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杜雍突然回京,薑步平登門拜訪。


    薑步平低調了很多,身上穿著很普通的衣服,身邊連侍衛都沒有帶,氣質也變了很多,再無往日神采飛揚的模樣,根本就不像富家公子哥。


    杜雍頗感奇怪:“你這一副居家宅男的模樣,內傷還沒好嗎?”


    薑步平嗬嗬笑道:“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但我卸下了大理寺的差事,現在就是宅男。”


    杜雍聞言更加詫異:“卸下了差事?你以後不當差了嗎?”


    薑步平淡淡道:“想先歇一段時間,年後再說吧。”


    杜雍輕歎道:“這波你有點糊塗啊,就算你不想在大理寺當差,可以平調其他衙門嘛。像你這種卸差事的行為,等於抹殺以前的資曆,以後再當差,基本是重頭再來,你不要以為朝廷現在缺人才就不會講資曆,除非你選擇去峒州當敢死隊。”


    薑步平心中一暖,咧嘴笑道:“想不到最關心我的,反而是你這小子。”


    杜雍擺擺手,再問道:“你家裏人也任由你這麽胡鬧?”


    薑步平慘然一笑:“我薑家又不止我一個小輩,自我上次受重傷之後,家裏很多長輩都囑咐我以後好好休養就行。卸下大理寺的差事,雖說是我的主觀意願,但長輩們也是默許的。”


    杜雍明白過來,就沒再細問。


    此時清瑤來上茶,薑步平趕緊換了副麵容,變得言笑晏晏,悠閑地和杜雍說閑話。


    等清瑤走了之後,薑步平又恢複了頹然。


    杜雍啞然失笑:“隻是個小丫頭騙子而已,你幹嘛這般掩飾自己?”


    薑步平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將茶葉吐在手上,然後放在桌角,意味深長道:“這位清瑤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小丫頭片子,她是宮裏出來的。”


    杜雍漫不經心道:“宮裏出來又能怎樣?”


    薑步平笑了笑,隨口道:“我不想露出頹喪的一麵嘛。”


    杜雍聳聳肩,沒有多言。


    沉默了半晌,薑步平突然問道:“老杜,你在聶總管麵前應該有點麵子吧?”


    聞弦知雅意,杜雍很幹脆:“你若想謀個總管府騎尉或者邵武校尉,問題應該不大,但肯定沒有在京城當差那麽舒服,待遇也沒那麽好,而且隨時要拚命,你想去嗎?”


    薑步平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和你這小子說話,真能省很多口水,也不用在乎麵子。我就是想走你的路子,在聶總管手下謀個差事。”


    “沒問題!”


    杜雍痛快答應下來,補充道:“但你要記住,你是以私人名義走我的路子。我向聶總管推薦的時候隻推薦你個人,和你薑家沒任何關係,和二殿下也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拿不到額外照顧。”


    “明白!”


    薑步平點頭,感激道:“謝謝,又欠了你一次。”


    杜雍擺擺手,認真道:“推薦隻是舉手之勞,不算欠我。上次救你命,才算欠我。”


    薑步平一改剛才的頹喪,痛快地笑道:“不管你怎麽想,我都會記住的。”


    說完這茬,薑步平拍了一下額頭,略有不好意思:“你看我光顧著說自己的事,卻忘了恭喜你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單挑嚴無法,趕跑張大暉,好樣的!”


    杜雍謙虛道:“傳言誇大,切不可當真。真實情況其實挺狼狽的,若非占了點運道,我是絕對打不過嚴無法的。”


    薑步平嗬嗬一笑:“不管怎麽說,你杜爵爺在江湖上也算一號人物,足以震懾宵小。”


    頓了頓,麵容變得嚴肅,沉聲道:“杜雍,你杜家女眷遇刺一事很不簡單,你若想調查,得做好心理準備。”


    杜雍挑挑眉:“聽你這語氣,有線索啊?”


    薑步平搖頭道:“我可沒線索,隻是直覺告訴我不簡單,想提醒你小心點。”


    杜雍歎了一口氣,淡淡道:“當然不簡單!不過我回來並不是特意查案的,主要是看望老太太和受傷的孕婦,順便琢磨琢磨案子,能幫上忙當然很好,幫不上也沒辦法,畢竟我大伯和王大人都沒查出線索。”


    薑步平微微點頭。


    杜雍起身:“現在我就要去大理寺,你既然有空,跟著去瞧瞧?”


    薑步平也起身,問道:“去審問那個智障兒小乞丐嗎?”


