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過年,池喬從日本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家裏,一是怕單憑她媽的力量搞不定她爸在得知池喬離婚後的各種無法預料的反應,第二還是因為隻有長期在兩老麵前晃著做出一副“離婚了但我依然ok”的樣子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好在池喬爸爸在得知噩耗之後,一沒有去找鮮長安算賬,二沒有在家唉聲歎氣,三更沒有對著池喬大呼小叫,唉聲歎氣。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全家人都演上了戲,彼此都要努力在對方麵前表現得若無其事,將中國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傳統智慧發揮到了極致。


    今年過年,家裏就少了一個成員。原本定於今年要回青海探親的老兩口也臨時決定就在西市過年,雖然不熱鬧,但好在這幾年年味越來越淡,貼上春聯,搬回來一盆金桔,院子裏掛上小紅燈籠,也算多多少少有了點喜氣。


    “鐵怡今年回家過年嗎?要是不回家就讓她到咱們家來嘛。”池喬的媽媽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跟池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她要回老家,回老家辦事兒。”


    “什麽事兒?”


    “結婚唄,還有什麽事兒。”池喬懶在沙發上,手裏的遙控器就沒停過。


    “結婚?她跟誰結?”不得不說,如果早在幾十年前,池喬媽媽絕對是一名優秀的地下工作者,她可把池喬的交友圈摸得一清二楚,連帶著對方的感情狀況也是一手盡在掌握。


    “嗐,媽,我不是說你,你真是瞎操心。人家都那麽大了,肯定是要結婚的嘛。”


    “哎,你說這人呀,真是看不準兒,有些人吧,看著像個小姑獨處的模樣,一聲不吭就要結婚了,有些人吧,哎,算了不說了。”


    “您老是想說有些人吧,看著小日子過得和和氣氣的,一聲不吭就離婚了,是這句吧?”


    “喬喬,媽可沒有說你的意思。”池喬媽不幹了,嘴一快就把心事說溜了,“前陣不在追那電視劇嘛,我也是有感而發。”


    “媽,你現在是不是擔心我給你丟份兒了呀?你看著大過年的都不回老家探親了,怕親戚朋友問起傷麵子吧?”


    “麵子重要還是女兒重要?池喬,你別在那擠兌你媽,你讓她不痛快了,難道自己就痛快了?”池喬爸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雖然還拿著蔥,但絲毫不影響他義正言辭的模樣。


    “我這不是怕你不痛快嘛,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呀,啊,對吧?媽。”池喬拍著她媽後背。


    池喬媽一手拍掉池喬的手,“少跟我在這逗悶子,要看電視就好好看,別換來換去看得我頭暈。”


    池喬扔下遙控器,“我上樓歇會兒,飯好了叫我。”


    剛走到樓梯,電話響了。池喬臉色一變,看了看父母的神色沒有異樣,才踱出去按了接聽鍵。


    “什麽事兒?”她清了清嗓子,調整了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顯得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池喬,新年快樂。”鮮長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遙遠得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池喬沉默了一會,“嗯。新年快樂。”


    “爸媽,咳咳,你爸媽他們都還好吧?”


    “還行。”


    “打這個電話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大過年的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記得跟他們兩老說一聲,初一打掃衛生的時候,別搭著板凳清洗燈具了,太危險,要不就請人打掃好了。”鮮長安在電話裏絮絮叨叨地說著,每年過年的時候鮮長安都是家裏的勞動力,負責換燈泡,取窗簾,擦玻璃。往年的這個時候,一般都是池喬在沙發上躺著,鮮長安被她媽指揮得爬上爬下,順帶再指責一下遞燈泡打下手的池喬爸不如鮮長安好用等諸如此類的嘮叨。


    “我知道。”可能是因為彼此都想起了這些過往裏的瑣事,語氣不再像剛剛那麽生硬,“他們今年本來是要回青海的,所以年前就請人到家裏大掃除了。”


    “那就好,還有本來我是給爸爸準備了點禮物的,是他一直很喜歡的紫砂壺,這幾年不容易遇見舊貨兒,前段時間淘到了個嘉慶年的,想著過年的時候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我想著,他現在應該不太願意見著我,你看這東西是我先給你拿過來你隨便找個理由給你爸,還是我托朋友想辦法轉給他?”


