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智慧王的五體投地大禮,柯崇雲也懶得多管,隻問道:“你說的奸猾之徒是誰?”


    智慧王伏地答道:“是蒙古的古爾汗紮木合,還有漢人郭寶玉。”


    柯崇雲聞言稍微鬆了口氣。


    其實在聽到智慧王說起奸人蠱惑的時候,柯崇雲腦子裏最先想到的便是中土明教之人,這也是讓他最擔心的地方。


    相比於七俠派門徒,明教在統一中原的過程中出力甚多,犧牲也最多,但是這般人大多出生草莽,行伍的本事也隻限於衝鋒陷陣,少有統帥之才。至於文治,王佐之才就別想了,能夠勝任一縣治理的也是少有,所以在立國之後,明教出生的官員大多隻在基層。


    地位最高的李文淑,雖是大理寺卿,但基本算是掛名,工作都有柯崇雲特地安排的佐官來做。


    這種局麵,讓明教出身的官員多少有些不滿,隻是礙於楊妙真、柯鎮惡的武功,才不敢造次。


    柯崇雲心中其實是有些愧疚的,所以經常給明教出身的官員更多機會,希望他們能夠盡快成長起來。


    隻是起義的過程實在太過順利,使得明教那些兄弟的能力都沒有成長起來,別說明教了,就算是七俠派出身的人,也未必有多強的能力,隻是他們從小讀書,年輕力壯,學習能力更強一些,僅此而已。


    因此如今的朝堂,除了一些關鍵的職位,中堅崗位大半還是原來金國歸附過來的官員。


    這些人天生看不起明教出身的官員,而明教弟子多半嘴皮子沒有刀劍利索,柯崇雲為了大局不得不竭力約束。


    不滿自然由此而生。


    這也是柯崇雲會第一時間擔心此次行刺與中土明教有關的原因。


    畢竟他們有動機,而且波斯明教與中土明教又一脈相承。


    好在答案讓他放心。


    說行刺是紮木合指使也不難接受。


    根據西北那邊得到的情報,紮木合的主力在攻破撒馬爾罕城之後並沒有立馬回軍,如今在西北與哲別對陣的是博爾術。


    而紮木合本人和主力所在,柯崇雲手中還沒有確切情報。


    既然智慧王說是紮木合蠱惑了他們,那他們自然是有所接觸的。


    於是柯崇雲便又問道:“紮木合是如何蠱惑你們的,在什麽地方,說了什麽,你仔細說來!”


    智慧王哪敢隱瞞,便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原來紮木合雖攻入了撒馬爾罕城,卻被摩訶末逃了。


    對於紮木合來說,都是劫掠,中原和花剌子模其實並無分別,既然已經攻破了花剌子模的門戶,自然要一鼓作氣,趁勝追擊,徹底滅亡花剌子模。


    至於中原,等大軍回師之後再說也不遲。


    於是紮木合便率軍一路追殺摩訶末,將花剌子模殺了個對穿,一直打到了黑海北岸,這才停止。


    摩訶末也在逃亡的過程中被波斯明教的刺客刺殺身亡。


    按理說此時的花剌子模無論疆域還是文化都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龐然大物,紮木合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事實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花剌子模原本隻是一個小國,曾經是波斯帝國的一個行省,波斯衰落之後又歸屬馬其頓帝國以及後來的貴霜帝國,接著又被阿拉伯帝國征服。


    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附庸和被征服的國度。


    直到二十多年前,阿拉丁·摩訶末繼位。


    他東征西逃,短短時間之內,就征服了中亞到東歐的廣袤土地,使花剌子模國達到了巔峰。隻是摩訶末此人雖然擁有強大的軍隊,但為人殘暴貪婪,對被征服的地區橫征暴斂,是個十足的暴君,因此治下叛亂四起。


    波斯明教的教義雖與中土並不完全相同,但其反抗邪惡統治的核心卻是一脈相承的。


    在他們的眼裏,摩訶末的統治是黑暗的,必須被推翻。


    與中土明教起義造反不同,波斯明教更喜歡采用刺殺的手段,來誅殺暴君。


    可惜摩訶末麾下大軍眾多,保護森嚴,讓他們無從下手。


    直到紮木合擊潰了摩訶末的大軍,他們才找到了機會一舉得手。


    這也是為什麽波斯明教會被紮木合蠱惑原因。


    紮木合很有心機,見波斯明教的高手的手段厲害,便起了招攬之意。


    他派人了解了明教的教義,然後對寶樹王們說:“我之所以攻打花剌子模,是因為摩訶末殺了我的使者,我們是來報仇的,並非是覬覦花剌子模的土地。現在我滅亡了花剌子模,你們這些被黑暗統治的人就自由了,我隻會拿走原本屬於我的,然後就會離開,不會搶奪你們的財富,我們應該成為朋友,我知道你們信仰光明之神,我也渴望光明,我邀請你們來我的國家傳教,希望你們不要拒絕。”


