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好裙子回到包間,我媽還是趁著江佐不注意對我鄙視地瞪了兩眼,我明白那意思,就是對我“上戰場不帶槍”行為的無言斥責,但是礙著她的“好女婿”在場,她要保持和善形象不好發作,所以那眼睛就變成了暗器。


    我才不搭理呢,反正塌鼻子兄走了,我又是逍遙鳥一隻了。


    這時我媽突然對江佐說:“小佐啊,去阿姨家裏坐坐吧。”


    我一聽那稱呼就要吐了,為什麽不是小江,而是小佐呢?剛才那位小唐同誌可沒有這麽好的待遇,雖然都是“小”字輩,可這後麵承接的是姓氏還是名字,那區別可大了去了。


    關鍵還要坐坐,不定坐出啥事來,我不願意。


    江佐沒看見我的擠眉弄眼,非常乖順地笑道:“好啊,阿姨。”


    我覺得天瞬間就黑了,跟炭似的。


    “洛洛和小彭也來家裏玩玩吧,晚上在姨媽家吃飯,你姨夫手藝可好了!”


    我媽盛情邀請大肉球夫妻去家裏玩,不過彭闊笑了笑,對我媽說:“不了姨媽,我要帶她去做產檢呢。”


    然後夏小洛含羞帶笑的,跟朵百合花似的。


    再然後,夏小洛在彭闊的悉心照料下,離開了酒店,她被我姐夫小心地摟著圓滾滾的腰肢,生怕一鬆手就摔跤似的。我媽望著人家恩恩愛愛、花好太陽圓的情景,眼神不禁流露出濃濃的羨慕之情,然後轉頭看向我,又情不自禁地瞪了一眼。


    我小聲對她說:“如果我是我爸的情敵生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離去的。”


    我媽說:“如果是就好了!我就能理直氣壯地把你踢出家門,不會砸在手裏抱恨終生了!”


    唉,有媽的孩子是根草……


    江佐被我媽請到家的時候,被我家幹淨溫馨的氣氛震懾到了。我媽還算是性情中人,客廳的盆栽被她打理得很好,葉子綠得跟刷了立邦漆似的。陽台被她布置成了花房,白色的小花盆順著邊沿擺成一排,中間架著各式各樣的花籃。現在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所以一進我家,撲鼻而來一陣淡淡的花果香,很是浪漫。


    江佐一進門就誇讚道:“阿姨您可真能幹啊,盆栽養得這麽好。”


    我媽剛要被誇得喜上眉梢,扭頭瞥了一眼我,就歎口氣說:“花養得好有什麽用……”


    我就是我媽人生一大敗筆。


    江佐聽後笑道:“對對也不賴嘛。”


    “嗬……”我媽撲哧一笑,說道,“本來是不賴的,攤上個倒黴姓,就不行了……”


    然後我爸的臉色也不太好了……


    為了不讓我媽繼續攻擊我們賴氏一族,我要轟走江佐,不禁說道:“我媽好吧?看過了吧?對了對了,你不是還有啥事嗎?你……”


    “不急!”江佐和我媽異口同聲地說。


    他倆對視了一眼,我媽說:“晚上留下吃飯吧。”


    江佐說:“英語交流會的事,還要找對對談。”


    “明天到學校再談不行嗎?”聽到“英語”兩個字我急得哇哇叫。


    “不行!”我媽一聲咆哮轟過來,“學習的事豈能耽擱!”


    我看她那兩隻眼睛瞪得跟外星人似的,照理來說,我媽到了外星也該是超級大美女才對,如果她去了外星,我這生活就太逍遙了……


    我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幻想起來……


    可能我走神的樣子太呆愣了,江佐以為我是被罵得太傷感了,還替我美言道:“對對在學校表現不錯的,阿姨別著急。”


    我媽大概覺得剛剛自己失態了,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道:“是我著急了,你們去屋裏聊,我和你叔叔出去買菜,晚上必須留下吃飯哦!”


    她那聲“哦”都把我給深深地哦醉了!


    我醉得跟胃裏灌了兩斤白酒似的,那個翻江倒海。


    江佐答應道:“好的,那我先去找一下她之前的英語教材,可能要用的。”


    “去吧,她的房間在左邊。”我媽說了一句後,頓了頓,又幽幽說道,“進去的時候,小心點……”


    “過來吧!”眼見沒有轟他走的機會了,我大義凜然地把他帶到我房間門口,大力神掌一推門,“咣當”一聲,門與牆發出猛烈的撞擊聲,我的房間赫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他一直沒說話,腿也沒踏進一步。


    我白了他一眼,右腳一抬,邁過了門口堵著的超大畫板,然後胡亂踢了幾腳地上散落的各種型號的畫筆,走到床邊把毛絨玩具往飄窗上一扔,將被子胡亂卷起,騰出一塊微小的空地,拍了拍,說道:“坐吧!”


