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覃玨宇絲毫沒有意識到一朵巨大的烏雲已經籠罩在了自己感情生活的上空,他還在那喜滋滋地盤算著什麽時候把池喬帶回家給自己的小姨看看,因此他現在正趴在床上跟池喬聊天,講楊嬸對他多好,小時候就是被楊嬸帶大的,到現在還懷念楊嬸熬的嬰兒稀飯,說自己沒怎麽喝過母乳,全靠楊嬸熬的稀飯把自己喂大的。


    “你不知道那稀飯可香了,據說是用棒子骨熬的高湯,把米飯和著棒子骨上剔下的肉糜一起熬,快熟的時候再把青菜末放進去,哦,對了,還有香油,那味道,嘖嘖,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餓了?”池喬白了他一眼。


    “沒有啊!”


    “那你吞什麽口水?”


    “你難道聽了我的形容之後不覺得那是世間美味麽?”


    “我隻記得嬰兒吃的稀飯都跟漿糊一樣,想起就很惡心,又黃又綠跟灘屎一樣,哦,對了,還沒有鹽。”


    “池喬!你摧毀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覃玨宇撲到池喬的身上,雙手作勢掐著她的脖子,“快說你錯了!”


    “乖!改天給你買妙鮮包,那比你的嬰兒稀飯聞起來更香。”


    “妙鮮包是什麽?”


    “給沒斷奶的小貓吃的。”


    當一切都看似在朝著覃玨宇期望的方向行進著的時候,一直進展順利的東區項目卻遭遇到了困境。


    一開始是之前從恒威集團借調過來的骨幹陸陸續續以不同的理由回到了總部,有些是設計部的工程師聲稱自己的工作已告一段落剩下的讓新人接手就可以繼續,有些是工程部的監理聲稱原部門的項目開始運作實在沒辦法繼續留在這裏,一個,兩個,三個,等到覃玨宇發現從集團借調過來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才覺得事情透著點詭異。他問鍾婷婷:“現在集團很忙嗎?怎麽沒聽說有什麽大項目上馬呢?”鍾婷婷欲言又止,最後隻是事不關己地說了聲,“這要跟集團的人力資源部確認,如果這邊人手不夠還需要派人來的話,最好是先跟人力資源部的人打報告申請。”覃玨宇被噎了一下,受不了鍾婷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還有什麽事嗎?”


    “小覃總,上個月的財務報表請你過目,還有我們這個月除了基本開銷之外,還要支付第三階段的工程款,但總部的財務部之前說好的那筆款到現在還沒有到位。”也隻有鍾婷婷才會稱呼覃玨宇為小覃總,以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什麽原因?”覃玨宇皺了皺眉。


    鍾婷婷聳了聳肩,“財務部說是因為覃總還沒有簽字。不過覃總去歐洲考察了,總經辦的人說要二十天之後才會回來。”


    “那我們自己的貸款呢?”


    “殷行長還沒有簽字,現在還沒審批下來。”


    “這事不是很早之前就談好了麽?怎麽走程序會走那麽久?”


    “我昨天給殷行長打了電話了,他說最近央行查銀行儲備金很嚴,他目前壓力也很大,最近放出去的款項都比往常要嚴很多。”


    “別的銀行呢?”


    “我們一直都在這家銀行辦理的貸款,別的銀行隻有一些基礎性的金融往來,即使現在開始接洽,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談妥的。”


    “好了,我知道了。”


    這放在平時或許隻是很正常的,但是或許是天生敏銳又或者是商業直覺,覃玨宇嗅到了一絲異常的味道。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警覺,覃玨宇決定未雨綢繆給傳媒集團的老張打了電話。合作夥伴之間的短時拆借資金是很正常的,更何況覃玨宇此刻還沒有真正到無米下鍋的地步,但是老張卻在電話裏一口回絕了覃玨宇的借款要求。覃玨宇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按照老張的性格,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抱著錢過來然後順勢再討價還價增加股份麽?這種天大的便宜都不占,實在是不像老張的性格。