    和中土明教一樣,波斯明教也是被貴族厭惡的,紮木合的話卻讓寶樹王們很開心。


    他們也觀察了紮木合的行事作風。


    紮木合在攻破撒馬爾罕之後一路追殺摩訶末,沿途的城邦幾乎都是望風而降,是以他並沒有繼續屠城,事實上他從摩訶末那裏搶到的財貨已經多到拿不下了,甚至還有餘錢收買人心。


    這讓波斯明教之人也認可了紮木合所說的話。


    其實原本世界的鐵木真,也同樣用這種手段,收攏了不少西域人心,包括波斯明教的高手。


    後來蒙古人攻打中原時,鐵木真便派遣了明教之人前往山東河北招攬中土明教的義軍。


    那時的中土明教教主是李全,雖然本事不俗,但缺少大格局,在宋金之間左右搖擺,舉步維艱,在波斯明教的幹涉下,便投了蒙古,楊妙真本不願投降,但她是李全的妻子,夫唱婦隨,隻得跟從,但私底下卻將教主之位傳給了張三槍。


    張三槍躲到了南宋,繼續幹造反的事。


    後來蒙古人建立大元,開始清剿明教。其後的教主便躲到了昆侖山,繼續幹造反的事業。


    也是在這種大環境下,明教的聖火令才陸續遺失,被波斯明教帶回了波斯,直到張無忌上位,這才重新巡回。


    這便是倚天屠龍的故事了。


    如今鐵木真雖死,但紮木合也不遑多讓,他雖不知道未來之事,但同樣想到用波斯明教來牽製中土明教的計策。


    這其中就有一個關鍵的人物,那便是郭寶玉。


    郭寶玉原是金國的將領,精通天文和兵法,善騎射,隻是因為漢人出身,不得重用,曾經也在仆散安貞的手下與明教義軍作戰,所以對明教有一定的了解。


    後來柯崇雲在中都暗中拉攏舊金人才,也曾考慮拉攏此人,可惜他那時被派到了前線,修築烏沙堡,金人兵敗之後,他直接舉家投降了蒙古。


    中原變天,明教滅亡金國的事情傳到撒馬爾罕城的時候,郭寶玉還並未得到紮木合重用,卻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果然,後來紮木合找來金國降將打聽明教的情報,郭寶玉見到紮木合,不但講述了明教的情況,還趁機提出了針對撒馬爾罕城的計策,被紮木合采納。


    郭寶玉也成了紮木合的重要謀主。


    後來遇到波斯明教的高手,郭寶玉便提出以明教對付明教的方法,被紮木合采納。


    郭寶玉也成了這個計劃的執行者。


    他先請紮木合結交波斯明教高層,也不說請他們幫忙,隻是裝作無意間透露出中土明教在中原推翻了暴政,又說明教的聖子叛出了明教,當了皇帝,接著又有意無意的指出新的中原王朝窮兵黷武,百姓民不聊生。


    波斯明教作為明教起源,教規森嚴,叛教已經是死罪,還禍害百姓,那就更加罪加一等了。


    恰逢上一任教主在刺殺摩訶末的過程中受了重傷,命不久矣,臨死前給三位聖女指定任務,其中愛麗絲接到的任務便是刺殺柯崇雲。


    愛麗絲一行來到中原時,新朝的土改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大量士紳豪強被奪了田,不敢正麵對抗,便暗中詆毀重傷。


    這群波斯人,懂漢話的沒幾個,智慧王雖然精通漢話,但人生地不熟,被郭寶玉特地安排的間諜刻意引導之下,聽到看到的都是蒙古人希望他們看到的東西。


    這些波斯明教的大聰明們本來就心有成見,聽到看到的都是對柯崇雲的詆毀,心裏自然不會懷疑,於是便有了今日刺殺之事。


    柯崇雲聽了智慧王敘述,又結合自己所知的情報,基本能夠確認智慧王所言不假。


    看著仍匍匐在地的智慧王,和一旁被捆縛的眾波斯明教高層,柯崇雲緩緩揉了揉眉心,在想該如何處置他們。


    他如今已經是一國之君,雖然柯鎮惡一直跟他說,君民平等,他自己本性也十分寬仁,但坐上了這個位子,考慮的事情自然更多,也添了幾分城府。


    雖然智慧王對他頂禮膜拜,口呼“光明之主”,但柯崇雲也不覺得他當真就對自己死心塌地了。就算此刻當真死心塌地,未來未必不會變心。


    關鍵還是要看長遠的利益。


    他可是記得,登基之前,柯鎮惡給他畫得疆域圖。


    到時候若是真得把戰火燒過去,這些波斯人還會不會把自己敬若神明?