    池喬就算不懂這行,耳濡目染之下也大概知道所謂的嘉慶年間的紫砂壺是個什麽價兒,“別,別,別,就家裏那些壺他都沒養好,你把好東西給他也糟蹋了。”


    “你爸知道你在背後這麽說他,他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鮮長安的口氣裏帶著點笑意,真奇怪,這兩個人非要在這樣的關係下才懂得好好說話一樣。


    “你在西市嗎?”池喬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想起問鮮長安的出處,萬一他說就在她家附近呢?她難道還要接下一句說要不就進來坐坐?


    “我,現在不在西市。”池喬聽了這句,也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提口氣,緊接著鮮長安的話又把她定在了原地。“過段時間,我準備去加拿大。”


    池喬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幾年好像移民都挺流行的,沒想到你一個淘古董的也要出去了。”池喬說得輕佻,不過是根本沒消化這句話帶來的衝擊。


    “現在還沒決定。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去哪裏或者在哪裏,都沒什麽分別。”


    池喬不知道鮮長安那句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還是發自內心的,隻能沒話找話地說,“那你把畫廊和那間院子都賣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鮮長安沉默了一會,“算是吧。”


    “也好,加拿大那邊華人挺多,在那邊繼續做你的老本行也還行。”池喬也沒說苗謹找她大鬧一場的事情,這事兒輕描淡寫地就被兩個人一筆帶過了。


    “喬喬,我想過幾天跟你見個麵,有些事情想跟你談談。”


    池喬不知道鮮長安要跟她說些什麽,但是想著這個朝夕相處了那麽久的人怎麽說走也就走了,心裏百感交集,當下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回到客廳,心情就一直沒有好過,那種抑鬱的心情就跟西市的冬天一樣,陰冷,灰霾,雲層厚得連陽光都透不進來。


    覃玨宇這個年過得異常繁忙。從日本回來之後,先是被他母親甩了幾個白眼,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在項目即將上馬的緊要關頭自己還要控製不住自己的一己私念跑去日本晃蕩了好幾天,雖說不是一無所獲,但也足以讓性格嚴謹的他深覺懊惱了。懊惱之後,就是變本加厲地奮發圖強。其實也不算是圖強,隻是雜事太多,一要熟悉環境和團隊,除了他自己找的設計院派的設計團隊之後,營銷團隊依舊還是恒威的那套班子,磨合和熟悉都需要一個過程,天天大會小會的開,圖紙一張張地過,營銷方案一次次地審核,甚至是他提出的要重新跟傳媒集團簽訂一份項目運營的股份協議,都讓恒威的財務和法務部忙得腳不沾地。臨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所有人都歸心似箭,他還在辦公室裏挑燈夜戰,太子爺是個拚命三郎的傳說就在新年即將來臨之際成為了恒威內部最新的八卦。然而,緊接著就是過年,別人家過年最多就是走走親戚,覃婉寧今年是有意讓自己的兒子出去多見見世麵,生意場上的朋友,合作夥伴,見天輪下來,就沒有一天在家好好吃過一頓飯,杯來酒往,叔叔阿姨地叫著,應酬著,還要想著這項目要是啟動,招商也是一件大事兒,還不能對覃婉寧這一招趕鴨子上架抱有怨念和貳心,真心實意地喝酒,誰知道哪天就能用著了呢,總好過自己單槍匹馬地上陣。


    覃婉寧對這一切都是樂見其成的,在旁邊輕聲提點兩句,這孩子也能聽得進去了,在飯桌上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心不在焉,真正算是進入角色了,這讓覃婉寧老懷欣慰,這兒子還真是長大了呀。