    當天晚上覃玨宇跟幾個朋友打牌吃飯,牌桌上覃玨宇就直接開口了,因為彼此家境相似,自己也是在做生意的,既然是做生意的,誰沒有手寸點的時候呢,六個人有五個人當場就答應了,從50萬到100萬不等,都是可以立刻劃到他賬上的,而且也不等著還,雖然沒明說,但規矩還是要的,這該給的利息可是一分不會少,雖然那幫人都說了十天半個月的事沒必要談利息,但覃玨宇當天晚上就分了二十萬出去,說是先給利息後借錢。其他人也就再不好說什麽,既然利息都收了,借錢的事自然也就是鐵板釘釘了。覃玨宇算了算,差不多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至少下個月的錢是有著落了。


    等回到池喬家,已經淩晨了,躡手躡腳地開門,發現池喬居然還沒睡。


    “去哪兒了啊?一身的煙味。”


    覃玨宇把外套扔在沙發上,忍不住抱住池喬,好像這兩三天壓在心中的大石突然就不翼而飛了,本來嘛,做生意誰不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兒呢。


    池喬好不容易把這大型樹瀨從自己身上拔開,轉身進了廚房,“熬了蓮子銀耳湯,喝一點不?”


    “好啊!”覃玨宇是真累了,攤在沙發上,廚房裏的光透著一股溫暖,就連微波爐傳來的叮的聲音都能讓他疲憊的身心得到熨帖。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池喬這麽嘴硬的人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在等他,“在給客戶做方案。”


    “哦,早點休息,白天上班整天都對著電腦,晚上回來還要加班做方案,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池喬故意做出一副惡寒的表情,但其實內心還是暖洋洋的,嘴角帶著笑意,自然也不會說自己下班回來就開始在那照著食譜搗鼓這蓮子銀耳湯的事兒,“好喝嗎?”


    “恩,有點甜。”


    “很甜嗎?不會吧?我剛才吃的時候都不覺得。”池喬不是很愛吃的甜的,最怕就是這甜湯甜到齁人,正準備拿勺子嚐一口,覃玨宇的吻就落下來了。


    半晌,覃玨宇砸吧了一下嘴巴,“你親自熬的,當然甜。”


    “惡心!”池喬似怒還嗔。


    第二天,覃玨宇還是給覃婉寧打了電話,沒想到居然是無法接通,接著又打了助理的電話,好半晌接通了,助理卻在電話那頭說,覃總現在很忙。


    等到了晚上,覃玨宇還沒等到自己母親的回電,這事就真詭異了。他開始回想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把這位母親大人得罪了,除了這段時間他確實樂不思蜀到沒有回家吃飯之外,他真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然後又給小姨打了電話,小姨照例是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有的沒的,說來說去就是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吃飯了,但語氣很正常,態度還是很親昵,他隻好問道,“小姨,最近我媽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怎麽不對勁了啊?她不是去歐洲了麽?”“對啊,但我今天打她電話她沒接,而且也沒給我回一個過來。”“哎呀,她這行程那麽趕,今天在德國,明天在法國的,忙起來的時候八個小時有四個小時在飛機上,還有四個小時在跟人說話談事情,偶爾忘了回你電話很正常的嘛。”小姨的粗神經適當地麻痹了覃玨宇的擔憂。


    一方麵覃玨宇也覺得自己是多慮了,畢竟真沒有什麽大事,但另一方麵母子連心的詭異不安感依舊在他內心揮之不去。


    “小覃總,貸款還是沒批下來。”鍾婷婷敲門進來,第一句話就讓覃玨宇心情跌倒穀底。


    算了,貸款的事短時間是不指望了,“幫我把招商部的人叫進來的。”


    問了一遍招商情況,以及商家預付定金的情況,這筆錢原本是不指望的,這在原本的財務模型和資金用度表上,一期招商的費用是用於續後項目開發資金的。沒想到自己真的要把主意打到這上麵了。項目快要完工了,大批的工程款要付出去,這個月可以拖過去,但是集團的資金和貸款沒有審批的話,這接下來幾個月他就連維持公司基本運作的費用都支付不起了。所有的錢都拿去填工程款這個大窟窿了,還不要說大筆的廣告費也到了付款期限。雖然理論上集團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凍結這一大筆款項,但是覃玨宇不得不把事情朝最壞的方向打算。