    杜雍搖頭:“先看看情況,審不審再說吧。”


    薑步平嗬嗬一笑:“走著!”


    來到大理寺之後,杜雍發現非常冷清,除了大門口有幾個崗衛,裏麵幾乎是空的,完全沒有以前的熱鬧氣氛。


    杜雍忍不住問道:“幾百個督衛,都出京了嗎?”


    薑步平解釋:“大部分去了平州,跟各路江湖勢力周旋,京城隻留了幾個小隊。”


    既然說起了平州,杜雍就順勢問道:“你有關注平州嗎?”


    薑步平回道:“現在的平州江湖,主要有六股勢力,蒼月教、聖丹門、滅魂宗、毒蠍幫、金剛派和火狼幫,都不容小覷,幾乎每天都在搶地盤,動輒就是數百人的混戰。”


    杜雍嘖嘖不已,好奇道:“他們到底在搶什麽?”


    薑步平掰著手指:“搶碼頭,搶黑市,搶山頭,搶商道,搶信徒,搶人市,諸如此類吧。平州不比乾州,沒那麽多精銳鎮場子。所以平州總管府很頭疼,不得不頻繁向京中求援。”


    杜雍感慨道:“頭疼是應該的。”


    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道:“對了老薑,你有聽說我姐夫梁河嗎?”


    薑步平點頭:“昨天晚上正好聽過,梁主簿參與了圍剿金剛派的大戰,右臂受了點傷,眼下在平州總管福休養。”


    杜雍喃喃道:“怪不得沒寫信。”


    薑步平疑惑道:“梁主薄給你寫信?”


    杜雍搖頭,解釋道:“我大堂姐有點擔心梁河,托我到大理寺問一聲。”


    薑步平哦了一聲。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主議事樓,向門衛申請,要見王大人。


    門衛回道:“王大人在地牢呢!”


    杜雍便問:“在地牢審訊嗎?”


    門衛笑道:“王大人有交代,若杜公子過來,讓你去地牢便可。”


    杜雍便不再多問,道謝過後,和薑步平前往地牢。


    大理寺的牢房最右邊,好幾棟樓,牢房分兩種,普通牢房和地牢。


    地牢是關押重犯的,環境很差,常年陰冷潮濕,沒有光線,待一陣就會感覺非常壓抑,進了地牢的犯人就算最後能出來,也要脫一層皮。


    京中的大人常嚇唬頑皮的小孩子,再不聽話就會被抓進大理寺地牢,可見一斑。


    杜雍和薑步平來到地牢的入口,和守衛說明情況,然後順著台階往下走,越走越暗,兩麵的燈台皆有油燈延伸,但光線幾可忽略不計,陰森的可怕。


    冷風呼呼,令人忍不住顫抖起來。


    薑步平眨了眼睛,咕噥道:“這風跟刀子似的,把我眼淚都刮了出來。”


    杜雍嗬嗬笑道:“這是冬天,風當然不好受,若是夏天,這地方反而涼快。”


    薑步平哂道:“這麽陰森恐怖的,就算涼快,也沒人會喜歡。”


    走過一段路程,突然豁然開朗,連光線都明亮了不少。


    穀萵


    原來是個休息室。


    王沐坤正在裏麵喝茶,旁邊除了幾個督衛,竟然還坐著杜雍的四叔杜宗隆。


    “王大人!”


    杜雍先向王沐坤施禮,然後疑惑地看著杜宗隆:“四叔?”


    杜宗隆嗬嗬一笑:“來的正好,我和王大人討論案情呢。”


    杜雍哦了一聲。


    王沐坤開玩笑道:“杜爵爺回來了呀,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杜雍苦笑不已:“王大人,您這麽說,著實讓我有點飄飄然呢。”


    王沐坤大量了杜雍幾眼,讚道:“很久不見你小子,精神了不少嘛!”


    杜雍笑道:“在懷離縣種了兩畝地,翻地澆水施肥什麽的都是力氣活,所以長了點肌肉,看上去難免會顯得精神點。”


    “不錯!”


    王沐坤表示肯定,然後扭頭看向薑步平:“步平也來了啊!”


    薑步平解釋:“王大人,我剛才去拜訪杜雍,感謝他以前救我。哪知道他剛好要出門,我便跟他過來瞧瞧,您不會趕我走吧?”


    王沐坤故作生氣狀:“你這小子就是心眼多。你雖然已經離開了大理寺,但以前總算在督衛的位置上流過血立過功,我怎麽會趕你走,正好討論案子,你可以幫忙想想點子。”


    薑步平點點頭:“榮幸之至!”