    日子就是這樣幾家歡喜幾家哀愁地過著,等到年快過完了,情人節也就到了。這真真是個俗套的日子,在以往鮮長安最反感地就是中國人對於洋節的盲目熱衷,當然這期間少不了商家的推波助瀾。尷尬就在於,鮮長安約好了跟池喬見麵,就是在情人節這一天。


    池喬等上了街才發現不對勁。滿坑滿穀的玫瑰花,還有各種應景的廣告,想想也真有趣,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從來沒過過情人節,反而是在離婚之後莫名其妙地趕了這麽一個趟兒。


    “先生,今天是情人節,餐桌上時我們為情侶準備的玫瑰花,用餐結束後,您們可以帶走。這是我們餐廳特推出了情人節套餐的菜單,請您過目,套餐裏有我們餐廳特地為您們準備的情人節禮物,用餐完畢後我們還會有抽獎,幸運大獎是我們酒店的總統套房一晚。”


    鮮長安和池喬都有些尷尬,侍應生介紹得有些口舌生燥了,眼前這兩位都還沒個準兒信,是不是來吃飯的呀?


    鮮長安原本不是想定這個地方,主要是這段時間他已經把自己在西市的房產變賣了,從北京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住在這間酒店,因為是後天的飛機,才定了今天跟池喬見麵吃飯。


    “那就按你說的辦吧。”池喬把菜單還給侍應生。


    池喬環顧一周,原本是想轉移視線脫離這種尷尬的氛圍,結果看了一周之後,更尷尬了。


    “我的確不知道……”鮮長安開口,試圖解釋自己是無心之舉,不過看著他比池喬還尷尬難受的樣子,“難怪今天人這麽多。”


    “沒關係。”池喬喝了口水,“說吧,什麽事。”


    鮮長安咳了兩聲,拿出一個文件袋。“之前我跟媽說過財產分割的事情,你先別急著打岔,聽我說。我知道你一向不在意這些,但既然婚姻是受法律約束和保護的,那麽我們就按照法律的程序來。法律上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鮮長安從文件袋裏抽出一疊東西,“市區裏的兩套房子我已經轉到你名下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濃園那個院子,所以我就把它賣了,沒人住的話打理起來也麻煩,你又是個特別嫌麻煩的人。你也知道,我手上的那些東西不好估價,我就不跟你算得太清楚了,這份是股權書,是你爸那個廠的,當年他把股份轉讓給了台灣人,自己隻占了15%,這個廠是你爸半輩子的心血,我怕他吃虧,之前就從台灣人手裏回購了一部分股權,你別這樣看著我,這也算是投資,本來在國內做光學儀器的私營企業就少,而且對技術的要求也很高,我也很看好這個廠的發展前景才決定回購的,現在這份股權轉讓書你簽也行,你爸簽也行,加上他原本手上的股份,總之不會吃虧就是了。剩下的錢我分成了兩部分,這是用你的名義開的理財戶口,賬麵上有5000萬,這是投資經理的名片,怎麽規劃你也不用操心,他會幫你打理這筆資金,他會跟你聯係,有什麽事情你也可以跟他打電話,如果需要把錢提出來也行。然後這張卡,裏麵有兩百萬,密碼跟原來的密碼一樣,有什麽急用就用這張卡上的錢,沒什麽大事兒的話也就夠了。這張卡是你的自己的工資卡,一直放在我那,具體多少錢我也沒個數兒,但我把這張卡跟你的信用卡掛在一起了,到還款時間了銀行直接過賬,你也懶得麻煩了。我知道隻是這些對你來說也不公平,總之以後有什麽需要用錢的事兒,你就給我說一聲,我來想辦法。你呢,這輩子就沒個心眼兒,對錢的事也從沒放在心上,以後沒人幫你打理這些,你自己也要學著成熟起來。這些卡,都收好,別都放在錢包裏跟身份證放一塊,成天丟東忘西的,辦掛失手續也挺麻煩的。你手上那張副卡也帶著,用習慣了換來換去也麻煩。家裏那些東西,我都搬到你自己的那套房子裏了,這幾天那裏沒住人,我順便收拾了一下。如果你嫌東西太多,就搬點到大房子裏……”


