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寧多多的病房今天很熱鬧,探病的人一撥接一撥,間接反映出她偶像般的人格魅力。所以她很想得意地大笑三聲,但此刻從喉嚨裏發出的笑聲卻是比哭還要難聽。


    不過這也怨不得她,看到前一天還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人突然跳進了自己的病房裏,還莫名其妙地告知了他的名字,不管是誰,都會開心不起來了吧?


    寧多多在心裏盤算著,是自己逃跑比較可靠呢,還是呼救更有效一點兒?


    杏色的窗簾迎風擺動,偶爾飄到翼生的背後,將他的長發帶起。墨一般的顏色深深淺淺,為他那不苟言笑卻又顯得風華絕代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柔和。


    美少年走近了一些,寧多多的警戒神經迅速繃了起來。


    可就在她準備好了應對任何突然襲擊的時候,他卻隻是輕輕地執起了她的手,仔細地端詳了很久。寧多多的手指很漂亮,纖細修長,指尖圓潤粉嫩。可是再漂亮的手被人這樣“研究”還是會覺得非常不舒服的吧?所以寧多多眼角抽搐,幾度想掙脫出來,但越是這樣,手越被捏得更緊了。


    她拿著水果刀的手剛想抬起,翼生在她手腕上輕輕一點,水果刀就掉在了地上。


    寧多多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就算遇到再強的人也不會退縮,可這一次,她是真的覺得害怕了。


    眼前這個人,幾乎什麽都沒做,也沒有進一步地威脅她什麽,但他身上不經意地散發出的氣息,卻帶著她前所未見的強大氣勢,將她狠狠地壓製住。


    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打掉了她的武器,這對寧多多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和震懾。


    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寧多多此時的複雜情緒,隻是輕輕地說道:“傷比預想的要重,底子不足。”淡淡的言語仿佛是在談論窗外的天氣。


    寧多多渾身的血液差點兒逆流。他到底來幹嗎的?是來精神虐待她的嗎?


    她恨恨道:“是啊是啊,真對不起啊,我實在弱不禁風,想找人打架麻煩你出門右轉找被虐狂!”


    翼生置若罔聞,一隻手牢牢地攥著她的手指,另一隻手則撫上了她的手臂。


    寧多多不禁打了個寒戰,擔心自己的手掌會被戳穿,連忙手腳並用地掙紮起來,扯得身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疼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低柔的嗓音出自眼前這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年。


    寧多多將信將疑地停止了掙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依然緊張得很,整隻手臂呈現石化狀態。


    而翼生卻隻是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挲著,像是在描繪什麽。


    寧多多湊近了點兒,想看看他在做什麽,但他畫得太過認真,低垂的羽睫忽閃忽閃的,看得寧多多心中一跳,急忙縮回頭去。


    忽然他的眸光一閃,像是發現了什麽,手指輕輕地在她的手臂上頓了一下,下一瞬間,他就抬起了那張魅惑眾生的臉,然後伸手撫摸了一下寧多多的頭發:“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的。”


    這句話通常在恐怖片裏以極高的頻率出現,寧多多聞言頓時現出一臉驚恐。


    她還想說“不用再見麵了”,但是抬起頭,卻隻見那杏色的窗簾飛舞似蝶,眼前的人不見了。她又低頭看看手背,空無一物。


    呆滯了幾秒鍾後,房間裏突然爆出了一聲驚天慘叫——


    “啊啊啊!忘記問他是什麽人了!”


    寧多多急忙掙紮著趕到窗邊向外看去,可惜上、下、左、右哪裏還有什麽人影?


    此刻,寧多多強烈地質疑翼生的種族——他大概是鳥變的吧?


    2.


    小麻雀提著兩個大袋子,步履維艱地跨進病房,喘著氣罵道:“寧多多你夠了!住個院你也不安分,花樣還那麽多!”


    寧多多急忙賠了個笑臉,露出8顆白牙:“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事情是這樣的,早晨起床後寧多多忽然想起自己還欠鬱錦一個便當,於是就心血來潮打了個電話給小麻雀,讓她把食材帶到醫院。


    “沒什麽,隻要你履行答應我的條件就行了。”小麻雀嘿嘿大笑。


    是什麽樣的條件呢?


    隻見小麻雀從隨身攜帶的巨大包包裏拿出了一台單反相機。


    “咦咦?今天就拍嗎?我受傷了,拍出來不好看吧?”


    小麻雀微翹嘴角,勾出一個陰險的笑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醫院裏,一個渾身是血、裹滿繃帶的美少女,眼神帶些迷離還有哀傷,實在是太有賣點了!”


