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路上遇上了匪寇,他們不光搶去了我們身上僅有的錢財,還要殺害我們。我們是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才從他們的魔爪中逃脫出來的……”淒臨溪的演技還算不錯,可謂是聲淚俱下,全程擺著一副死裏逃生的表情,說話的聲音顫顫巍巍。


    一旁的男人並未有什麽太明顯的反應,在廚房裏燒著火,表情好似平淡的湖水,畢竟在亂世中,燒傷搶掠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尋常了。說不準,就在幫助臨溪二人的同時,在其他的各種地方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被盜賊殺害。


    婦人倒是聽得一臉擔心,她從櫃中尋來一件嶄新衣物,小心地披在臨溪不停發抖的身上:“來,穿上吧。我給你們熱些吃的去。”


    對於這對夫婦熱忱的關心,臨溪一下子沒完全反應過來,心有感激的同時,更多的是驚訝。在燒殺搶掠,殺人越貨是平常事的現在,麵對需要幫助的陌生人還能及時伸以援手的人,實在是不多。


    她被迎到屋內的木椅上,回過神,林逸靜靜地躺著,幾人已經幫他敷好了膏藥,並悉心地綁好了紗布,但臨溪眼神中的擔心可一點都不減少。來之前,這傷口可是她親自下的手,本身是覺著,隻不過是在外人麵前演一場戲罷了,隻要做做樣子,佯裝被打暈或者是累暈的就夠了。


    可林逸一根筋起來,脾氣也強得很,說是:“做戲就要做全套,一定要力求逼真。”,臨溪也明白,如果換做是關係一般的人,林逸可絕不會如此,可即便那人是明鄺,在知道林逸要為他做到傷害自己的程度時,她還是沒辦法立刻接受的。


    但即使她的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卻也架不住林逸的糾纏,猶豫再三之下隻能勉強答應了下來。好在她沒練過功夫,本身也沒什麽內力,別看流的血不少,但實際上並未傷及林逸要害。


    他看上去就這麽睡著,偷瞄一眼發現房內僅剩兩人,便睜開眼來,迫不及待地詢問情況。起身時,胸膛一陣猛得發力,便覺痛楚,就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都被擊打一般,酸痛不已,發力極為困難。臨溪無奈地隻是心想:“你也太看重這件事了。至於這樣麽……”


    男人和婦人稍顯慌忙地準備著東西,打算好好招待二人一番,拿出一大塊新鮮骨頭卻仍有猶豫,似乎還是覺得招待不周。


    “你先跟他們套套近乎,等差不多了,就按計劃行事!”林逸輕聲地嘟囔提醒,對自己的傷勢倒是一點也不在意。


    屋內因為燒了柴火所以有些熱乎和溫暖,燭光耀眼。臨溪凝神觀察不遠處的夫妻,一隻貓穿過正廳,垂著鬆弛的尾巴,大腹便便鼓著波浪慢吞吞走過去,雖樣貌醜陋,但它那肥碩的身子可說明它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臨溪的表情一如止水,細細一看,並不難發現它的品種是屬於那種較為高貴的一種。


    婦人片刻後緩步走進來:“孩子,來吃些東西吧,都是剛燒的,別嫌棄啊。”,她非常耐心,並不催促,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精致的碗筷靜放在方桌上,菜肴也閃著十分誘人的色澤,臨溪並未拒絕。


    夜深漸深,林逸聽著正廳的動靜越發減小,匆匆做出一副小偷模樣,防範完備。他連鞋子也沒穿,隻披著單薄非常的襯衣,這些操作都是為了方便和警惕,生怕弄出不必要的動靜來。


    屋內整個的布局,與尋常百姓家大不相同,林逸才剛看清楚完整的一眼,整個人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被褥、床單、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各式各樣嶄新的生活用品堆放得琳琅滿目,其中還不乏一些權貴才能用的名貴物件,如此的情況哪裏是尋常百姓家,分明就是個應有盡有的店鋪才對。


    廚房裏麵正有動靜,瞅一眼,發現臨溪正和婦人在裏麵洗碗,兩個人手不停,嘴巴也不停,張張閉閉,時不時還要笑上兩聲,看上去相處得很不錯。林逸並未打擾他們,一言不發地悄悄地走進一扇半掩的屋門。


    好奇地探頭進去,發現裏麵和外麵雖是一牆之隔,卻是截然不同,裏屋中所有的一切都很陳舊,有不少都是幾年前的老物件,但上麵並沒有落灰,而是泛著一種年歲的光澤,應該是婦人會經常性的打掃才會如此。


    男人當時端著個小板凳坐在外麵的院子裏抬頭看天,饒有興致的表情似乎是頗有些感慨。


    “你的傷才剛弄好,怎麽突然起來了!?”見到林逸,男人的第一反應是擔心,有些心急地想要將他推回床上。


    林逸笑著推諉:“無妨!無妨!我沒什麽大事。”


    見他堅持,男人才作罷,又端了個凳子出來,上麵鋪好了軟墊,剛一落座,林逸就向男人表示起感謝:“今日若無你們夫妻二人,恐怕我們還不知道會再遇上什麽樣的文獻,實在是感激不盡。”


    男人挺直腰骨,正了正有些佝僂的身子,望著漆黑的外麵:“佛祖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而且今天救你時,我想起了一個熟人。”


    他的身旁發出輕微的雙手摩擦聲,轉頭看過去,見得林逸正揣摩著雙手,看表情是有些為難的樣子。輕輕湊近,林逸是一臉的擔心和慎重:“可是,你就沒想過那些盜匪會來找你們麻煩麽?”