    柯崇雲不敢確定。


    未來之事暫且不說,當說這次刺殺涉及到了蒙古奸細,這件事情就不能善了。


    柯崇雲輕噓了一口氣,道:“你說的事情我都清楚了,你說你們被人蠱惑,我暫且信你,不過刺殺一國之君,滋事體大,不可輕饒,念你們也是被奸人蠱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且先助皇城司揪出城中蒙古細作,然後去我中土明教總壇光明頂,禁閉五年,你們可能接受!”


    智慧王哪裏敢不接受,忙點頭答應。


    柯崇雲隨手一拋,裝著鎖魂針解藥的藥瓶便向智慧王激射而去。


    智慧王不以武功見長,隻見一物飛來,還以為柯崇雲變卦,用暗器來取自己老命,心中祈禱,雙手抱拳貼在胸前,便要等死,卻見那物忽然在自己麵前急停,緩緩下落。


    他本能伸手接住,才知是解藥,不由咽了口口水,抬頭看向柯崇雲。


    柯崇雲道:“先替他們解毒吧!”


    智慧王忙將解藥喂給其餘九人。


    瓶中本有十三顆解藥,本對應十三跟鎖魂針,替眾人解毒後,還餘三顆。


    智慧王捧著藥瓶,舉過頭頂,準備還給柯崇雲。


    柯崇雲卻不接過,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便有十餘名侍衛進來。


    柯崇雲吩咐道:“將他們帶回皇城司,務必在議會之前肅清城中細作,待議會之後,遣人將他們送到沂蒙山,讓他們在光明頂靜修思過吧!”


    侍衛答應一聲,便將智慧王,以及剛剛解毒的九人一起帶出了閣樓。


    柯崇雲看了一眼麵前的飯菜,又吃了兩口,這才起身朝外走去,待到門口之時,他伸手朝門框上一拍,一根牛毛細針便從框上彈出。


    這是方才被昊日使躲開的那一枚鎖魂針,因為距離較遠,又釘入了門框裏,是以方才並沒有被他的擒龍控鶴之術攝回。


    “看來比父親還是差得遠啊!”柯崇雲微微一歎,正要接住此針,依前法,運功毀去,忽又一頓,旋即散去掌心內力,直接用手掌接住,隨即食指指尖往針間一按。


    “也不過如此!”


    感受到指尖的麻痹之感瞬間被自己的至陽之氣消弭,柯崇雲微微搖頭,這才將其化作飛灰。


    “張聖子還在京城吧?”柯崇雲朝著門口的侍衛道。


    一名侍衛點頭道:“聖子就在大理寺卿府上。”


    聖子張三槍並沒有當官,也沒有接受朝廷賜予的府邸,不過他的嶽母李文淑暫代大理寺卿,在京城分有一棟大宅。


    柯崇雲道:“請他來垂拱殿見我!”


    侍衛忙下樓傳旨。


    約莫半刻鍾後,張三槍便來到了垂拱殿,看到柯崇雲便問道:“聖子,你找我!”


    柯崇雲笑道:“現在你才是聖子!”


    張三槍咧嘴道:“嘿嘿,習慣了!”


    柯崇雲道:“波斯明教使者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張三槍皺眉道:“聽說了,要我說,你就是太心軟了些,換我就全宰了,咱們中土明教與波斯早幾百年就沒聯係了,你大可不必顧忌。”


    “這個先不說,現在有件更重要得事情,想請你幫忙!”


    張三槍道:“什麽請不請的,你說吧,這世上除了姑姑,我就服你,你讓幹啥我就幹啥!”


    柯崇雲笑道:“本來是想等議會結束之後,再讓你去南邊主持教務的,不過眼下情況有變,你恐怕要提前動身了!”


    張三槍看著有些混,但心思通透,道:“跟波斯使者有關?”


    柯崇雲點了點頭:“他們的刺殺,是由紮木合那邊指使的,好在也給我們帶來了一些緊要情報,紮木合安排了一路使者走海路,準備跟臨安那邊結盟,若是此事成了的話,咱們怕是要腹背受敵!”