    “鮮長安,你說夠了沒有?”池喬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鮮長安停止了絮絮叨叨,看著池喬,眼眶紅紅的,他真的是很少看見池喬落淚,好像上一次看見她哭還是兩個人去蹦極的時候,那是被嚇的。


    “我說,你能別這樣嗎?”池喬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想控製自己發酸的喉頭和即將決堤的眼眶。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夫妻一場。有些話,如果不說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鮮長安看著池喬,兩個人能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聊天又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說實話,答應離婚的時候,我的確是一時衝動。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真的跟你離婚。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隻有一個念頭,不管我們兩個過得怎樣,好還是壞,我們都不會分開的。這種念頭,又或者這種偏執的想法讓我看不清自己在這場婚姻裏自己做錯了些什麽,也沒有意識到你又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非要跟我離婚。我隻是很氣惱,氣惱你連離婚都要讓你媽來跟我說,我更氣惱為什麽你總是要把兩個人的事情牽扯到外人,苗謹也好,你媽也好,好像沒有這些人,你就不能理直氣壯站在我麵前對我說離婚了。我篤定了你是心虛,而這種心虛又讓我更加覺得悲傷,越發覺得像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地要把日子繼續過下去一樣。”


    “當然,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除了處理手頭上的一些事情,我也在反省自己。怎麽會走到現在這一步的?是我對你不夠好嗎?還是我不夠愛你嗎?都不是,婚姻,不是單靠愛情就能維係下去的。以前你崇拜我,而我也享受你對我的這種崇拜。可是,婚姻不是偶像和粉絲的結合,而是平等的男女關係。我一味地想要在你麵前維持著引導者的形象,拒絕看到你的成熟和成長,我所謂的包容也好,寵溺也好,都是建立在我自認為自己比你強大的基礎上的。這樣的基礎很可笑,至少不足以維持一段天長地久的婚姻關係。我總是拒絕跟你討論我們之間出現的任何矛盾和問題,你說的對,從本質上講,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自私到把你徹底看成我的一個附屬品而不是平等交往的對象。因為是附屬品,所以我不屑於向你解釋讓你產生苦惱的那些問題,包括我的婚姻觀,我對生小孩的看法,甚至是對待苗謹這件事情上,我也是抱著樂觀其成的念頭,所以我們才漸行漸遠。陡然換一個角度想想,才能感受到你的委曲求全。我總是讓你來遷就我,我會因為一時興起就在郊區買了個院子,也是因為一時興起就住在了那邊,而我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樣會不會對你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不便。我從來不關心你的工作,你的朋友,因為在我看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這種輕慢是潛意識的,但卻正是因為如此,才說明我到底錯得有多離譜。”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鮮長安,至少對池喬來講,她沒有見過這樣低聲下氣的鮮長安,這樣平和裏帶點著謙遜的鮮長安。以前的鮮長安,說好聽點叫謙謙君子,可這謙謙裏是一股引而不發的傲慢,人家會說鮮教授如何得平易近人,可平易近人這四個字本身就代表著一種落差,隔閡和傲慢。他當然有驕傲的本錢,可是婚姻裏恰恰不需要的就是這種骨子裏的驕傲。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要挽回什麽。像你以往說的我這人跟這個時代有種強烈的違和感,做的事情,說的話,腦子裏想的,好像都跟這個時代節節相錯,曾經我以為做出結婚這個決定已經是個人對自己的一種莫大的妥協和犧牲,現在想來,這個想法就是我們婚姻失敗最大的伏筆。”


    “長安,我……”


    “喬喬,你是一個好女人,聰明,驕傲,大氣,脫俗。我曾經以為我可以給你最大的保護和幸福,但其實一直都在傷害你的人反而是自以為是的我。”


