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鴛兒的話,容嬤嬤眉角微挑,上下打量了一下,點點頭,尋了物件交與她後細細告之用法。


    “哪兒去了?”一進門,便聽到王爺問話聲。


    鴛兒忙垂手道:“去了容嬤嬤處。”


    “做什麽?”王爺隨口問後,半天聽不著回複,挑眼掃了鴛兒一眼,見她低著頭,緊咬著唇,瞧不見臉色。


    正想再問,忽聽外麵有人道:“王爺,京中有信。”


    見來人送上信來,王爺拆信便看,鴛兒便悄悄蹭進了裏間。才剛坐到榻上,就聽外麵傳進了笑聲――是冷笑。


    王爺唇角挑起,半眯著眼睛看向手中那“上諭”,修長的手指輕撚著信封似在沉思,不多時便取過一張紙,書寫起來。


    “這封,送去守關張副將處,這封交給候三兒。”小喜子忙應聲接過,送去不提。


    伺候著王爺用過晚膳,鴛兒邊立在一旁,靜候王爺並眾人離去,奈何今日似是事多,用過晚膳後王爺並離去,仍是坐在桌後,拿著白日裏那封信皺眉沉思著。


    鴛兒隻好取了些吃食,自去裏間屋子用過,待她拿著碗筷出來時,正聽到小喜子向王爺請示:“爺,夜深了,該回去歇著了吧?”


    抬眼瞧了牆邊的滴漏,王爺便道:“罷了,今日便歇在此處吧。”


    腳下一頓,鴛兒詫異回頭,瞧向王爺,見他臉色淡然,仍是看著手中信件,小喜子弓身應承了聲“是”,便轉過身來,見鴛兒站在門口發愣,忙吩咐道:“快放了東西,收拾下床被。”


    鴛兒張了張口,愣了幾許,心頭納罕:他睡這兒,那自己呢?!


    白日裏歇晌也就罷了,他睡著,自己坐在榻邊縫補便好,可這晚上……難不成自己要睡回小角房??想起那一屋子的雜物,不禁一陣頭大,還不知要收拾多久,方能讓自己安生睡上一夜,且現下一早一晚還是涼些,被褥之物也需備好。


    放下手中碗筷,忙轉了身子回到裏間兒,把床上枕頭被褥整好,不多時便聽外麵有人道:“水備好了。”


    耳聽著王爺起身去了後麵水房,鴛兒忙忙收拾完畢,回了自己榻前,皺著眉頭琢磨著一會兒要帶些什麽去那角房裏忍一夜。


    “爺在水房裏?”


    “是。”


    張公公點了點頭,一扭頭,就看見鴛兒出了屋子,向角房那邊走去。


    “做什麽去?”


    鴛兒見是張公公,忙止住了步子,應聲道:“收拾下角房。”


    張公公一愣,疑道:“收拾那裏做甚?”


    鴛兒詫異抬頭道:“一會兒睡在那兒啊。”


    “睡?誰要睡??”


    鴛兒眨了眨眼睛,指著自己鼻子疑惑道:“不是……我要睡麽……”


    張公公目瞪口呆的盯著鴛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晌,才失聲大笑了起來:“你個拙丫頭啊……那屋裏的榻不就是給你預備著的?你睡去角房做甚?誰讓你去那兒睡的?”


    鴛兒一陣頭暈,想想,又覺得似是哪裏不對,皺著眉頭問道:“王爺不是要歇在那屋嗎?”


    “你……你……爺歇在那屋,不得要個人夜裏聽使喚伺候?你去了,誰去伺候爺?”張公公笑得眼淚皆流了出來,這丫頭,平日裏雖老實,可怎的缺心眼兒到了這般田地?


    那院兒那三個心思多的、精得不成話,這院兒這個卻笨拙的不成話,怎的就不能勻勻?


    自己跟王爺睡同一處?!


