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盟高手擊斃天外樓一月樓主晴芳太郎的消息如雨後春筍般傳播出去了,江南十三世家首先是精神一振。


    六年那令人悲痛的一幕仿佛還曆曆在眼前,那一個幼小的遺孤哭得滿眼通紅的樣子還深映在眾人腦中。


    如今真凶授首,大家似驅散了心頭的一片烏雲,說不出的暢快。


    六年前精誠道長將那次慘案看成是天外樓對他威嚴的挑釁,所以他用了六年時間,精心策劃,一直在尋找機會來報複。


    果然在計劃成功後,他的聲望達到空前高漲的地步,而青城在他任內擠身一級門派的事,也會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最有可能會被取代的可能是嶺南的羅浮派,而且羅浮掌門唐驚世與南少林不睦是事實。


    論輩分唐驚世其實還是唐門先掌門唐驚天堂哥。


    作為三房最傑出弟子,他當然不會追隨懦弱的父親唐季虯的腳步回歸唐門。


    於是與妻子顧燕秋半路溜走,來到羅浮山結廬修煉。


    白嘯世昨夜受了風寒,所以肚子很不舒服。


    少年好看的眉頭緊鎖著,片刻間就上了七八埫茅坑。


    常美儀道:“世少,你肚子不舒服,喝了楊梅酒就好了。”


    少年撓撓頭道:“如今事多,如有雪梅姐知道放哪兒。”


    常美儀笑盈盈地出門去了,一會兒就拿來了一瓶楊梅酒。


    白嘯世喝下後,果然止瀉·了,心中對常美議非常感激,兩人的關係不覺就拉近了。


    常美議就有意無意問白嘯世一些問題,少年都如實相告。


    那白嘯江靜靜在一旁聽著,覺得哥哥今天好像打開了話匣子,變得能言善辯了,臉上不時閃過異樣的神采。


    舉止高雅的常美儀是魏國公府總管派來協助處理喪事的,作為出身於豪門世家的下人,她理應深知貴族的忌諱的。


    她這麽做難道隻是出於好奇?無數疑問從少女心頭浮起,她仔細觀察過常美儀,發現她的許多可疑之處。但她不敢聲張,隻好將它存在心裏。


    昨夜連城誇父也沒睡好,很早就出來上茅坑解手去了。


    南方茅坑與北方又不一樣,南方是坐坑,這讓老頭很不適應,戰戰兢兢蹲在上麵,如同一隻大鳥。


    恰好有個仆人看見了,就大驚小怪地把此事宣揚出去了,許多仆人看老頭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樣。


    徐夫人幼年得異人傳授,所以精通相術與占卦術。


    這幾天她又仔細算了幾卦,卦象都顯示甥女是有大運氣的人,能給放鶴園帶來興旺昌盛,因此她必須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對於圓佑神尼的好意,她也早已心領神會。


    隻是突然出現的許宜蘭,卻讓徐夫人起了警覺,這個小姑娘的獨占欲太強了。


    徐夫人眼中閃過一道利芒,為了放鶴園的未來,她決不容許別人破壞外甥女與兒子的婚姻。


    李見琛的天資還是很出色的,老祖雖然沒有責怪徐夫人,但是徐夫人還是感覺到老祖對自己的不滿。


    三十年神龍不見首尾的老祖突然回歸,讓老太爺與老太君也很吃驚。


    他們也多年與老祖沒有聯係了,不知他為何就浪子回頭了,並且還對玄孫如此重視。


    所以老夫婦倆就抽空回了一次家,看到孫子如此虛弱也是很悲痛。


    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減輕李秋芳的病痛,隻好流著淚關照劉媽好好服侍孫子,盡量滿足他的古怪要求,除不殺人放火外。


    反正放鶴園有的是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因此李秋芳提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食物,他想生前有嚐一口,如太祖在民間傳說吃過的白玉珍珠翡翠湯他也要嚐一嚐。


    那其實隻是白菜豆腐羹,加入玉米粒。劉媽讓他先餓了一天,李秋芳吃得果然香甜。


    當李梓軒與夫人孟靜俞向父親請安後,李伏波隻是淡淡應答了一聲,也並未有何指示,也沒追問母親的下落。


    佘太君也隱居多年了,連徒弟徐夫人也不知師父到底在哪兒,這對夫婦脾氣蠻像的。


    李見琛經過老祖半年調教,在棋藝上又有長足進步。


    今天爺子倆又興致勃勃開始下盲棋,李見琛讓五子連贏了兩盤。


    李秋芳的臉色有些難看,結果第三盤,李見琛在大好形勢下,被父親將一條大龍屠殺了,結果意外讓父親扳回一局。


    李見琛非常懊惱,連忙檢討自已,說還是太粗心,下次一定要提高警惕。


    李秋芳哈哈大笑道:“這就叫薑還是老的辣,叫你小瞧你老子。別以為我病懨懨的,棋藝是老子的驕傲,當年很是下過苦功,得到過老祖親傳的。”