    “你誠心要把我弄哭才開心,是吧?”池喬的眼淚早就已經控製不住了。


    婚姻是筆糊塗賬,談不上誰對誰錯。唯一不能否認的是,沒有鮮長安就不會有今天的池喬。他們倆不是《傷逝》裏的涓生和子君,消磨掉愛情的不是生活,不是磨難,而是太過鋒利的自我。他有長者的睿智,家長的權威,紳士的優雅,君子的謙和,唯一不會的是扮演愛人這樣的角色。愛是一種比婚姻製度更束縛自由的東西,它會讓你變得殘缺,隻有在伴侶身邊才能感覺到完整,它會讓你變得慎重,因為你關於生活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從另一半的角度考量,它還會讓你變得不再是自己,因為思維的融合,性格的磨合,會把兩個人彼此交匯成為一個綜合思維的個體,你會不由自主地用他(她)的角度思考問題。而這些,都是鮮長安和池喬都沒有做到的。他們用五年的時間驗證了彼此都不是合格的愛人這條道理。不爭不吵,不喜不怒,在死水微瀾的平靜下,是兩個人漸漸收起觸角,放棄試探,放棄磨合,放棄交融。因為害怕,怕自由的領地被占領,怕自我的思維被異化,怕痛,怕傷,也怕愛。


    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婚姻是死於非命,又有多少貌合神離的夫妻還在維持著天下大同的和諧假象,婚姻,它是一個難題,讓人目眩神迷,也讓人刻骨銘心。


    走出餐廳的時候,池喬問鮮長安,“這次去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如果待得不習慣或許會改變想法。你有什麽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兩個人在紛擾的酒店門口擁抱,然後告別,粉紅色情人節的霓虹招牌還在不遠處閃爍,人來人往,成雙成對,大家都在趕赴著欲望與愛情的花期,隻是有些已經謝了,有些還來不及綻放。


    覃玨宇在情人節這天接到了娜娜的電話,直到娜娜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他,他才意識到今天原來是情人節。


    “那個啥,娜娜呀,我真不知道今天原來是個這樣一個日子……”


    “如果你知道了,就不會跟我出來吃飯了吧?”娜娜翻看著菜單,好像一點也不介意覃玨宇有些局促的樣子。


    “你說這日子出來吃飯多尷尬啊,咱倆不是好哥們兒麽。”


    一個男人想要拒絕一個女人,說對方是好哥們兒,跟女人要拒絕一個男人誇對方是好人都是一個道理。娜娜知道漫漫長路需上下而求索,反而衝著覃玨宇笑了,“不是好哥們兒能叫你一起出來?我都快要被那些電話煩死了,拉你出來吃頓飯順便打發掉那些蒼蠅,都說是哥們兒了,這點忙你不會不幫吧?還是你有什麽動向了?”


    “什麽呀,你不給我打電話,我都準備在辦公室湊合著吃盒飯了。”


    “你最近怎麽那麽忙?打十個電話接一個都算不錯了。還以為你不打算搭理我們這些小人物了呢。”


    “娜娜,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哈。我這不是項目剛接手麽,不瞞你說,我這年過得可夠嗆,別人都還在放假呢,我這都已經上班了。過年那幾天也沒閑著,連個囫圇覺都沒睡踏實過。”覃玨宇說的都是實話,很久沒出來放鬆過了,要不他也不會想著跟娜娜出來吃飯順便換換腦子,輕鬆一下。


    “再忙不也得吃飯嘛,對了,咱們點雙拚鵝肝吧,聽說是這裏的招牌菜。”


    “你做主就成。”覃玨宇環顧了一下餐廳周圍,突然在角落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托尼?”


    娜娜抬起頭,順著覃玨宇的視線看過去,不是托尼又是誰呢?覃玨宇還來不及阻止,娜娜已經興奮地朝托尼揮手了,“托尼哥!”