    那廝本來還在驚悚地站著,不敢進來,見我為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這才順著我的軌跡完好無損地走到床邊,呆滯地環視了一下我的房間,然後虛弱地看了我一眼,輕輕地說:“我還是坐地上吧……”


    “也好!”我仗義地拿出我的靠枕扔在地上,“坐吧!”


    他不太情願地問:“這個不是用來墊後背的嗎?”


    我最理解不了這種窮講究的人,沒好氣地說:“後背與屁股不都是一家人嗎?分那麽清楚幹什麽!”


    他好像還是很受傷的樣子,我看著心裏暗爽,可是還沒爽幾秒鍾,就聽他幽幽地說:“要不我還是告訴你媽,我是你的假男友吧。我走了,那個大鼻子和你更般配。”


    我這才急匆匆地從角落裏搬出一把潔白幹淨的椅子請他落座,然後訕笑著解釋我絕無轟他離去之意,並且我非常願意在周末時間接受他的英語補習!


    他匆匆瞥了我一眼,麵無表情地落座了。


    “下個月就要開英語交流會了,我那位同學馬上也快轉過來了,到時候你我宿舍聯誼,會演一些有關英語的節目,一些外校生也會過來參與,所以你要提前準備一下。”


    我一聽“那位同學”就來了精神,學習英語的不快也一掃而光,答應道:“好的好的!怎麽準備?”


    江佐說:“你這水平……算了,就複習一下高中的課文段落就好了,或者初中的也行。你中學的英語教材還有吧,拿出來看看。”


    “好的好的!”


    然後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教材,找到一半,突然問他:“你以前的教材呢?”


    他掃了我一眼,深沉地說:“早沒了。”


    這是三好學生的典範嗎?這是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先進案例嗎?教科書是多麽深刻而偉大的東西,該被好好珍藏,怎麽能扔了呢?


    我剛想吐槽幾句,又聽他說:“我的書上重點筆記太多,一畢業,就被學弟搶走了。”


    然後我默默地回過頭,繼續翻箱倒櫃了。


    一刻鍾後,我終於從布滿灰塵的書櫃裏,找出好幾本壓箱底的英語書。它們嶄新得就像剛認識我的時候那樣……


    “看我把它們保存得多好。”我將這幾本高中教材遞給江佐。


    他接過去,挨個翻了幾頁,摸著那潔白而富有光澤且絲毫不見褶皺的紙張,淡淡而詭異地笑了一聲。


    “你的書可以放回書店去賣了。”他一邊翻書一邊嘲笑我,然後一張薄薄的折疊著的紙突然從內頁裏掉了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掃上一眼,紙便被他撿了,打開後,發現是一張畫像。


    我當即大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我給某某或者某某某寫的情詩咧。


    江佐拿出畫像看了看,問我:“這是什麽?”


    我掃了一眼,便想起在那個風雨夜,被我半路攔下,要求蹭車的同校男生。


    那還是在我高一的時候,有一天風雲突變,放學的時候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同學們有的叫家長來接,有的結伴共享一把雨傘,就隻有我,被出門旅行的爹媽拋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要不是半路攔下那位帥哥,我還真不知怎麽回家咧。


    後來跳下他車的那瞬間我是心裏小鹿萌動,第二天在學校無聊時,畫下了他的帥臉。隻是我當時的畫技還很稚嫩,畫得並不逼真,後來高三突擊了一年才考上了美術係。


    “這是我高中時,雨天蹭過車的一個男生!我上次提過的。”我坦白道。


    江佐聽後,愣了愣,又舉起那張畫紙仔細審視了一番,然後蹙了蹙眉,好像十分不情願地問道:“長……這麽醜?”


    “醜嗎?”我把腦袋探過去,“是我畫得太醜啦,人家長得可帥咧!”


    “哦?”他眼睛亮了亮,“怎麽個帥法?”


    “忘了!”我愁眉苦臉地說,“我有臉盲症,沒過幾天就忘了他長啥樣了!否則……哼哼。”


    “否則怎樣?”江佐問。


    我攥著拳頭說:“否則肯定找到他,把善良可愛、樂於助人、寬宏大量、體形均勻的他拿下!”


