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明鄺等人離開已有一段時間,淒臨溪倒是頗為擔心的模樣,站在府門口看著幾人離開的方向是看了又看。明鄺方才帶回來的傷可不輕,即便“兄長”會武功,但她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再看明安這個做父親的,擔心得要更加誇張,畢竟明鄺是家中是稀世少有的才人,雖然有著過人的腦子,但年紀尚輕也不善武功。於是幾人前腳剛走,他後腳於庭院中振臂一揮,府衛迅速集結等待,一旦發生任何動靜,數以百計的人便立刻帶刀出發,一般官員的府中最多也就幾十個的府衛,能有這人數完全是好友翟散給他開的綠燈。


    城東再深二裏地,尋常百姓的住所越來越少,更多的是和朝堂有關的設施,大多數時候一般百姓也不會擅自來此處,林逸受明鄺之命來調查,心中當然是想將此事給他辦好,也算是給明家的一個回報。


    當然,他也清楚,多年的恩情僅僅是查一個案子當做回報是不夠的,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此前翟隴顧忌他那個控製欲極強,什麽事都要插一手的父親,並未同明鄺兩人前來,他們也都知曉翟隴的情況,所以除了安慰兩聲,並沒有說太多。


    “是不是快到了?”明鄺稍顯興奮,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齊浪和黃金給抓個人贓並獲。


    看到主子開心,林逸也情不自禁地心滿意足,加快腳步背著他前往,但光這麽跑著感覺沒什麽意思,時不時還要騰出一隻手來,指向遠處的某倉庫:“就那!就那!”


    雖然還未親臨,但見到林逸如此肯定,明鄺大為放心,覺著現在隻待兩人潛入即可。


    行至倉庫外的街角,隻瞥了一眼,他又喜上眉梢,果真如林逸所說,僅留下兩個守衛在此看護,要想潛入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的確,他隻在街角稍作等候,林逸則偷摸著去到另一處街角隨意搞出些莫名其妙的聲響。


    兩護衛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被吸引過去,即便隻有一人上前查看情況,不過問題不大,反正飛簷走壁對林逸這個練家子來說是稀鬆平常,加上對付兩個注意力分散的護衛也隻是多浪費一些時間罷了。


    短短數秒,倉門處傳來一聲輕哨,明鄺拖著有些痛楚的身子躡手躡腳地走出,在林逸的掩護下兩人很快就溜了進去。


    這倉庫裏麵乍一看,裏麵堆放著幾十個木箱子,和一般的商貿倉庫並無什麽差別,整體看上去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實在不是一個放置黃金的好歸處。當時的他們還將這些都歸咎於齊浪不想太過引人注意。


    看著成堆的箱子,兩人越顯激動和興奮,明鄺最誇張,放在箱蓋上的雙手顫抖不止,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麵是裝著什麽驚天動地的寶物一般,情緒竟要如此誇張。


    但正當他要發力開箱,遠處的角落的陰影裏竟傳來幾聲腳步,從容的身影隨即浮現出來。本來他們兩人都差點要激動得暈過去,畢竟要是查到了這批黃金不僅能威脅頗具勢力的齊家,又有益於大將軍等人,實在是沒有任何的壞處。


    可突然出現的那幾人,似一盆冰涼的水將他們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那些人身著便服,二人皆不認識,就在疑惑的下一秒,一張令人眉頭迅速皺起的臉就出現在了二人的視線中。


    “齊浪!”林逸有些不敢相信,當時的他整個人一下子呆住,偌大的腦袋裏麵一下子空空蕩蕩,一下子又瞬間擁擠著萬千思緒。他的身體僵在原地,遲緩著較為擔心地看向身旁的明鄺。


    明鄺原先激動的臉陰沉下去的速度比他還快,在短暫的一瞬間突然轉變,他立刻知道,兩人定是又被設計了。這齊浪恐怕在此處已經恭候多時。


    盡管如此,他絲毫沒有埋怨林逸的意思,而是第一時間自責了起來,怪自己在經曆過青樓的兩件事後,非但沒有重新審視齊浪,反而依舊以一種高傲的姿態俯視他,知識分子的傲氣促使他認為,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僅憑借他的腦子,是不可能讓自己摔倒兩次。