    鴛兒愣了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正愣著,忽見張公公忙彎下腰,衝著身後道了聲“爺”,這才回過魂來,忙轉過身子垂首側到邊上。


    王爺臉上無喜無怒,隻道了聲:“進來伺候。”便進了書房。


    鴛兒愣了下,便被張公公推了一把:“快進去!別呆著了!”這才連忙抬腳跟了進去。


    見鴛兒進去後,張公公想了下,招手叫過小方子,輕聲道:“夜裏聽著點……知道吧?莫忘了預備下水。”


    小方子忙忙點頭:“您請好吧!就是一夜不睡,也不能耽誤……這事兒啊!”


    跟在王爺身後,幫著去了外杉,便拿著梳子通著那頭漆黑長發,心下先是打了陣鼓,隨又安穩下來。這王爺平日裏待自己淡淡的,哪裏有過什麽男女之意?自己這身子還是個孩子不說,今日裏又剛來月事,便是萬一一個不好,也有法子保全。


    正通著頭發,忽聽王爺開口道:“你那被褥怎的疊成一團?”


    見他指的是自己榻上的,鴛兒一陣尷尬,隻得道:“還……還沒鋪好。”


    王爺又道:“不是說要睡去角房?莫不是打算抱著被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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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頭大震,忙死垂了垂頭,拿梳子的手也抖了抖。


    “好了。”說罷,待鴛兒收了手,王爺這才起身走到榻前,鴛兒忙跟了過去,將被角拉開,待他坐下,才俯身接過軟鞋,擺在床邊,又待他倒下,將被蓋好,放下蚊帳。


    房裏睡個大男人,且還是要自己隨時聽吩咐伺候的……再加上腹中難受,鴛兒這一夜睡得極是不安,倒是那位夜,一覺起來端是神清氣爽,早早的便洗漱罷了,至芳園練劍演武去了。


    張公公一臉笑意,手上捧著汗巾子,待王爺走回亭子時忙雙手捧上:“爺今日這劍舞得比平日裏更威武了。”


    王爺接過茶盞,轉身坐到亭中,張公公待王爺喝過一盞茶,這才小心翼翼道:“王爺,您那院兒中,自打上回處置了那個叫茹柳的,如今隻有那紅玉一人,不如……把鴛兒調過去……”


    王爺剛接過第二盞茶,聽聞這話,手停在半路,微微沉吟,方道:“先不必,讓她留在落雁園。”


    “這……”張公公一愣,雖說昨夜裏頭小方子二人沒聽見動靜,可現下又不讓她貼身伺候,難不成是對那丫頭沒興致?抬眼又瞧了瞧,王爺那臉上仍是淡淡,想了想,張公公忙笑道:“那,那個叫紅玉的……用不用調到屋裏……”


    “不用。”說罷,王爺起身向秋鴻居走去,張公公隻得摸了摸鼻子,自家這爺,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鴛兒低頭縫補著衣物,忽聽外麵門響,本以為是王爺他們過來了,卻不想聽到紅玉招呼她。


    “姐姐怎麽來了?”鴛兒微愣,忽的想到了此前的茹柳,那晚也是一般如此,過來尋自己,拿了個荷包是說送於自己的……


    紅玉看著鴛兒,苦笑了下,過來拉著鴛兒的手,輕聲歎了口氣:“好妹妹,如今……隻剩你我二人了……”


    這話,便是鴛兒聽了心裏也有些酸楚,雖說在這世上自己無依無靠,可與紅玉四人好歹也是一路上走過來的,便是心中不合,也算是半個同伴了。如今倒好,隻剩下自己二人,且還不知將來如何呢。


    見鴛兒垂下了臉,神色間也帶了些許寂寞,紅玉這才又歎道:“好妹妹,如今,我這心裏也是撲騰騰亂跳。此前,心裏還抱了那份心思,可雙喜、嬙兒都走了,連那茹柳也……


    “張公公此前囑咐過我們二人,說是要‘老實’、‘本分’,我與茹柳哪敢多行一步?多說一字?可最後……”說著,便又長歎一聲,低聲對鴛兒道,“到如今,我還不知茹柳犯得是哪條忌諱!連屋裏都給抄了!”


