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說,夢是人原始欲望的體現。


    夢裏你撿到錢包,說明你對錢有欲望,夢裏遇到美女,表示你對異性的渴求。


    但偉大的心理學家卻沒解釋過噩夢,人為什麽會做噩夢?對此弗洛伊德隻字不提。


    所以我不相信弗洛伊德的理論,甚至我對整個心理學都持很大的懷疑,假如心理醫生有用的話,那為何所有精神病院裏都關滿了瘋子?


    我叫劉芒,說實話我打心裏痛恨這名字,但沒辦法,名字是爺爺給取得,他說我是陰月陰日出身的“陰童子”,容易沾上髒東西,取個賤名辟邪。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小時候的我,性格頑劣,是村裏的孩子王,記得村西邊有一大片荒墳,一眼望不到頭,我經常帶一幫野孩子,在墳地裏玩捉迷藏。


    有誰不敢去,我就揍他,揍到他敢去為止,而且不玩到天黑,哪個都別想走。


    可天生膽肥的我,卻對噩夢有著極深的恐懼,這跟我爺爺那輩人有關。


    我爺爺是方圓百裏有名的“夢陰人”,所謂夢陰人,是專門跟髒東西打交道的,一種很古老的職業。


    假如你被同一個噩夢困擾很久,精神憔悴,那可能你已經被髒東西纏上了,這時候就需要夢陰人出場。


    而夢陰人說白了,就是幫人解夢,驅邪的,不過這一過程充滿凶險,因為要解夢,就必須要先進入他人的噩夢中。


    每個人的噩夢,都是一個恐怖的,光怪陸離的陰間,夢陰人在萬千的陰間中穿梭,這也是其稱號的由來。


    我曾親眼目睹爺爺做法。


    有次牛叔找爺爺求助,說他連續幾天做噩夢,夢到有個披頭散發的女鬼追他。


    牛叔是村裏的屠夫,長得五大三粗,走路胳膊揮起來帶陣風,可那天見麵時,他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臉色也差得嚇人。


    剛開始爺爺不答應,說他早就不幹這行了,讓牛叔去另請高人。


    這不是爺爺不講情麵,早在破四舊那會,爺爺被抓出來當典型批鬥過,後來就很少出手了。


    牛叔一聽直接急了,幹脆跪在地上衝爺爺磕起頭來:


    “老劉家!您救救我吧!一個村的,您忍心見死不救啊?”


    後來我才知道,牛叔在找我爺爺前,花大價錢請隔壁村的出馬仙看過,那出馬仙說他招惹了厲害的東西,沒救了,無奈下,他才求到爺爺這。


    當時我家院兒裏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爺爺冷著臉看牛叔磕頭,又猶豫了好一會,這才歎了口氣,然後衝那幫人吼了句:


    “看啥看?都滾!”


    爺爺在村裏的威信很足,他這麽一吼,人們就都散開了。


    “崽兒!把院門關上!跟我進來!”爺爺撇了我眼,就拉著牛叔進屋了。


    我關好門,回頭看爺爺跪在裏屋地上拜神,很多古老的行當都講究拜神,木匠拜魯班,做生意的拜關公,撈屍人拜二郎神……


    夢陰人應該拜周公麽?錯!這行當拜的神有些怪,叫“夜遊神”,我家正屋就立著一尊,那是個穿黑袍的古代老人,白發飄飄,臉上卻沒有五官,看起來特滲人。


    記得爺爺說過,夢陰人,入陰解夢,而噩夢這東西,走的是夜路,自然要拜夜遊神。


    但夜路走多了,難免會迷路,迷失在他人的噩夢中,後果更是不敢想象的,而夜遊神就是在你迷路時,指引你逃離噩夢的。


    這行當的凶險程度,很難用言語形容。


    爺爺當時跪在地上,手裏捏著三根香,衝夜遊神雕像拜了好幾下,嘴裏還不知念叨著什麽。


    牛叔在一旁忍不住了,可他又不敢開口問爺爺,就偷偷拉了我一把,問:


    “劉芒,你爺爺在念叨啥呢?”


    說實話我也有些好奇,就悄悄繞過去聽了下,原來爺爺念的是一首古詩:


    陰鬼路


    勾魂燈


    擺轎鋪席酒


    哭請夜遊神!


    這詩我當時沒聽懂,特別是最後一句,為什麽要“哭著”請夜遊神呢?後來我入行了,才知道很多年前有這麽個傳說:


    說要是有人夜裏迷路了,或者遇到鬼打牆,這時候不要急,隻需要原地坐下,哭著大喊三聲夜遊神,保準會找到路,這招百試百靈。


    拜過神,爺爺站起來,走到牛叔麵前問:“牛娃兒,你困不困?”


    牛叔迷惑地搖了搖頭,這會大下午的,正是農忙時間,誰有心思睡覺啊。


    爺爺捏著三根香,在牛叔麵前晃了晃,又問:“現在困不困?”


