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


    鴛兒稍愣了下,忽的想到麵前這人是誰了!


    能在府中肆意亂走,又是個男子,且身形如此高大的……除了那個“閻王”還有何人?!


    想到此時,忙匆匆福了下,把手中那兩件“凶器”放回原處,趿著鞋子下了地,側著身子從王爺身邊溜了出去,在書房裏麵掌起一盞油燈,磨蹭再三,才挨進了裏屋。


    王爺已然站在了大床邊上,似是看著那床,不知在想些什麽。


    鴛兒挨了過去,把燈放到床邊桌上,這才想著是要退出去?還是就呆在此處?


    容嬤嬤說過,這位爺極厭年輕女子,又囑咐過自己在此處見了這位後要躲到小屋去……想到這裏,抬眼偷瞧了王爺背影一眼,伸手將床上自己的被褥輕手整了,這才拿了件單衣披在外麵,偷偷蹭了出去。


    嚴王許久才回過神來,見屋裏掌了燈,轉身卻不見鴛兒,微愣了下,高聲叫了小喜子進來。


    “爺……奴才伺候您歇息?”小喜子垂著頭,側著臉小心向床對麵那榻上打量了一眼,見那被褥全收拾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丫頭倒是個小心的,沒敢像那邊三個似的硬往上蹭,不然今兒晚上誰也別想消停了。


    “嗯。”王爺應了一聲,不置可否,小喜子得令,忙把床上時常備著的被褥補好,彎腰預備給王爺脫鞋。


    王爺卻不再動,側頭瞧見對麵榻邊掉著一個香囊,開口道:“適才那個……”


    小喜子忙揪著心道:“適才那是容嬤嬤派過來守這邊院子的鴛兒……”說著,抬眼偷瞧了一下王爺臉色,見他並未似在那邊時一般動了怒,這才又道,“……不知您會過來歇著,便安置她在此處守夜了。”


    王爺點了點頭,這才坐到床邊,脫下鞋後又隨口問道:“落雁園後有個水房吧?”


    見爺問,小喜子忙一臉笑意道:“回爺的話,可不正是?早些年間您常在這裏讀書用工,這裏邊兒水房、如廁、小廚房倒是有的,除去一間存放雜物的屋子便是這屋了……爺,您可要歇息了?這燈……”


    “退下吧。”王爺揮手,小喜子忙退了出去。


    許久後,方見屋內燈熄了,門口那兩個才鬆了口氣,倚著門邊,一個換一個的聽吩咐不提。


    這一夜,鴛兒睡得腰身生疼。


    離了容嬤嬤那小院,自己隻那一張榻可睡,這放雜物的角屋裏倒是有把缺斤短兩的椅子,可除此之外,哪有睡覺的地方?


    自己靠在牆邊,忍了一整夜,隻盼著那位爺早些離去,自己幹完了活計倒可在去容嬤嬤那裏前眯上一覺。


    這院裏草多樹多,還好沒水,不然這夜豈不得被蚊子吃了?!就算如此,鴛兒一早醒來臉上還是多了一個大包,癢得她想抓又怕傷著臉,不抓吧,又難受得緊。再想起自己昨夜睡前在那書房裏點的驅蚊香,心中更是哀歎不已――早知那位會過來過夜,自己便在這裏也備上了。


    一大清早,鴛兒半睡半醒的,隻隱約聽著院裏似有人說話,迷糊中想著:快些走吧……您可千萬快些走吧,不然,還得在這裏忍著……


    閻王早上起了,洗漱完畢也不離開,出了屋子便在這院中轉了開來。此處是他的書房,景致雖不甚美,卻勝在清淨。小喜子和小德子一頭霧水的在後跟著,見爺出了院子,一不看樹、二不看草,隻掃了兩眼卻往房後的水房並小廚房走去。


    觀摩了半晌,又轉悠回來,盯著那扇平時存放雜物的小角房的大門上的縫隙看了起來。


    兩個小太監在王爺背後交換著神色:莫不是爺想起小千子來了?也難怪,小千子走了這些日子,爺都沒再進過這院子,就怕是觸景生情。可如今來了,緬懷緬懷也是對的,可小千子平日又不會往這角房裏跑,爺這是要做甚?


    正想著,前麵那位爺已動了腳步,抬腿向那角房走去,一手拉開了大門,兩個小太監一時大著膽子,側頭向裏張望,見到裏麵那人,險些噴笑出來。


    鴛兒正迷糊著,猛的一陣光亮照了進來,眯著眼睛,迷糊著腦子,半晌瞧不出來人是誰,隻覺得黑漆漆一片,那人又高又大,而且那大說得還是橫截麵積。


    麵前那丫頭,半眯著眼睛,頭發雜亂,顯是還迷糊著,未曾睡醒。她右半邊的臉上一片通紅,想來應是坐在那椅子上麵睡著,臉靠著身邊的牆壁,壓出來的紅印。可她左半邊臉上卻紅腫著,仔細一瞧――好大一個包!不是蚊子咬的又是什麽?


    小喜子並小德子隻覺得身前的爺身子微抖了一下,就聽見“啪”的一聲,那缺斤短兩的椅子似是被那丫頭坐斜了,原本就腐朽的椅子腿竟斷了一根!生生的摔到了地上!


    人倒在地上這還沒什麽,可那丫頭顯是睡迷了,雙手撐著地原地坐了起來,卻抬手去揉眼睛!那雙手的灰土一下子蹭了滿臉!


    看著小花貓似的小臉上麵紅一塊黑一片的,兩個小太監再忍不住那笑,憋得滿臉通紅全身抖著。


    鴛兒摔到地上這才回了神,揉罷了眼睛方才看清開門的是誰,雙眼一下瞪大――合著,並非是那人又高又大,而一個人身後還跟了兩個,那陽光打從背麵打來,自己迷糊間竟然把那人當成了個大胖子!