    “哦?”江佐又“哦”了一聲,然後眼神突然變得和以往不同,神采奕奕的,眸底閃動著晶瑩的微光,像天上可愛的小星星似的。


    我這才想起他不允許我談戀愛之事,倒抽一口冷氣,改口道:“不不不不,還是學習最重要。”


    沒想到他今天格外寬厚,聽到我的話淡淡笑了笑,理解萬歲地說:“你早該對他動手,那樣就不會有今天被相親的麻煩事了。”


    我覺得這廝今天很奇怪,唯恐有詐,繼續搖頭裝蒜道:“不不不,還是學習重要,師父,我要先背哪一篇文章?快教導徒弟!”


    然後那廝溫柔地看了我一眼,隨便選了個對我來說相對簡單的場景對話,讓我熟練地背下來,活動那天和他作為男女主角,重演片段中的場景。


    這篇文章最大的好處就是,男主角的語言很長,女主角則像相聲裏捧哏的一樣,“嗯”“啊”“哎喲”就給蒙混過去了。


    我對此非常感激涕零,即刻應允了下來。


    這段英文很簡單,大意是這樣的:


    男主:你是lucy的好朋友嗎?


    女主:是的。


    男主:你們是住在一起嗎?


    女主:是的。


    然後,兩個人對於lucy一些工作與生活的問題進行了懇談,男主想請求女主幫忙,追求lucy為他的終身伴侶,最後女主願意幫他達成所願。


    當然在江佐那廝處心積慮的安排下,後來交流會上的實際表演中,這個段落的大意完全被顛覆了,不過這都是後話了,隻是當時,我望著他滿臉欣慰、笑而不語,像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樣嬌嫩的容顏時,心裏十分不解。


    他那一副春天到來的樣子簡直太詭異了。


    我不禁問道:“師父,你在高興什麽?”


    他當時美滋滋地抿著嘴,低頭偷笑。被我發現後,他抬起頭,收起別有深意的神情,淡然道:“我沒笑啊!”


    我一語戳破他:“明明笑了!口水都快滴到我的畫上了!”


    那廝被我犀利地揭露真麵目後,收起剛剛的親民形象,看了一眼手裏的畫像,黑著臉把它舉到胸前說:“我是在高興,你的犯花癡證據又被我找到了!畫作沒收!”


    然後他二話不說,把那張我情竇初開時期的畫作工整地折疊後,揣進了他外套內側的衣兜裏,若無其事地重新坐好,吩咐道:“背課文!”


    我當時那反應,就跟鬼上身了似的,隻想淩亂地原地抽搐,所以,根本顧不得他嘴角邊那絲被極力壓抑著的壞笑。


    在包青天的監視下,我坐在地上背起了課文。本來我不想背的,他說過,今天隻是先安排一下,可是他總用那種“不聽我的,我把大鼻子找回來”的眼神望著我,我隻好乖乖作罷。


    我真的很困惑,為什麽我總是莫名其妙地落到他的掌控裏,而且被壓製得死死的呢?我明明沒有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


    還好,我的對白夠簡單,不是“yes”就是“no”,最多一句短短的“i do”,我在幻想著勾引李驀然的動力下,勉為其難地應付起了包青天。


    可是我的臉盲症又犯了,我又想不起來李驀然的具體形象了,幸好不久後他就會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不會耽誤我的“大褲衩”行動!


    我都想好怎麽對他表白了,嘎嘎。


    然後我就一會兒“yes”,一會兒“no”地跟江佐對起話來。


    我媽聽到我房間裏積極向上的聲音,推開門,探進半個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睛睜得老大,魚尾紋都被撐平了。


    江佐念到一半停下來,疑惑地看著我媽。


    然後我媽看向江佐的那張臉別提神色多複雜了,美得跟彩虹似的。她眯起眼睛,溫柔地說:“小佐的英文真不錯!”


    我無奈地問她:“你聽懂了?”


    我媽白了我一眼:“聽發音也能聽出水平!我雖然沒學過英語,可是我們那個年代是學過俄語的!俄語你懂嗎?”


    “不懂!”我大聲說。


    然後我媽又眯著眼睛對江佐說:“小佐啊,我好久沒看過她的房間裏充溢著學習氣氛了。”


    這話太虛偽,我每天都坐地上畫畫的,畫畫才是我的專業!


    我媽卻總是對此不屑一顧,揚言說我學畫畫無非就是學習不好沒出路了,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


    “以後你要常來,下周末還來吧,多教教她!”我媽說。


    我一聽頭就大了,還讓不讓我愉快地度周末了!


    可是已經晚了,在我媽的盛情邀請下,江佐以一種“不得不”的姿態,接受了以後每周末都來我家輔導我的功課,以便家裏的花花草草也能受到文化熏陶的要求。


    我當時突然就理解那些跳樓者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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