    寧多多聽得一頭汗,開始後悔同意讓小麻雀拍照的條件了。可惜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小麻雀來勢洶洶,已經架起了三腳架,還在床頭布了個反光罩。


    “來,眼睛看著我,不對,你這眼神太凶悍了,再柔和一點兒……我是讓你柔和,不是讓你眯眼睛裝死!喂喂喂,你的姿勢不要那麽僵硬好嗎?我要的是美少女,不是美僵屍,謝謝。”


    寧多多受不了了,對著鏡頭狠狠地翻白眼。


    “很好,你這種迷茫的眼神非常好。”


    寧多多被小麻雀打敗了,幾乎要噴出一口鮮血。


    “對,要的就是這種感覺!病態美少女!這寫真拍了肯定熱賣啊……”小麻雀激動得手舞足蹈起來。


    “誰病態啊?你才病態呢!”寧多多憤然反抗,抬手推翻了欺壓的小麻雀、三腳架和照相機,然後昂著下巴,用威脅的笑容配著誘惑的口吻說道:“你,乖乖地和我一起做便當,本大小姐就賞賜你外景寫真機會一次。”


    小麻雀果然欣然上鉤,搖尾乞憐道:“好的,好的,一切聽首長指揮!”


    難得有這種反攻機會,寧多多樂得大筆一揮:“去,把黃瓜、蘿卜、青菜、菠菜、黃花菜……紫菜、榨菜都給我洗了!”新仇舊恨,就應該全湊在一起報了。


    小麻雀傻在原地:“榨菜不用洗吧?”


    “哦哦,那就把其他的都給我洗了。”


    “你確定要做的是便當,不是給兔子的飼料?”


    寧多多“嘿嘿嘿”奸笑三聲:“我要做一份超級大分量的便當,不可以嗎?還不快去洗?”


    小麻雀欲哭無淚:“寧多多,你這是公報私仇……”


    寧多多抓起一個蘋果扔過去:“順便把這個也洗了,都洗幹淨啊,不合格得返工。”


    小麻雀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蘋果,氣急敗壞道:“寧多多,你別欺人太甚啊!”


    “天朗啊氣清,外景啊外景……”寧多多使出撒手鐧。


    “嗚嗚嗚,我去還不成嗎?”小麻雀嗚咽著提起兩大包菜,又回頭問道,“去哪兒洗?”


    寧多多大拇指往門外一指:“廁所。”


    小麻雀哭得更凶了。


    在醫院能做出什麽便當?沒火、沒鍋、沒烤箱,就連個砧板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可寧多多就是那麽一個想象力豐富到幾乎過剩的奇葩,她的回答是:“怎麽?我是誰?我就是那個化腐朽為神奇的人!”


    洗菜是小麻雀在廁所的水池邊含淚完成的。


    那切菜怎麽辦呢?


    隻見寧多多把黃瓜往空中一拋,單手持金針(為什麽單手呢?因為她的右肩還裹著繃帶呢)在空中來回舞動,“刷刷刷”,小麻雀拿了個盤子在下麵接著不斷飄落的黃瓜絲。


    “你不去拍電影可惜了。”小麻雀被這樣的奇思妙想震撼了,佩服得五體投地。


    “過獎過獎,把蘿卜拿來。”


    蘿卜在空中翻飛,“刷刷刷”,變成了蘿卜絲;方肉在空中翻飛,“刷刷刷”,變成了方肉絲;蛋片在空中翻飛,“刷刷刷”,變成了蛋片絲;魚肉……


    “打住,魚肉不需要切絲吧?”


    “哦,對的,對的。那你把黑木耳拿來……”


    “寧多多,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東西?”


    “壽司啊,你的大腦需要潤滑油嗎?醫院裏什麽都沒有,除了壽司還有第二樣東西可以做嗎?”


    “那你是要做給誰吃?”


    “當然是鬱……咦?小麻雀你的聲音怎麽變得那麽深沉?”寧多多一抬頭,險些把金針拋到了地上。


    奇怪,這是在上演“大變活人”嗎?為什麽一眨眼的工夫,小麻雀就變成了鬱錦呢?


    一瞬間,她忽然想到剛才差點兒就要泄露的秘密,臉上一陣發燙發熱:“你怎麽來啦?小麻雀呢?”岔開話題才是關鍵。


    那張欠扁的臉湊近了點兒,神秘兮兮地貼近她的耳朵:“剛才啊,小麻雀哭著撥通了我的呼叫器,求我來接手你這個大魔王,還說如果我不來的話,她可能就要屍骨無存了。”


    寧多多環顧四周,果然已經看不到小麻雀的身影了:“跑得倒挺快的嘛,算了。”心裏想的卻是,小麻雀你就等死吧。


    “那麽現在,小東西,你要做什麽?”鬱錦把嘴角扯起來,招牌奸笑閃亮登場。


    “做飯。”寧多多一臉正經地說著。


    “做給我吃?”鬱錦目光灼灼。


    “大錯特錯,是做給寧少少吃。”寧多多偏偏腦袋,盡量讓自己通紅的臉龐看起來像是被夕陽照出來的。


    角落裏咖啡色的貓咪突然感受到了一道殺氣很重的視線,立刻把自己縮得更緊了。


    把從醫院食堂要來的米飯鋪在一大張紫菜上,然後堆上各種食材,最後用壽司簾卷成漂亮的形狀。這些步驟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鬱錦看著寧多多把米飯死命地攤在紫菜上,又死命地壓平壓實,終於忍不住問:“不需要那麽用力吧?”


