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們都待了這麽多天了,你說的事情,到底什麽時候做完啊?”明心不滿地嘟囔著。


    圓清看著他,低聲說道:“天佛寺這裏,過得不好嗎?”


    明心想了想,認真地說道:“這裏的飯菜很好吃,人也很多,經常有人和我聊天說話,但是……”


    “他們都不是修佛的人……”


    明心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他們將佛修成了泥塑偶像,把自己的心寄托在這些偶像上麵,自己卻不想著修成佛陀,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如坐針氈。”


    “你能看透這一點,是因為你在爛陀寺之中日日修行,而凡夫俗子,隻能將希望寄托於神明。久而久之,這種寄托反過來影響了佛教,現如今,哪有人還肯自己度過苦海,修成佛陀的。每個人,隻希望佛陀搭一把手,成佛的時候,前來普度眾生。”


    “隻可惜,過苦海的是泥菩薩,本就是自身難保。而渡過去的人,也絕無再想回到此岸的心思。自己不自度,又怎麽可能有人會帶著他們度過?”


    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證道,自稱覺者,而這覺者二字被人翻譯為佛陀。以至於,大家都忽略了佛的宗旨,乃是教人自度,自我覺醒,反倒是崇拜起身為第一個覺者的佛祖。


    若是佛祖真的知曉世人的想法,隻怕是會哀歎一聲,波旬果然壞了他的道統。


    爛陀寺是當今為數不多真正的在修佛之人,圓清一直不讓小和尚明心修法,便是為了讓明心自己找到自己的覺悟,一步踏入天人境界,從而誕生自己的法。


    隻是,爛陀寺自度,卻不度人,自然是沒有什麽香火信徒。或者說,自我修行之人,又為什麽需要信徒呢?


    “所以,師父,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走?”明心詢問道。


    圓清歎了口氣,說道:“修行者雖然隻需要自度,隻需得自我覺醒。但倘若因為修行而泯滅了人性,這修的便不是佛,而是魔了。明心,師父知道你不想留在這裏,但是為了天下蒼生,師父必須留在這裏。”


    “倘若是,你想要離開的話……你便,自己離去吧。”


    明心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連說道:“不,師父,我不走。我,我得和你一起回去。”


    圓清微微一笑,摸了摸明心的頭,輕聲說道:“傻孩子,哎,傻孩子。”


    明心隻覺得鼻尖一酸,忍不住說道:“師父,當真沒有挽回的辦法了嗎?”


    “正所謂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命中合該有此一劫,今日前來,隻不過是為了渡劫。倘若是渡過此劫,我便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倘若是無法渡過此劫,那我也要護住這天下的蒼生。”


    明心頓覺無望,那天佛塔之中的魔氣翻滾如雲,他夜夜做噩夢,都能夠體現出這一場浩劫的龐大。以他師父一人之力,怎麽可能渡過此等劫難。


    “好了,傻孩子,你先出去吧,師父還得準備準備。”


    明心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爛陀寺修行多年,他自然知道師父下定了決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改變。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天佛寺之中,正在這個時候,他卻瞥見了幾個人影押著一個人,朝著另外一處方向走去。


    “是……淨妖司的人。”


    他看了看,這些人前往的地方,赫然就是天佛塔。


    “今日,要將那個人關起來了嗎?”


    小和尚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雙手合十,低聲說道:“施主,倘若是此後有機會的話,明心定然會想辦法將你放出來。”


    說罷,他正要離去,卻隻聽得有個聲音在他的身後冷冷響起:“小和尚,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


    明心沒有回頭過去,隻是淡然地說道:“你們關押了一位好人。”


    “我知道。”那聲音顯得十分冰冷,“這是龍帝的旨意,沒有人能夠違逆龍帝。”


    “倘若真的如此,那她還做什麽皇帝,還做什麽太上皇呢?”


    玉清仙愕然怔了怔,卻沒想到明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見她不語,明心則是自然而然地說道:“若她所言所行,皆無人違逆,她不應該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不應該是一個發號施令的人,更不會是統治者。”


    “那你說,應該是什麽?”玉清仙詢問道。


    “她將是你,是我,是我們,是所有的人。因為這種人,便可稱為覺者,而覺者,正是我們自己。”


    “一派胡言!”玉清仙冷然打斷了小和尚的話語,“你知不知道,就憑你的這一番話,我現在就可以拿下你,將你打入天牢?”


    小和尚搖了搖頭,輕聲歎息道:“你若是想要這麽做的話,之前你就可以做了,怎麽會等到現在?”


    玉清仙怔了怔,有些驚駭地看著眼前的小和尚。她此前以為自己躲在隔壁,小和尚斷然不知道,卻不曾想,這小和尚分明是知道她就在隔壁,卻仍淡然自若地去找了王嶽問話。


    “你……”她牙關咬緊,一隻手已經搭在了斬龍之上。


    小和尚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看來施主生氣了,那貧僧告退。”


    說罷,他也不擔心玉清仙會突然拔劍出擊,就這麽當著玉清仙的麵,泰然自若地離開了。


    半晌之後,玉清仙才慢慢鬆開了手,呼出了一口濁氣。


    “小覷天下人啊……”


    她原以為,這小和尚就是個天真的小孩子,卻不曾想,在那天真的表麵之下,藏著的是一顆大智慧的心。


    他隻是年齡太小,所以會做出天真的事情,但若要論及智慧,小和尚的智慧比起她玉清仙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爛陀寺主張自我覺醒,如佛陀當年在菩提樹下七日證道,倘若是智慧不夠的人,如何能夠自我覺醒?


    小和尚明心能被圓清給選中,就是因為他很聰明,異乎尋常的聰明。他會展現出天真的一麵,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成熟,也不需要去做到成熟。


    他要做到的唯有覺醒,而人情世故,成熟天真,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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