    他斜著眼睛看著兒子,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李見琛微微一笑道:“阿爹,明天我們還繼續,我不信贏不了你。”


    一走出臥室,李見琛眼中就含滿了淚。但他還是擦幹淚,向書房走去。


    昨天老祖布置的彈琴作業還沒有完成,還要畫寫意一幅水墨畫,他隻覺得時間不夠用。


    大後天就要去萬梅山莊參加發孝,十三世家後輩之間基本全是姻親,原圖錯綜複雜。


    那就得浪費兩天時間了,他這才體會到古人所說一寸光陰一寸金。


    他猛然想起送給表妹的那枚銀鶴釘,心想:我也才剛剛煉成,不知表妹能鑽研出來了嗎?要不我就告訴她其中的奧妙!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際,突聽一人道:“這是放鶴園的機密,任何人不能違反,否則會以家法懲處。若是她能鑽研出來最好,否則你隻能將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聲音清越,帶絲滄桑。若不仔細聽,與李見琛有七八份相似。


    李見琛如今已過了變嗓期,聲音開始變得醇厚低沉,但是聽得人極舒服。


    當兒子離開後,李秋芳的臉馬上變了。


    他捶著床板道:“我真沒用啊。如今連棋藝也不及兒子了,還要讓兒子故意相讓,我真是個廢物……”


    說著涕淚直流,劉媽忙給他抹去,邊安慰道:“老爺,你何苦自尋煩惱。如今的你動不得氣的。大夫再三關照切忌大悲大喜的,否則會加重……”


    李秋芳道:“我還是早點死了算了,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過拖累家人罷了。”


    劉媽將臉板下來了,厲聲道:“老爺,你又腦子糊塗了。好好的說什麽喪氣話,你隻要保養得當,活一百歲都不成問題咯。”


    李秋芳不由破涕為笑,“我不生病也活不到一百歲咯。”


    劉媽佯怒道:“小鬼頭,就喜歡瞎三話四。你看你太老爺已活了一百出頭了,你也會遺傳長壽血脈的。”


    她年齡已不小,足以當李秋芳姑姑,這種語氣,完全超越了主仆關係,是真心把他當子侄輩了。


    李秋芳歎了口氣:“到了金聖就可活一百五十歲了,我太老爺還有四十多年好活呢!”


    劉媽就勸慰他:“老爺,你應該為少爺著想,你若活著,這個家就是完整的。“李秋芳點點頭,深有同感。


    劉媽再接再厲道:”否則少爺受了委屈也沒人幫他出頭,夫人畢竟是婦道人家,有些事不好強出頭的。“


    李秋芳眼睛一紅,他也知道兒子被人欺侮的事。


    劉媽耐著性子道:”就像老太爺與老太君這次回來,他們也是因為有父母在,所以會心生掛念。“


    李秋芳原先觸景生情,突然悲從中來,哭得不能自已。


    經劉媽開導,他心情就開朗多了,將心頭陰霾驅散了。


    以前他以為孝順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當他真的病倒了,他突然覺得自已所作所為毫無意義。


    如今覺得隻是為博一個孝子的名聲,斷送自已的大好前程究竟值不值?


    劉媽歎了口氣道:“有些事,就如潑出去的水,無法挽回。可是當時對你是很有意義的事,哪怕你獻出自已性命也心甘,為何要事後反悔與自怨自艾呢?”


    李秋芳倏然醒悟,他慚愧地低下頭。


    一個空靈的聲音回響在他耳邊:“癡兒,古人為何說朝聞道,夕死無憾矣!我們不要患得患失,要勇往直前。生病是你命中的一劫,無法避免。但你為何要否定自已當年所行的孝?你應反思的是你當年為何沒有保護好自已,才能亡羊補牢啊。讓發生在自已身上的悲劇不要重演在兒孫輩身上,才是我們應該做的。”


    經過太老爺這頓教訓,他思想終於也開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是死亡的恐懼,讓他變得多愁善感。


    但是被太老爺一批評,他覺得自已很自私,他決定要好好活著,來回報關心他的家人。


    兩條蒼老的身影在孫子房門中站了半晌,還是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他們並非心腸硬,而是彼此不忍心,見了麵免不得要哭一場。


    相見爭如不見。


    在淒淒細雨中,兩位老人打著傘,互相打攙扶著上了去寺裏的馬車。


    此次回來,是聽說父親回來了,必須要見一見。他們知道可能自已會走在父母前麵,這是沒辦法的事。


    誰叫他們連武聖也未達到呢?所以有些事必須預先作安排。


    在一幛青色小樓裏,一位青衫老先生臨窗目送著馬車緩緩駛進細雨裏。


    人生的苦難就如這風雨,絡繹不絕。


    他的臉上還帶著麵具,隻是身姿站得筆直,雙手反負在背後,久久不動,如一座石像。


    長久,他終於歎了口氣。有些事,該來的還是會來的,無法避免。


    他突然就振衣而起,升到半空時一雙玄青色的翅膀從背後伸出,然後他就倏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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