    話音未落,男人卻是非常反常的一聲冷笑,輕蔑十足,看樣子是完全無所謂的態度:“反正我們兩個老夫老妻也活夠了。”


    他的身上穿著粗糙的便服,看上去年數已經久遠,稀疏的頭發立在腦袋上,白眉如雪,扁唇幹燥如泥地一般,身材也不高大,盡管整體看上去頗為狼狽,但他的身後可是有著深厚十足的家底,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勝過了一大批平民老百姓。常人也都隻有嫌棄命短的,這嫌命長的,林逸還真是頭一回見。


    很長的時間裏,驚訝和遲疑充斥在林逸腦海中,麵對如此不同尋常的回答,他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隻是看著男人蒼老泛白的側臉,不禁有些感慨:“誒,何必如此消沉呢。你的孩子可不希望你們離開啊。”


    男人笑著點頭,眼神中充斥著釋懷,他雙手盤負胸前,靠在椅背上,用著十分譏諷的語氣連連笑起同時又不停搖頭:“你想多了……”,緊接著,情緒又急轉直下,失神一般地看著地麵,語氣立刻沉下去,微駝的脊背更顯佝僂:“我們唯一的孩子……前幾年就死了。”


    就從那一瞬間開始,一個念頭突然閃現在林逸的腦海中,想到方才在屋內看到的那個房間,他的直覺一下子就認準這件事情背後一定是有隱情。因此,便想要深挖一下。


    他同樣後仰靠在椅背上,凝重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黑暗:“那個放著各種陳舊物件的房間就是你孩子的吧。”


    “嗯!”男人深沉地應了下,長歎口氣,擠出顯得勉強的釋懷笑容:“那年她也和你差不多的年紀,說想去城裏見見世麵。可離家隻不過半月,卻被賊人奸汙,再見已是天人永隔。”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物件,是他女兒生前最喜歡的手絹,小心翼翼地放在手裏再三打量後塞入懷中。


    說者有心,但此刻是聽者無意。林逸蠕動著嘴巴、犯著嘀咕:“難不成奸汙的人,就是齊浪?”


    這隻是一個合乎常理的推測,畢竟齊浪的好色可謂是盡人皆知,他的暴力傾向隻要有和他相處過都能察覺到。如果真是他的話,當初被斬之人定是個替死鬼。如此的話,齊銘偷偷默默地喬裝打扮來此,每次還要送這麽多的東西這一奇怪現象也就很好理解了。


    或許是他心懷愧疚,想要替兒子贖罪。但不論情況如何,此事已經開始一點一點地浮出了水麵。


    綜合所有種種方麵的原因,男人的話聽上去並不像假的。興許也正是如此,林逸表現得明顯有些過於激動,尤其是當他開始詢問個中細節的時。並未完全考慮到男人的狀態。


    此時的他,已獨自深陷回憶的傷感中而無法自拔,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停在門邊,壓低聲音:“從那時候開始,我和她娘的下半輩子就已經失去了希望。”


    和林逸相比起來,另一邊主攻婦人的臨溪並沒有這麽強的功利心,她隻從側麵追問關於家中這些生活用品的來源,說是完全出於一個普通人的好奇心也不奇怪,而且她本身做的就是管家,很擅長和別人打交道,在普通人麵前來回拉扯得遊刃有餘。


    雖然兩人聊的都是些家常,但或多或少從談話間探詢得知,這不尋常的民樓以及滿屋子的東西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那人也是個百姓,現在的年紀和男主人差不多大。當年也是和今日差不多的一天,這對老夫妻在家門外發現了昏迷的那人,出於好心,順手便將他救了下來。此後,那人就會時常過來看望二人,剛開始他一直想要給錢來回報。但都被他們拒絕,所以往後每次來就改成帶來很多嶄新昂貴的生活用品,甚至還建了這麽一座不尋常的民樓給他們。


    婦人闡述這些的時候,講得非常普通平淡,並未有什麽奇特的地方,臨溪恍然大悟般地欣欣笑著:“原來他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啊!”


    “是。”婦人也笑著,雖有些無奈的樣子,但眼神中的欣慰卻也明顯。


    她口中的那人,也正是先前男人在幫助林逸時,想起的那位故人。


    但要說能有這等手筆的人是個尋常百姓,別人是萬萬不相信的,臨溪自然也嚐試著詢問:“你們就沒想過那人的身份不一般麽?”


    婦人頓了一下,洗碗的手停住,想了好一會才繼續:“自打我們孩子走了以後,隻有他平時會來看望我們,和我們聊天講話,陪我們做事情。”,她的語氣低沉,雖不明說,但光光這一句話,足以說明他們三人間的關係十分深重。


    突然間,一種突然的愧疚感爬上了臨溪的心頭,令其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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