    鴛兒眼皮一跳,隻是頭一直低著,紅玉未曾看見罷了。紅玉哪裏知道鴛兒知曉茹柳那事的始末?隻當她也未曾聽說,便又道:“那位爺……我現下裏隻求莫要出過錯便可……好妹妹,姐姐隻想讓你幫幫我。”


    “我?幫你?”聽到此處,鴛兒狐疑,她哪裏能夠幫得到紅玉的?


    紅玉忙點了點頭,悄向外張望了下,見確是無人,方輕聲道:“妹妹,姐姐也不求其它,這幾日,我見王爺每日裏似是都來這落雁園?”


    鴛兒心下一跳,她打的莫非是這個主意?聲音便沉下了三分:“王爺隻在書房裏看書做事。”


    紅玉忙又道:“妹妹,姐姐隻想知道,為何王爺在此處時……你也知道,我們幾個隻在王爺麵前打了幾晃,便去了三個!妹妹你……可是有何訣竅?”


    鴛兒納悶的瞧了她一眼,見她眼中似是真誠,方道:“隻做交待做的事。”


    紅玉愣了下:“隻做交待做的事?”


    鴛兒點點頭:“我笨得很,旁的也做不來,更沒那般眼色,隻做好自己當做之事便已不易。”


    紅玉眼色微閃,側頭瞧了眼外麵天色,忙起身說道:“我先去了,怕一會兒有事尋我不到,過幾日再來跟妹妹說話。”


    鴛兒送紅玉出了屋子,這才靜靜看著她出院的背影,若是她真心想活著,老實本份應能保命,若她不信、或是有旁的想頭……


    想著,轉過身子回了裏間屋子,一針針補著那衣褲。


    七月裏,正是天氣大熱之時,嚴王府因著去年胡國來犯,故今年這書信往來頻繁,生恐再誤戰訊。


    王爺那裏自那夜後,便時常歇在落雁園,時日一長,鴛兒倒適應了入夜伺候之事。好在,這王爺不似那大戶人家小姐,一睡下,除了起夜外整夜裏再無他事勞動下人,睡得倒也安穩。


    秋鴻居裏,紅玉也似變了個人般每日裏老實本份,倒也聽使喚得很。除了王爺不喜歡她近身伺候更衣等事,旁的倒漸漸上手,再在房裏見了她並不再皺眉甩袖的。


    這日裏,王爺於那秋鴻居中用過早膳便令人欲起身出門跑馬,行至院子裏,正瞧見紅玉進了自己房內,路上卻掉了方帕子。王爺走過,本不欲撿這東西,忽覺得上麵那刺繡有些怪異,素白的帕子上竟隻用黑線繡著些花紋?


    彎腰拾起,隻見上麵竟繡了首詩?


    王爺眉頭微簇,盯著上麵那數行字跡納悶起來。正愣著,聽見那邊門響,紅玉一臉驚慌的走了過來:“王爺……您得的那帕子……是奴婢的。”


    轉頭冷冷瞧著她,紅玉隻低著頭,雙手撚著衣角,顯是不安得很。


    “這上頭的詩句是你繡的?”


    見問,紅玉忙福了福,聲音怯怯的應了聲:“是……”


    “從何得的詩句?”


    “是……是奴婢平素寫著玩兒的……”說著,抬眼向王爺處窺了一眼,知他不信,方又欲開口,卻聽王爺那裏又道:“你?自己寫的?”


    “正是。”紅玉忙又垂首道,“平日裏得了閑兒了,便喜歡弄弄這些,隻是句子粗鄙不堪,入不得爺的眼……”


    王爺長袖一揮,將那帕子擲到紅玉懷裏,表情仍是淡淡,負手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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