    覃玨宇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出去吧。”娜娜現在隸屬於招商部,臨走之前看了眼覃玨宇,眼神有些擔憂。


    “怎麽了?缺錢了?”娜娜下班後還是找上了覃玨宇。


    “小事兒。”


    娜娜想了一圈覺得也對,現在公司雖然人少了點,但該做的事也在做,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有事你吱聲。”覃玨宇回了她一個行了我知道的表情就開車走了。


    天塌了不也要吃飯睡覺麽?覃玨宇在進門之前拉伸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麵部肌肉,把自己調試到家庭模式,然後才進屋。


    吃完飯,池喬破天荒地沒有讓覃玨宇洗碗。倒了杯茶放到茶幾上,“出什麽事兒了?”


    “沒什麽事啊。”覃玨宇壓根就沒打算把這些鬧心的事告訴池喬。潛意識裏他就不能向池喬示弱,這也說不好到底是大男子主人作祟還是自尊心了。


    池喬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心裏暗想,如果我有心要知道你不說難道我就不能打聽了?


    跟著覃玨宇的電話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起身走到陽台才把電話接起,甚至還轉身看了看客廳裏的池喬。


    池喬在尊重彼此隱私方麵是相當拎得清的,但是覃玨宇之前是從來不避諱這點,所以更加顯出了他的反常。


    這電話一接就沒歇過,她洗完碗,收拾好飯桌,再到書房看了會書,覃玨宇還在陽台上打電話,一會是德語,一會是英語,一會是中文,細細碎碎的聲音傳過來,要她去聽牆角這事可做不出來,但是到了晚上床上那個人翻來覆去在烙餅一樣的輾轉,就不可能不出聲了。


    “東區的項目遇到困難了?”池喬開了燈,支起身問他。


    覃玨宇被燈光刺了下眼,沒想到池喬也沒睡著。他抱著池喬,含含糊糊地說,“吵著你了?要不我去隔壁睡?”


    “你睡得著?”


    “抱著你就能睡著了。”覃玨宇避重就輕胳膊一伸就把池喬攬在懷裏,臉還蹭了蹭,拍了拍池喬的背,“乖,咱們睡了。”


    池喬原本是有心問他的,但看他打死也不說,眉頭這兩天都鎖緊了還在她麵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莫名有點心軟。這種感覺就好像天塌了,但還是有個人把你護在懷裏不讓你操心。雖然想來池喬是不需要這樣的,但是看著覃玨宇那傻樣,又覺得安全,心底就泛出點絲絲地甜來。池喬從來就不是一個把安全感建立在配偶身上的人,精神獨立,意誌頑強,這幾年跟鮮長安形同陌路的婚姻生活,更把自己鍛造成一棵雌雄同體自給自足的生物,像覃玨宇這樣在她麵前偶爾流露出的“讓我來照顧你,好好的,什麽都不要操心的”的意思,池喬其實是很陌生的,這樣的陌生雖然看上去有點違和,但卻不得不說這感覺並不壞。


    覃婉寧出機場的時候,就看見覃玨宇了。心底暗笑:推遲了半個月回國,這孩子終究是沉不住氣了。兩母子也沒說什麽話,覃玨宇接過行李推車跟在覃婉寧身後出了機場。


    上車之後,司機回頭問,“覃總,到哪兒?”


    覃玨宇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去公司。”


    “回家。”覃婉寧不慌不忙地說。


    司機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聽誰的,最後還是覃玨宇給司機一個台階下,“回家。”


    一路上,覃玨宇幾次想開口,但都被他媽散發出的“我很累需要休息不要打擾我,如果打擾後果自負”的氣場生生壓製住,楞是一個字都沒提。


    憋了一口氣回到家裏,楊嬸自然是照例的噓寒問暖,小姨又不在家,覃婉寧上樓之前,才對她兒子說了第一句話:“一個小時之後書房等我。”


    覃玨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已經萬分確定這段時間來所有的難題都是他媽造成的了,但是他不明白他媽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給他兩個小時,他也理不出頭緒來。


