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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又是到了議事的時辰。


    議事廳內,眾大臣先是按照固定的章程,商討北域的政務及軍務,再到民生、商旅等等。


    北域各項重大事務的決斷,皆是經由議事廳商議後,方會下發給各州及下屬的郡縣了。


    今日列單之中的最後一項事務,已經是商議完畢。書本官也將各事的決議編製完畢,隻待下發下去了。現在,隻待老丞相王嵐宣布今日議事結束,眾大臣便會各自散去。隻是,丞相並未有什麽舉動。


    王嵐捋著胡須,麵色不善。


    早上天剛亮,南國的樞密使已是傳來文書,嚴厲斥責北域王監管不善,竟然放任流言大肆傳播,動搖民心。責令北域王親筆回書,將流言一事悉數稟明。其文中更是閃爍其詞,意在指北域王妃便是當年被賊人劫持而失蹤的大金長公主、大齊的太子妃莫拉乎爾-若離。並威脅到,一旦查實此事,南國絕不會姑息,定要追究到底。


    樞密使的來書背後,是整個南國朝廷對於北域王的懷疑與審視。莫若離身份的這件事情,顯然已是驚動了南皇。


    坐於主位之上的蘇景年對於在眾大臣們之中持續蔓延著的不滿氣氛,很早便有察覺。暗衛也有來報,幾位以敢諫著稱的大臣私下走動頻繁,明顯是在串聯著什麽。


    王嵐不宣布議事結束,便也就代表著今日定然還有其他的事要商議了。蘇景年放下手中的折子,把目光投下去。


    那幾位大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時而,還要向上望望,窺視主位是在做什麽了。


    這等欲言還休、欲起還止的行為,難免的有些讓人不悅。


    “諸位,可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商議?便都說了吧。”


    蘇景年率先發了話。


    陳虎瞄了瞄王嵐,見老丞相不動,他便也暫且不動。


    “王爺!臣有話要說!”一大臣從座位上站起。


    “王爺,臣有本要奏!”旁邊的另一大臣也起。


    “王爺,臣有事請奏!”第三位大臣隨著先前那兩位,也站了起來。


    “王爺王爺,臣也要起奏!”薑宗倫坐在文官列席的中段,見前排那三人奮起,他竟也是跳了起來。


    其餘的大臣們小聲議論起來,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大部分的大臣都在聲援那三位,還有小部分是在疑問,這薑宗倫怎地也跟著站了起來?


    蘇景年看了看薑宗倫,不知為何,他有些想笑。


    心想,今時今日,竟是連素來喜歡溜須拍馬的薑宗倫,都要站起來參上本王一本。本王這個王爺當的,可算是人心盡失了。


    無意識中,蘇景年的目光轉向王嵐。王嵐卻假裝毫無覺察,隻當沒有看見。


    蘇景年收回了視線,對眾大臣道:“諸位無需急躁,且一個一個的說。有什麽疑問,有什麽困惑,便都說出來。自先祖建立北域伊始,我北域的議事廳便是這樣的地方。‘求疑解惑,海納廣諫,針砭時弊,為民謀福。’傳到了本王這裏,也是如此。所以,諸位無需顧慮什麽,暢所欲言便是了。”


    “是。”眾大臣應道。


    “臣先說,臣先說!”薑宗倫從座位之中擠了出來。


    先三位大臣一步,他來到過道站好,途中還惡狠狠地白了那三位大臣幾眼。


    拱拳,薑宗倫對蘇景年奏道:“臣薑宗倫,請彈劾諫議大夫、蘭台令史、將作大匠。”


    他口中的這三位大臣,便是早前站起的那三位大臣。


    三位大臣聽聞,自己竟是被奏彈劾,都是吃驚不已。


    蘇景年聽了薑宗倫的話,則是完全地笑了出來。


    於心中自嘲起來。本王當真是糊塗。薑宗倫怎地會倒戈了?他這種趨炎附勢之人,越是這種時候,便越會跳出來,做那“忠心耿耿”之臣了。不過,當真是可笑,最後留在本王身邊的,難道就隻能剩下薑宗倫之流了嗎?


    王嵐於薑宗倫的話也是驚訝。但隻是一個閃瞬,老丞相便洞悉了薑宗倫的用意。


    轉過頭,王嵐怒瞪薑宗倫。


    陳虎坐在位置上,直撓胡子。其餘大臣也是同他一樣,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薑宗倫被王嵐瞪得有些心虛,但是他既是站了出來,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王爺!這三人妖言惑眾,散播流言!前幾日還厚顏無恥地偷偷集會,鼓動大臣們一起質問於王爺,王妃的身份到底為何。其心險惡,其行無恥!臣薑宗倫懇請彈劾此三人,以肅清我北域朝堂。”


    “薑宗倫?!你為人怎地如此卑鄙?向王爺請諫一事,當初你也是極力讚同的!怎地到了今日,卻換上了別一副嘴臉,要將我等出賣?!你到底是安的什麽心?!”將作大匠破口大罵道。