    張三槍聞言應承道:“這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即刻便動身。”


    柯崇雲略帶歉意道:“不急於一時,你大婚不久,先安撫好了嫂子再去不遲。”


    張三槍滿不在乎道:“一老娘們兒,這點主我還做不得麽?放心!沒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沒其他事了!”柯崇雲搖了搖頭,又有些不放心,道,“此行還是以傳教和搜集情報為主,宋蒙結盟之事,能破壞最好,若事不可為,當保全自身,隻要及時傳回消息便好!”


    “放心吧!”張三槍拍了拍胸脯,直接告辭。


    柯崇雲等他走後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喊來侍衛,道:“你安排人將此信送到嶽陽,交給丐幫的魯有腳長老!”


    侍衛接過信,徑直離去。


    且不提張三槍南行之事,在他離開之後,柯崇雲便又開始忙碌起來。


    第一件大事便是秋收。


    這是中原大地改朝換代後第一次秋收,關係到國計民生,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自柯崇雲登基以來,廣分田地,改革稅法,鬧了好一陣亂子,很多農名並沒有趕得上春種,夏收並不令人滿意,好在憑借著打土豪的收獲,暫時安撫住了人心,如今的秋收成果,將直接反映出新朝田稅之法的成敗。


    好在這一年天公作美,黃河並未肆虐,算得上風調雨順。


    九月下旬,各地的秋糧統計陸續報到了開封。


    看著呈上來的數據,柯崇雲大大的鬆了口氣。


    當初在沂蒙山區之時,全金發采取的是屯田法,百姓與明教五五分,除此之外絕無增派,比重雖高,但比之金人治下,層層盤剝來說,要好得多。


    全金發也是借此囤積了大量糧草,煉出了五行旗的精兵。


    不過立國後,顯然不能再采取這麽高的稅率,不過此時天下未定,北有蒙古、南有南宋,必須要維持一定數量的兵馬,否則難以保證江山穩固。


    因此,田稅到底按多少征收,才能既保證百姓民生,又能供應國家養兵備戰,成為柯崇雲眼下的頭等難題。


    柯崇雲暫定的標準是十稅三,任舊高得離譜,但百姓的反對聲音並不算高,一方麵是因為柯崇雲麵了采取了攤丁入畝法,免去了包括人頭稅在內的其他雜稅,隻收田稅,總體來說並不算高;另一方麵,那就是原本金國的製度實在落後,剝削嚴重。


    女真建國之前,其實隻不過是以原始部落形式聚居,以漁獵為生的民族,金國建立之初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以奴隸製為主的社會結構,到了世宗和章宗時期,女真人南遷漢化,猛安謀克戶逐漸從奴隸主轉變為地主。


    皇帝給百姓分田,是按照人口均分,叫做“計口授田”,乍一看好像很公平,其實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因為他分田的對象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猛安謀克,也就是女真軍戶。


    一個謀克手底下有十個奴隸,就分給你十個奴隸的田,一百個奴隸就分給你一百個奴隸的田。


    說白了奴隸的數量就是衡量分田多寡的籌碼。


    分田之後,猛安謀克自己不種地,讓漢人奴隸種,漸漸這些奴隸就變成了佃農。


    柯崇雲登基之時,金國隻有一百萬戶,但人口足有近四千萬,平均每戶有四十口人,而同時期的南宋,有一千五百萬戶,人口八千萬,平均每戶五到六人。


    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差距,便是因為金國的佃農不屬於百姓,不計戶口,他們的產出全歸地主,隻占有少量口糧,連生存都難以維持。


    如今柯崇雲重新編戶分田,還是四千萬人口,卻分了七百多萬戶,大家隻需對朝廷負責,不再受原本的猛安謀克盤剝。


    所以柯崇雲十稅三的田稅相對之前來說,他們的壓力要小了不少。


    但是,落到實處之後到底如何,柯崇雲也十分忐忑。


    好在如今看來,結果不錯。


    至少百姓可以靠留存的糧食堅持到明年夏收,而朝廷也有了足夠的糧食來維持軍隊和官員俸祿。等到了來年,夏秋兩季若再能如此,朝廷便算是能夠徹底穩固下來了。


    秋收結束,開封又迎來另一件大事,那便是議會。


    諸省議員隨著官府運送糧草進京的隊伍,陸續抵達開封,住進了朝廷提前準備好的接待處。


    這次議會乃是這片大地上古往今來第一遭,史無前例,十分熱鬧,也十分混亂。


    五省兩京共計一千三百名代表齊聚開封,很多農民出身的代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過來是要幹什麽的。


    而偏偏農民在這些代表中又占據了六成,其餘匠戶又展兩成,沒有官身的讀書人、商人、江湖教派之人加起來才占了兩成。


    近乎七成的文盲率,這次議會能履行多大職權可想而知。


    柯崇雲看到人員名單之後,也再次揉起了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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