    “想清楚了?”覃婉寧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一開始的滔天怒火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已經發酵成了一種更複雜的情緒,這種情緒讓她看見覃玨宇吃癟的樣子,心情莫名地有點好。


    “媽,我不知道哪裏做錯了?”覃玨宇實話實說。


    “不知道?不知道就讓自己知道為止。”


    覃玨宇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如果這次是一個考驗,我承認我準備不足。第一,太過信任注資股東的資金到賬能力和對契約精神的遵守。在股份製子公司的運作過程中,不排除母公司會因為高層變動,戰略變化而隨意更改甚至是惡意停止對子公司的資金和人員支持。來自母公司的一個決定就足以讓子公司的運作舉步維艱,作為一個子公司的管理者,我沒有做好來自於集團內部的抗風險預估和準備。第二,資金來源單向,無論是銀行還是第二股東都是在第一股東的控製之下或者說是來自於大股東的資源,在順風的時候察覺不到資金的不健康性,但是一旦其中某個鏈條缺口,子公司又沒有其他資金來源,就會造成現在的局麵。”


    “繼續。”覃婉寧饒有興趣地聽著他的分析,當然從商業的角度分析,不難得出這些結論,但是覃玨宇在陳述這些理由的時候,還是能聽出他的怨氣。


    “如果發生這些事情的原因是基於集團對於我的不信任或者是對項目的階段性進展不認可,那麽作為一個管理者,除了要及時把控投資方意向之外還應該做更充足的準備來麵對撤資風險。”


    “你認為投資方為什麽要這樣做?”


    覃玨宇真想脫口而出“我要知道了還來問你?”但還是硬生生吞了回去,“雖然我認為這次投資方的行為非常的不理智,嚴重違反了商業運作的基本規律。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出錢的人輸得起,但他覃玨宇輸不起啊。”覃玨宇憋屈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但是不排除投資方有別的意圖。”


    “說說看,有什麽意圖。”


    “媽媽……”


    “叫聲媽媽就會給你錢了嗎?還是你以為這樣就是做生意?”


    覃玨宇整個都快要憋炸了,又不得不把自己渾身的炸毛收斂起來,沒好氣地說,“意圖就是讓我意識到你是如來佛祖,我怎麽翻都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你真覺得是這樣嗎?為什麽我不這麽認為呢?我反而認為你從來就沒有身為覃家人的自覺,也更沒有把我這個母親,甚至整個恒威放在眼裏。”


    “媽,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就給個痛快話吧!這樣軟刀子割人有意思嗎?”


    “覃玨宇,我可以容忍你荒唐,容忍你在外麵給我惹事生非,甚至我可以容忍你把這次東區的項目搞砸了,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因為你是我覃婉寧的兒子,你輸得起,你也玩得起。但是,你始終要記住,你是覃家的人,在這個城市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姓覃的可以招搖,可以囂張,可以不可一世,可以放縱,但是絕對不可以丟人,丟臉麵,丟自尊!”


    覃玨宇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哪裏丟人丟臉麵丟自尊了,眼睛通紅地盯著他媽看,滿臉都是委屈。


    覃婉寧冷笑一聲,“我教你做人的道理,花錢供你讀書,你給我說到底是哪個老師教你的,一個堂堂大男人居然去破壞人家婚姻當人小三兒,倒追一個年紀比你還大的女人的?”


    覃玨宇倒抽一口涼氣,字字句句都刺得他渾身上下鑽心的疼,“媽,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真是我們覃家莫大的恥辱!”


    “誰告訴你我是第三者了?她現在已經離婚了!我喜歡她怎麽了?”


    “你喜歡誰我管不著,就你喜歡人那股賤性就已經讓我顏麵無存了!”


    “你這是什麽邏輯?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公事和私事混為一談?”


    “公事也好,私事也好,那都是人做的事。我不相信一個毫無節操的人能把生意上的事情做好。”


    覃玨宇已經氣得雙眼都要充血了,可是覃婉寧強勢慣了,他就算此刻有打人和爆粗口的衝動都隻得生生地吞下去,最後破門而出的時候,隻丟下了“不可理喻!”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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