    “小人、小人、小人啊!!!”蘭台令史指著薑宗倫罵道,他氣得眼珠子都要從眼眶之中飛出來了。


    諫議大夫是三人之首,他倒是沒有說話,隻是立在地上。


    其他大臣不乏站起,怒罵薑宗倫者。薑宗倫也不甘示弱,一直在回嘴。


    “先不要吵。”蘇景年試圖安撫眾大臣。


    可場麵有些混亂,眾人爭得很是激烈。


    “王爺還在場,諸位是否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老丞相發了話,場麵逐漸冷了下來。


    “是了是了,王爺還在。有話不妨慢慢說。”陳虎補了句。


    蘇景年見眾大臣不再爭吵,對王嵐道:“丞相一句話,倒是要勝過本王十句了。”


    王嵐不言語。


    其餘大臣皆俯首,請罪道:“臣等失禮,望王爺寬恕。”


    “無妨。今日諸位既是有所疑問,本王自該為諸位解答才是。”


    諫議大夫步前,拱拳道:“那便請王爺說一說,王妃她的身份到底是完顏氏的孤女完顏離若,還是如流言所傳,乃是大金的長公主、大齊的太子妃莫拉乎爾-若離?”


    他這一說,屋內再無其他人說話,全部人都直直地看著蘇景年,隻等她的回話。


    大臣們看著蘇景年,蘇景年也看著大臣們。


    少傾,蘇景年道:“這,純屬是一派胡言。”


    麵對群臣的責難,蘇景年目光之中的堅定,不曾後退半分。


    字句清晰,道:“本王的王妃,乃是大金完顏氏的遺孤,名喚完顏離若。至於,那大金的長公主、大齊太子未過門的太子妃莫拉乎爾-若離,這女子本王從未見過。”


    眾大臣見蘇景年言之確確,又議成一團。有信者,也自有不信者。


    諫議大夫又問:“那王爺要如何解釋?在王爺大婚的當晚,大金的十二皇子、也便是現在的金帝莫拉乎爾-依巴圖,其曾在諸國使臣與我眾多北域百姓的麵前,直言王妃便是長公主?要知道,金帝乃與長公主同出一母,姐弟情深。空穴來風,未必事出無因。能令金帝於眾人麵前失態如此,想必他是捕捉到了什麽蛛絲馬跡。有可能,是發現了王妃的真實身份,也未有可知。”


    “那日,諸位許多也在現場。金帝醉酒,胡言亂語,大鬧本王的婚宴。甚至於,還在混亂之中以匕首割傷了本王的手背。那日,若不是本王攔著,丞相就要將金帝就地正法。那之後,是大金第一勇士阿什庫為十二皇子開脫,隻道其思憶成狂,才將表姐錯認做了他的親姐。此事,純粹隻是巧合罷了。”


    薑宗倫接道:“的確的確,臣也在現場。金帝雖然彼時小小年紀,可發起酒瘋來,幾個大漢都擋他不住呢。”


    王嵐聽聞舊事,很是惱恨。當日怎地就沒有把那造次十二皇子就地正法了呢?倒是讓他做了金國的皇帝。


    “那好,此事暫且放下不提。”諫議大夫再問,道:“臣請問,王爺率兵遠征葉尼塞的原因,是否誠如當年之所言,是為了保全大金與北域的唇齒之勢。而非是,君王戲烽火,隻為紅顏笑?”


    “你你你,你大膽!小小的諫議大夫,你你居然敢把王爺比作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謗譏詆毀主上,乃是大不敬!”薑宗倫跳起來罵道。


    大臣們又小聲議論。剩下那兩位站著的大臣一聽諫議大夫這般言論,臉上皆有畏意。


    “諫議大夫,你這話屬實是逾越了臣子的本分。”王嵐斥責他。


    然,諫議大夫的臉上全無畏懼之象,仍道:“丞相此話差矣。小官身居諫議大夫之位,在其位、當謀其政!自該正義執言、不畏強權。如果能以小官一人之命,為北域、為王爺規正視聽,小官不怕王爺責罰,更不怕以身試法、以命成諫!”


    “本王回答你的疑問。”蘇景年示意其他人不要再講話。


    諫議大夫躬身,準備聆聽訓斥。


    蘇景年卻道:“本王自是不會責罰於你。言官敢諫,這是好事。”


    “王爺英明。”眾大臣齊聲道。


    “出征葉尼塞的理由,便如早前一樣。並不是因為王妃是金國人,本王才會去支援大金。自本王與王妃大婚那日,本王便說了,王妃嫁給了本王,她便隨了本王,已是齊人了。再者說,諫議大夫似乎忘記了,出征葉尼塞之決定,並非是本王一人之言,可都是在座諸位共同商議的結果。”


    “王爺所言極是。當時遠征的決定,是我等共同商議得出的結論。”薑宗倫又道。


    王嵐對他厭煩極了,道:“薑大人,現下是諫議大夫在問政,你不要總是插嘴。”


    “是是。”薑宗倫從過道退回到席間。


    “臣繼續請問。”諫議大夫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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