    托尼轉過頭,正好看見娜娜和覃玨宇,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連忙走過來,拍了拍覃玨宇的肩膀,“好啊,你這小子看不出來呀,這麽快就把我們雜誌社的社花追到手了?”


    “托尼哥,你說什麽呢,我在追他呢。”娜娜大咧咧地說,恰好也給覃玨宇解了圍,要不他還真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麽接。


    “誰追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情人節快樂啊。”托尼笑得一臉曖昧,顯然沒把娜娜的話當真。


    “喂,托尼哥,那小孩兒是誰呀?”娜娜眼尖早看見托尼那桌坐著一個男孩子,眉清目秀的。


    托尼湊到娜娜耳邊嘀咕了幾句,娜娜笑得含義不明,“情人節快樂喲!”


    打趣了幾句,托尼又回到原來的桌子,臨走的時候兩個人還走過來跟覃玨宇他們打了聲招呼。


    “托尼……他……”覃玨宇就算再遲鈍也算悟出點什麽了。


    “怎麽,你不知道?”娜娜吃驚了,但很快又釋然了,“這事兒也沒什麽好到處說的,現在這世道就是這樣,好男人不是結婚了就是變gay了。像托尼哥這麽極品的男人,哎……”娜娜歎息了一聲,又抬起頭盯著覃玨宇,“我說你不會也是吧?”


    “吃你的飯吧!”覃玨宇埋頭吃飯,心裏五味雜陳,敢情托尼跟池喬……


    “那上次你在那吼著他跟池喬有奸情,是在開玩笑?”覃玨宇有些不甘心。


    “不然呢?這不都是玩笑麽?剛才托尼不也還以為我們倆有奸情呢!當然,我也一直盼著這一天呢。”娜娜半開玩笑地試探道,“要不咱們把這奸情給落實了?”


    “那你還是跟托尼落實奸情去吧,那還靠譜些。”


    娜娜也不介意,仿佛這是意料中的答案,雖然小心肝兒有點小受傷,但來日方長不是麽?


    池喬是在半夜接到盛鉄怡的電話的,“喬喬……我不結婚了!”盛鉄怡在電話裏哭得驚天動地,直接把池喬的瞌睡驚走了,慌忙套上衣服拿了車鑰匙就出去了。


    在從盛鉄怡老家到西市的高速路口上,池喬見著了盛鉄怡。回城的路上,池喬一邊開車一邊問她,“我送你回家吧。”


    “我把房子退了。”


    “房子退了?那你之前住在哪兒?”問了才覺得這問題真傻,既然退了房子自然就是跟佟陣住一塊兒了。現在兩個人鬧成這樣,讓盛鉄怡可以連夜從老家坐車回來這事兒肯定不是小事兒。


    “那去我家吧,想住多久住多久。”不得不說盛鉄怡也是個奇葩,按理說她工作時間也不短了,收入這些都還不錯,可是這孩子天生就不知道如何善待自己,快三十歲的人了沒說給自己買套房什麽的,給前男友免費裝修這些事兒倒跑得挺利索。


    等安置下來,都快半夜兩點了。池喬看著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留她一個人在家裏,收拾了兩間房出來,堅持讓她休息,什麽事兒等休息好了再說。一邊收拾一邊暗地裏把佟陣罵了八百遍,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第二天一早,池喬灌了一大杯咖啡才好歹回了點神,盛鉄怡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眼睛腫得跟個核桃,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像個重感冒患者。


    “說吧,怎麽回事兒?”池喬坐在沙發上揉著還在隱隱作疼的太陽穴,這人一過了二十五歲,任何超過淩晨12點的活動到了第二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慘樣。