    “要的,要的,書上是這麽說的。”寧多多抬起頭,露出一臉認真的表情。


    寫書的人一定沒有把你這麽怪力的人列入考慮範圍中。鬱錦這麽想著,對這個壽司卷的前途表示擔憂。


    “我來幫你吧?你獨臂操作挺困難的。”


    “誰要你幫,你做的東西能吃嗎?”


    鬱錦笑了,也不知道是誰一天到晚吃他做的東西,吃不到還要鬧脾氣。


    蔬菜擺好以後,寧多多繼續貫徹著“大力”政策,原先手臂那麽粗的壽司卷硬是給卷成了兩指寬,這一隻手的力道簡直令人驚歎。


    鬱錦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隻剩下切片了。”寧多多亮出金針,蓄力揮下去。


    “刷!”原先一整根的壽司卷依然還是那一整根,紋絲不動地躺在盤子裏。


    “咦,怎麽切不動?奇怪了。”寧多多皺著眉說。


    鬱錦忍不住再次擦了擦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


    寧多多完全沒有看到這一幕,自顧自地又蓄足了力氣把金針狠命紮下去,空氣裏發出一聲像是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壽司卷應聲斷成了兩截,裂口就像金屬斷裂似的,參差不齊。


    鬱錦一邊擦汗一邊看向窗外,啊,天氣真好,今天的黃昏真美啊!


    等那一盤壽司切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寧多多拿起紙巾抹去不住流淌的汗水,鬱錦唇角微動,心裏的某一角悄然震動起來。


    寧多多把壽司遞向鬱錦,鬱錦立刻奸笑起來:“你剛才不是說是做給寧少少吃的嗎?”


    寧少少立刻騷動起來,偷偷地把腦袋探出了一點兒來,可又立刻被鬱錦的殺人視線嚇回去了。


    寧多多牙關一咬,嘴硬道:“又不是給你的,是讓你試吃有沒有毒。”


    鬱錦笑了笑,拿起一塊捏了捏……嗯,像石頭一樣硬,與盤子互相碰撞還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認真地回答:“應該有毒。”然後往嘴裏送去。


    寧多多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壽司在他嘴裏發出了“咯吱咯吱”響亮的咀嚼聲,好一陣子之後,他才開口回答說:“嗯,很脆。”


    這個評論對寧多多的打擊相當大,於是她不甘心地拿了一塊一口咬下去,牙齒和壽司在瞬間激烈碰撞:“好硬!”她一把搶過鬱錦手裏的盤子,“鬱錦,你到底什麽毛病啊?你不用吃什麽東西都裝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吧?”


    “可味道的確不錯啊!”鬱錦微笑,“隻要是你做的。”


    窗外的夕陽很紅,可是再紅也紅不過寧多多此時的臉龐,她氣急敗壞地說道:“我重新做,重新做!”


    鬱錦揚起唇角,調侃道:“小仆人,你怎麽連耳朵都紅了?”


    “誰紅了?我這是熱出來的!”寧多多反駁道,然後又補充上一句,“不許吵我,你這囉唆鬼!”


    “哎呀,獨臂人做飯真的挺困難的,需要我來幫助殘障人士嗎?”


    “囉唆!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晚霞的餘暉在杏色的窗簾上映射出斑駁的光點,有些投射在了地板上,兩個人的身影就這樣沐浴在絕美的夕陽中。亞麻色頭發的女孩單手努力地做著便當,而對麵的少年在心裏把這個畫麵定格住了,決定永久保存。


    3.


    住院後的日子過得其實很滋潤,寧多多過上了與某種家畜一樣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閑暇時候看看電視,簡直是其樂無窮啊!


    明天就是柳惡魔驗收前十名特訓成果的日子了,可惜她有傷在身,雖然還在疑惑這次的傷怎麽不會自愈了,但寧多多對於自己不用被柳惡魔測試的事也是樂得逍遙。


    晚上鬱錦打電話來通風報信,告訴她明天可以去看看其他人的身手。


    寧多多想到自己似乎還從來沒注意過其他前十名的戰力呢,立刻應道:“我去,我去!”


    然後兩人一起“嘿嘿”地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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