    坐下來喝了一碗米酒,吃了幾塊肉,身體暖和起來。


    王沐坤說起正事:“剛才又審了一遍,還是老樣子,不是大哭就是傻笑。”


    說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掌管大理寺已有好幾年,處理過很多案子,無論多麽詭異,總會有些蛛絲馬跡。


    可眼下這個案子已經過去了那麽久,連一條有用的線索都沒有,著實讓他有點抓狂。


    若遇刺的不是杜家女眷,王沐坤不用如此上心,慢慢來便可,就算最終查不出所以然,以意外結案也未嚐不可。


    杜雍沉聲道:“王大人,我想見見那個犯人。”


    王沐坤點頭,吩咐左右的督衛:“把人提出來!”


    犯人很快就被提了出來。


    杜雍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眼前的犯人完全就是個孩子,應該隻有十二歲,麵容稚嫩,身材瘦小,麵無血色,這是長期營養不良所致。


    身上穿著單衣,凍得瑟瑟發抖,氣息不穩,雙眼露出恐懼之色,手腳都戴著粗重的鐵鏈,看上去隨時都會倒下。


    杜雍從盤子裏拿上幾塊尚有餘溫的肉塊,遞到他麵前。


    犯人吸了吸鼻子,口水忍不住流下來,奇怪地看著杜雍,想伸手拿肉塊又不敢拿。


    “吃吧!”


    杜雍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柔聲道:“不要害怕。”


    犯人眼中的恐懼之色稍減,伸手拿起肉塊,正要往嘴裏塞,可惜手被鐵鏈拖的沒力氣,導致肉塊全都掉在了地上。


    看著地上的肉塊,犯人渾身開始打哆嗦,猛的大哭起來,非常刺耳。


    “閉嘴!”


    幾個督衛都皺起眉頭,大聲製止他。


    “別嚇唬他!”


    杜雍擺擺手,蹲下來用手掌按住他背部,使了一記氣療術,然後又補了兩道熱勁。


    犯人立馬就安靜下來,身體也暖和起來,不再顫抖,可他還是很害怕,戒備地看著杜雍,小心挪動著身體,盡量離杜雍遠一點。


    杜雍主動退開了幾步,拍了拍自己的手,表示沒有武器,笑道:“別害怕,我不是差爺,隻是個普通的香客。你可能不記得我,但我記得你,你經常在廟門口曬太陽嘛,很多街坊都很關心你,送你饅頭和銅錢,可惜經常被你的小夥伴搶走,對不對?”


    犯人下意識點點頭,問道:“你是誰?”


    這句話字正腔圓,不像傻子所言。


    王沐坤、杜宗隆、薑步平,還有那幾個督衛的眼神都亮起來。


    在此之前,這個小犯人從來沒有如此正常說話,都是傻笑和大哭來著。


    此時大家都沒有打擾杜雍,靜靜等候。


    “鑰匙!”


    杜雍扭頭伸手。


    旁邊的督衛立馬遞上鑰匙。


    杜雍拿起鑰匙,走到犯人身邊蹲下,邊打開鎖鏈邊解釋:“我是雷管哥呀!”


    犯人並沒有阻止杜雍打開鐵鏈,抓了抓腦袋:“雷管哥?”


    “對!”


    杜雍點點頭,補充道:“也有人叫我雷管狂魔,我專門用雷管打壞人。”


    犯人鼓掌,憨笑道:“打壞人好呀,但雷管是什麽?”


    杜雍變戲法般的從褲襠裏摸出一根雷管,遞給他:“就是這個,點火就能爆炸。”


    王沐坤等讓看到這等令人無語的行徑,都哭笑不得。


    褲襠裏藏雷,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犯人拿起雷管,看了好半晌,咕噥道:“沒見過。”


    杜雍拿回了雷管,輕笑道:“沒關係,咱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犯人摸了摸肚子,點頭道:“好啊!”


    杜雍趕緊從桌上拿起裝肉的盤子,整盤遞給他。


    犯人立馬抓起肉塊,狼吞虎咽起來,看樣子確實餓的不輕。


    杜宗隆扭頭看著王沐坤,小聲道:“王大人,好像不是傻子啊!”


    王沐坤神色一怔,捏著下巴:“難道他之前在裝傻?”


    杜雍走過來,解釋道:“智力確實有缺陷,但是能溝通。”


    杜宗隆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杜雍聳聳肩:“四叔,你不是都看在眼裏嗎?”


    杜宗隆苦笑:“正因為全程都看在眼裏,才更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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