    也就是這份再正常不過的傲慢,將兩人引來了此處,迎來了現在這個對峙的局麵。


    不過,好在明鄺調整狀態有一手,這些年審問犯人時常都是審完一個接一個,有的還十分牙尖嘴利不好對付,所以快速調整狀態對他來時至關重要,整個刑部因為狀態問題而生了各種亂七八糟毛病的人,可不在少數,所以父親明安也因此事常常訓練他。


    就在見到齊浪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後的短短幾秒時間,明鄺已壓製低落的情緒,腦子在盡速思慮安全脫身之策。這齊浪可不是什麽善茬,不久前那好一頓長鞭讓他記憶猶新,現在這局麵說有性命之憂應該不至於,但拳腳相向還是非常有可能的,可能性還不低。


    他手下那些府衛此刻按理來說應該拔刀上前才對,可對峙的局麵持續頗久,他們一個個都無動於衷,齊浪也不例外,就好像故意消遣著明鄺二人,就差給他們直接送上一把香瓜子,邊吃邊看了。


    齊浪突然動作,引得二人猝不及防的心中一驚,林逸二話不說以身體一把擋在主子前,長劍已抽大半,堅決的眼神隨時準備獻出生命,迅速的動作以及淩厲的拔劍聲甚至將齊浪給嚇了一跳。


    較為尷尬地緩過來後,隻見他優哉遊哉地坐在一個木箱子上,又擺出譏諷臉,雙手一攤:“明公子要來,說一聲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打暈我的手下呢。這可不像你們刑部的作風啊!”


    的確,刑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證據確鑿,所以抓人的時候非常直接幹脆,衝進去直接亮出拘捕證,二話不說就將人先給綁了。幾乎沒有哪天會和先前一樣躡手躡腳。


    聽著令人不適的嘲諷,明鄺並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倒不是說不過他,隻是明鄺的言語攻勢都建立在邏輯之上,說的都是有理有據,並非是像齊浪這般胡攪蠻纏的嘲諷。更何況都已經栽在他手上兩次了,這要是再來第三回那明鄺可能真的要鑽進牛角尖走不出來了。


    見明鄺不上鉤,齊浪也不打算再自討沒趣,故作無奈地長歎一聲,扭扭捏捏地起身:“來!公子不是要看麽。那就好好看看!”話音未落,他將箱蓋給一把推開。


    明鄺和林逸二人的雙眼頓時放光,迅速鎖定箱中,可那個裏麵,隻是靜靜擺放著一層普通的布匹罷了,僅此而已。就這麽一下,一句話都沒有,卻使他們的心像被拴了塊石頭似的直沉下去。


    林逸遲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這不可能……”在他看來,這當然是不可能,一路行來,他幾乎全程緊跟,途中是不敢出一點小差,就連解手都是一路憋回城中才伺機解決,生怕就是完不成明鄺交代他的事情。


    “這不可能……怎麽回事這樣呢……”林逸連連搖頭,不可置信的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短短片刻,兩撥人的氣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齊浪硬氣得很,一腳就把箱子踢到林逸麵前:“不信?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嘲諷聲不絕於耳地衝擊著林逸,他發瘋似的掀動箱子,把裏麵的布匹扒了一遍又一遍,可除了布匹以外,能夠發現的隻有零零散散的幾粒老鼠屎而已。


    “怎麽會這個樣子呢?如果這箱子裏麵不是黃金,那他們那些奇怪行為又該如何解釋……”遠處傳來的譏笑聲使得林逸的語調不受控製地降低,全身已經麻木地看向明鄺,委屈得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其實就連明鄺也沒想到,一向堅強的林逸在這一刻情緒會肉眼可見地崩潰。


    明鄺雖然並未親眼見到那些林逸口中所謂的“奇怪行為”,但看著齊浪從容得意的模樣,他心裏也差不多有了數:“隻有一個解釋,那些行為,都是他故意表演給我們看的……”


    對於這個答案,齊浪沒有繼續嘲諷或是反駁,給二人送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笑容後就轉身離去。


    這不走不要緊,一走,把精神高度警惕的兩人弄得是一頭霧水。


    明鄺雙眼圓圓地瞪著,不免心想:“就這麽走了?把他們兩個活生生的人當做完全看不見一般,直接十分幹脆地就走了?除了嘲諷幾句話之外,幾乎什麽事都沒做,這是做什麽?吃飽了撐的麽?”