    忙忙起了身,垂頭斂氣,頂著那一腦袋雞窩對王爺福了福:“見過王爺。”


    王爺上下掃了鴛兒一眼,又瞧了瞧地上那再不能用的凳子,道了聲:“洗把臉去吧。”轉身向院外走去。


    洗臉?


    鴛兒眉頭微皺,疑惑間想抬手去抓頭,忽的看見自己手上那一屋的灰土,忙收了手出了角房,見院裏再沒別人,這才匆匆去了水房――便是到了最後,鴛兒臉都洗淨了也未曾知曉自己竟然把手上的土弄到了臉上――誰讓她那會兒還迷糊著呢?


    跟在王爺身後,小喜子跟小德子二人驚喜的交換著眼神,爺剛才轉身時竟笑了?!多少年了?除小千子快死那時候爺做過笑模樣安慰過他之外,從小到大一直跟在爺的身邊就未見他笑過!!


    如今看來,還是容嬤嬤眼光更高些,那丫頭雖生得比不那院裏那三人,但能逗著爺開心便是好的!


    張公公一心忐忑的守在秋鴻居,見王爺回了,這才鬆了口氣。雖說他昨夜就知道爺歇在了落雁園,但生怕爺因昨夜那事心裏不痛快,可此時見了爺臉上雖仍是平平,卻沒了昨夜那副麵孔,肚裏那心才算放下。


    “爺,早膳已備好了,可要用些?”見王爺“嗯”了一聲,張公公這顆心才算是徹底放進了肚中,忙招乎下人擺飯。


    ***********


    回了屋子,鴛兒拿著掃帚抹布準備收拾,一抬眼,見自己日夜不離身的那個香囊竟在枕邊放著,臉色一白,忙拿在手裏,皺著眉頭把它收到懷中,這才取了鏡子照了照。見鏡中除了左頰上多了個被蚊子咬過的包外一切如常,右邊那大片的紅色也消了下去,鴛兒這才放了心,忙收拾了起來。


    “聽說,昨兒晚上爺歇在了落雁園?”容嬤嬤一邊擺弄著鴛兒交上來縫補的衣服,一邊任她揉著腿。


    “是。”鴛兒心中暗怨,若不是他歇在了那兒,自己又怎會跑去角房歇著?又哪裏會被蚊子咬了?且還摔著了!


    “誰伺候的?”


    聽容嬤嬤問,鴛兒愣了下,應道:“我不……想是兩位公公伺候的。”


    容嬤嬤抬起眼來,那深邃的目光落在鴛兒臉上,半晌未曾開口,看得鴛兒心下別扭,忽聽她又問道:“臉上被咬了?”


    這才鬆了口氣,垂首道:“是。”


    容嬤嬤不再多說,隻等時辰差不多了,才收了腿緩緩道:“櫃子上那數件衣服取了去吧,在每件肩、膝、肘等處打上補丁。”見鴛兒應了“是”後,才又道,“力氣雖小了些,倒也罷了,這腿如今揉得尚可。”


    見容嬤嬤終對自己每日揉腿這事認可了,鴛兒雖想問問她,這揉腿的活計到底要到哪一日?卻見她一臉淡然坐在那裏品著茶,把那話又咽回了肚中,罷了,隻當是每日工作之一鍛煉身體了。


    院子裏頭多了三個丫頭,每日間時不時的出來轉上一圈。茹柳雖老實了半日,晌午過後,也像紅玉嬙兒一般的出來時不時轉上一轉。


    可那位爺就是不肯出門,人在正屋,如何能有巧遇入了爺的眼?


    那三個丫頭的模樣自瞧在了院中眾太監眼中,可無論三人如何聯絡、收買,竟無一人應承,雖多給張笑臉,說著那太極功似的話語,反把三人擋了回去。


    好在,天長日久的,自己又青春大好,也不急在那一時,凡事慢慢來便是了。


    入夜,容嬤嬤進了秋鴻居一個時辰便離開了,三女想起頭晚上茹柳被安排進屋伺候之事,心裏一個個長了草般的又出了屋子,趁著王爺沐浴之時在院裏假山旁轉悠著。


    “妹妹,昨日爺何時回來的?”嬙兒拉著茹柳的手,笑吟吟的打聽著。


    茹柳臉色一沉,抽手轉身道:“主子的事,哪裏是我們亂說的?”


    紅玉見茹柳離去,掩口笑道:“昨兒到她回了屋子爺也未歸,姐姐莫不是在打她的臉?”


    嬙兒嫣然一笑:“哪裏的事?我又沒瞧見,不過問問。”又轉身盯著那正屋輕歎,“哎……你我姐妹一起進這府中,自當一共伺候好王爺,隻可惜……”


    紅玉也瞧了一眼正室,輕聲問道:“可惜什麽?”


    嬙兒轉過頭來,眼波流轉,也輕聲湊了過去:“隻怕,爺不喜咱們女兒身……”


    紅玉眉頭微簇,真是的,怎把這事忘了?再想起此前鴛兒說過,那落雁園曾住了個相貌恐是不錯的男子……莫非,昨夜這位爺竟是去他的“男人”那裏去了?!


    府中沒有男子,可誰又知外麵有沒有他的男人?這涼城幾人雖沒親眼見識過,可想想來也不會很小,弄個外院,養個男人又有何難?前幾日聽聞那男子病了,想才送進府中醫治,治好後再送出府去,安置妥當……


    “唉,可惜,咱們生下來便是女子……”紅玉盯著正屋那裏,瞧著兩個小太監抬著用過的水出了房門,心思飛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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