    原本過年的時候,盛鉄怡和佟陣一起回老家,約見雙方父母,確定結婚事宜。剛一回家,都還好好的,尤其是盛鉄怡她媽,明明已經對女兒的結婚大事絕望了,偏偏還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雖然之前兩個人談過又分了,那不更證明情比金堅麽,於是殷勤啊,熱情啊,一副快刀斬亂麻的風火做派,這當然也沒什麽不好,但看在未來親家母眼裏,就存了點疑惑。我兒子可是三高精英喲,你女兒配我兒子可真是賺大發了。這種詭異的不知道從何誕生的優越感就這樣讓盛鉄怡未來的婆婆開始了橫挑鼻子豎挑眼。近視啊,性格內向啊,不愛說話啊,不討上輩喜歡啊,針眼大的事情也就成了毛病。知道《雙麵膠》《婆媳時代》為什麽會那麽火吧?那都是有著血淋淋的現實基礎的。池喬雖然結過婚,可她沒經曆過這種仗勢啊,更何況盛鉄怡了。


    如果就這樣也就罷了,誰家還沒點這些破事兒呢,反正婆婆這種生物本來就是跟媳婦相生相克的,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可,問題在於,佟陣居然在他母親絮叨各種盛鉄怡這不好那不好之後,動搖了。


    “本來我們兩個人是準備去扯證了的,可是他跟我說要不再緩緩?我一看他那表情心就寒了。”


    “合著他們全家都以為你是上趕著非他不嫁了?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把自己真當回事兒端起了?”池喬氣不到一處來。


    “當時我也就沒說什麽,緩緩就緩緩吧,我也覺得說結婚這事太倉促了,我也是被衝昏了頭腦,真以為結婚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這不就是兩個人去民政局花十幾塊錢就搞定了麽,沒想到還要被那些三姑六婆指指點點。”


    “然後你就跑回來了?”


    “後麵還有。前天,他家裏來客人了。一姑娘,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我之前也不知道那女孩是什麽來路,以為是他家親戚,他媽對她可熱情了,跟對著我那數九寒天的臉色完全不一樣。在他家吃了飯,他媽還留那女孩兒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跟佟陣說要女孩兒來一趟也不容易讓他上街陪陪她,還讓我不要去,說家裏又要來客人,讓我在家裏等著佟陣。但問題是那天是情人節啊,他媽是個什麽意思啊?”


    “佟陣真的跟那女孩單獨出去了?”


    “恩。”


    “那女孩兒是他前女友?”


    “恩。”


    “shit!”池喬忍不住飆髒話了。


    “那天他回來之後,我們就攤牌了。我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跟我結婚。他說還沒想好。我問他那個女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跟我說了,說是之前交往過一段時間,但後來他在上海就斷了聯係,但這次她親自找上門來跟他媽說希望能給她一個機會。我又問他,我不管你媽喜不喜歡,那你呢?你是什麽態度?他說他家就他一個孩子,在婚姻大事上他還是要充分考慮父母的意見,如果一意孤行的話,即使我們倆結婚也是得不到祝福的。”


    或許還有更難聽的話,盛鉄怡無法複述,但那種難堪,也足以讓池喬感同身受了。“明兒我就去幫你東西搬過來,咱們倆一起住。好男人多的是,咱們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池喬,我真的好累啊。我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麽累,之前你一直都在罵我,罵我傻,罵我熱臉去貼冷屁股。我知道,在他眼裏,有太多可選項了,而我隻是幾分之一。這幾年,我就默默地站在原地,他招手,我就過去,他忙著談戀愛,我就躲遠遠的,有時候還要假裝若無其事地祝福他。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多了,所以他兜兜轉轉了一圈才會決定跟我結婚。我以為自己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雖然內心忐忑,但我仍然存著最後的希望,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可是,這一次我真的累了。我不知道別人為什麽能輕輕鬆鬆地結婚生子,而我要經曆這些事情。他不愛我,他可以明說。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每次我鐵了心要斷了念想的時候,他又要來招惹我,總讓我覺得還有可能,還有希望。每次當我滿懷希望的時候,現實又把我打回原地。這種滋味太傷人了,真的,太傷了。”


    池喬抱著盛鉄怡,讓她在自己懷抱裏發泄,她拍著鐵怡的後背,輕聲說著,“恩,咱們不愛了哈,不愛了就不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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