    林逸當時都已緊握長劍,隨時準備廝殺戰鬥,卻不想齊浪直接以離開來拒絕。


    兩人都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這個齊浪是在莫名其妙地搞些什麽東西。


    在他走後,林逸並不打算輕易放棄,把大半個倉庫的箱子都開了個遍,翻找許久,以至於木牆、地磚等地他都仔細勘察了一番,依舊沒發現黃金。


    印象中,林逸好像今日這還是頭一回替明鄺把事給辦砸了。雖然明鄺和他說明白了數遍,自己不會就此而責備他,但這頭一回的衝擊力可不小,林逸的內心還是在深深自責的。


    而明鄺則更多的是在思考,他覺著非常奇怪。


    如果說齊浪讓小柔栽贓自己是為了報複,那轉移箱子這事,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不成僅僅是想要再好好羞辱明鄺一番麽?耗費這麽大的人力物力陪他演了一場戲就為了這個?


    還有,如果齊浪真的是故意表演給他們看的話,為什麽不直接留下許多府衛在此看守,讓旁人靠近不得,雖然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卻能夠讓明鄺和林逸一直天真地以為黃金就是在此處,到時候一旦查起來,兩人必然撲個空,這樣不是更好麽?為何要主動把黃金不在此處的消息透露給兩人呢?


    一時間,陰謀詭術如同厚重的陰雲一般撲麵而來。至少明鄺是不願意相信事情會這麽簡單。


    看著明鄺在原地踱步深思的模樣,林逸清楚他的習慣,所以也不打擾,就在一旁默默等待著。


    “走,我們去城外他們藏箱子的地方!”明鄺的情緒一下子又正經起來,好似完全恢複了精氣神,他覺著此前兩人都是被動,這幾日的調查,他們好像一直都在跟著齊浪等人而行動,現在陰雲密布,思緒混亂,他幹脆想要換一種思路。


    光說今日這事,先暫且假設齊浪等人是真的在運黃金,隻不過是用了某種手段讓他人不易察覺,現在他們身處的倉庫沒有任何問題,黃金的確不在此。中途林逸一直跟著,也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地方。


    那整件事情中就隻剩下了原先放置黃金的倉庫。


    林逸一下子被明鄺的想法給點醒,原先腦海中雜亂無章的脈絡,開始有了少許清晰的雛形。


    他開始順著明鄺的思路,一路想下去,提出有可能的想法,比如齊浪等人隻運了箱子,但黃金其實並未移動,依舊安然無恙地放在木屋裏麵,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果說,他們在運送箱子的同時,將黃金移動到了另外一處應該是不大可能的,一共就那些人,林逸全程都跟著,並未發現人數有太大的變化,除非他們能隔空取物。


    而這些,正與明鄺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一時間精神大振,暫且先將氣餒與頹廢全然拋諸腦後,匆匆去街上的馬廄買了匹馬,帶著林逸直奔城外木屋。


    熟悉的兩人又同坐一匹馬,再一次共同行動,為了安全起見,明鄺的雙手不顧世俗眼光地抱在林逸腰間,如此兩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意氣風發地令人羨慕。


    路上,他還擔心林逸會自責過了頭,不忘安慰幾下:“放心好了,此事應該還有轉機的。隻要我們把木屋給弄清楚,問題說不定就都迎刃而解了,到時候再碰上齊浪,不管他後麵站著的是什麽人,咱們都可以非常有底氣地給予他甚至整個齊家致命一擊。因此,光靠我一個人可不行,你可是至關重要的啊。”


    時近夜晚,兩人直衝出城。夜空中雲層淡淡,星光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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