。


    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重新起審視麵前的這位不可思議女子。


    二人對視了會,蘇景年上前一步,將莫若離攬入懷中。


    在美人耳際,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道:“謝謝你,莫若離。”


    又過幾日。北域西征大軍集結完畢,由九兒率領奔赴西部邊境。臨別之時,北京城百姓傾城而出,送別遠征將士。蘇景年更是親自登上點將台,為九兒點將。其場麵之壯觀,不亞於北域王親征。


    再過幾日,南方傳來消息,張無忌大軍於淮北界附近遭遇瘟疫,軍中萬人受疫兵侵襲。疫情嚴重,有蔓延之勢,以至於大軍無法繼續南行。惠帝得知後,急令張無忌原地紮營,救治病患。瘟疫不除之前,不可妄動南歸。否則一旦疫情自軍營擴散至百姓處,便責張無忌提頭來見。張無忌領旨,原地駐紮。


    錦州又有傳來風將軍的戰報。大金頻繁調兵遣將,其兵士屢次騷擾各國往來錦州之商旅。


    這一日,眾人行酒至夜深,方各自散去。


    蘇景年與莫若離一同歸於莫若離的寢宮。


    其後,便是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雲雨巫山。


    北域與大金之戰,恐不遠爾。


    這日,南風撫恤,淨朗少雲。又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蘇景年早早地自議事廳抽了身,便來尋莫若離。


    也不告訴美人,是要帶美人去哪裏。隻是說到了便知道了,這就把美人騙出了寢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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