    這事說起來就玄乎了,牛叔一聞到那香兒味,眼皮子就開始打架,嘴裏迷糊地回了句:


    “困了!想睡覺!”


    爺爺點了點頭,指著炕邊說:“去躺著吧!”


    牛叔很聽話地躺在了炕上,剛躺下沒一會,就扯起了呼嚕。


    爺爺讓我把三根香插進香爐裏,然後衝我吩咐:


    “崽兒,一會我睡著了,你給我盯緊這三根香!要是有一根燒斷了,你就在我額頭上狠狠拍一把!”


    見爺爺臉色嚴厲,我連忙點頭答應。


    爺爺打了個哈欠,上炕緊挨著牛叔躺下,繼續吩咐:


    “要是第二根香也斷了,你就去打盆井水,直接潑我頭上!”


    聽爺爺這麽說,我心裏撲通跳了下,就問他:


    “要是第三根香也斷了,您還沒醒呢?”


    “那你就去村頭喊棺材佬,讓他把我訂的家夥什抬來吧!”爺爺臉一陰,冷聲說。


    說這話時,他和牛叔並排躺在炕上,爺爺的一隻手按在牛叔的胸口上。


    嘴裏又念了幾句咒語,爺爺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燒香,拜神,念咒……剛開始這些東西,對於我這小孩來說還挺新鮮刺激的,可爺爺的最後一句話說完,我突然心裏開始發怵。


    棺材佬在村頭開了間棺材鋪,村裏人做棺材都找他,爺爺說要是第三根香斷了,就讓我去請棺材佬,難道……?


    想到這,我渾身忍不住直打擺子。


    屋子裏三個人,兩個躺在炕上,牛叔扯起呼來震耳欲聾,爺爺卻睡得很安靜,甚至連呼吸都感覺不到。


    東北農村的夏天,窗外藍燦燦,知了瞎叫,可屋裏的空氣卻透出股陰冷。


    我緊盯著香爐裏的三根香,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農村燒的是粗香,每根香有小指那般粗細,這鍾香耐燒,就是味道不是很好聞。


    香爐正前方,無麵的夜遊神正直愣愣地注視著我,這讓我感覺非常壓抑。


    盯了好一會香,我心裏漸漸踏實了起來。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這種粗細的香,是不可能燒斷的。


    倒是爺爺,他進入牛叔的噩夢裏了麽?他看到了什麽?他會遇到那個在夢中追趕牛叔的,披頭散發的女鬼麽?


    那會我年紀還小,但對爺爺從事的行當也有些了解,按說我膽子也夠大了,但就算給我一萬塊,我也不敢闖進別人的噩夢裏。


    誰曉得別人的噩夢是啥樣啊!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牛叔的呼嚕聲停了,屋子裏靜得人心裏發毛,我回頭瞅了眼,爺爺和牛叔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緊接著,牛叔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剛開始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可很快,牛叔又抖了下,那種抖動是從腳脖子開始,一直延伸到頭頂,伴隨抖動,牛叔的頭抬了一半,又重重摔在炕頭上,看起來詭異無比。


    牛叔剛抖完,爺爺也開始抖。倆人抖動的動作完全一致。


    從我的位置看,牛叔的頭抬一下,爺爺的頭抬一下,那砰砰地響聲,是後腦勺砸在炕頭上的聲音。


    這畫麵看得我頭皮發麻,擔心爺爺的安危,我正準備去炕邊瞅瞅,突然“啪嗒”一聲,香爐裏的香居然斷了一根!


    ……


    我當時嚇得魂兒差點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急忙跳起來去拍爺爺,剛衝到炕邊,眼前的一幕讓我徹底傻了眼。


    隻見爺爺口吐白沫,雙眼睜得老大,可卻看不到黑眼仁,他右手還緊拽著牛叔胸口的衣襟。


    手上的汗把衣服都打濕了一大片,再看牛叔,他嘴裏也吐沫子,雙眼卻緊閉著,隔著眼皮能看到眼珠上下翻滾著。


    聽說人在做噩夢時,眼珠會亂轉。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哪見過這場麵,當時我哇地哭了出來,伸手就去拍爺爺的額頭。


    可不管我怎麽拍,爺爺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我又去掐他人中:


    “夜遊神,夜遊神!您救救我爺爺吧!”邊掐人中,我嘴裏邊哭喊著。


    掐了好一會,爺爺這才停止了抖動,但這時,屋裏的氣溫變得更陰冷了,凍得我牙齒直哆嗦。


    喘著氣回到香爐邊,我繼續盯著剩下的兩根香。


    爺爺和牛叔睡了好久,也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天色不知不覺間,也暗了下來。


    眼看剩下兩根就要燒到頭了,我心裏終於鬆了一大口氣,誰知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陰風,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再看第二根香,居然給吹滅了!


    ……


    同時,炕上傳出陣喊聲:


    “郎啊!負心郎!”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又尖又細,像古代的戲子,我猛地回頭,隻見牛叔背對著我,直挺挺地坐在炕上。


    那女聲,就是從他嘴裏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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