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承天門。


    大庭廣眾之下,當朝國舅刻意維係了大半生的驕傲和尊嚴瞬間坍塌!


    當恐懼和軟弱暴露的那一刻,武家一敗塗地!


    還要徐北望怎麽做呢?


    本身就是受害者,在外執行任務遭到大宗師截殺。


    人家非但不記仇,還主動嚐試消弭仇怨,這份寬豁大度,足以讓世人膜拜了。


    既然不準備化解仇恨,那就還人家一個公道吧。


    徐北望注視著武承思,目光充滿失望:


    “國舅爺,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呐。”


    “夠了!”


    蒼老的嗓音響起。


    一個美鬢及腹,容貌儒雅清朗的紫袍大臣緩緩走出。


    大乾首輔,張太嶽!


    他端詳著徐北望,沉聲道:


    “鬧夠了沒有,你眼裏還有沒有尊卑之分?”


    徐北望麵不改色,恭聲道:


    “張閣老,在下隻是要一個公道。”


    張太嶽眉頭皺起,語速突然放緩:


    “朝廷自會給你公道,但眾目睽睽之下,你的言行舉止就是在褻瀆朝廷權威!”


    話音落下,鴉雀無聲。


    群臣垂著頭,從而掩飾極為怪異的目光。


    張閣老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徐北望麽?


    不,是天後!


    正如沒有人會問,死的是武家大宗師,你徐北望明明安然無恙,卻為何還要得理不饒人?


    在朝堂這個天下最險惡的角鬥場上浮沉了大半生,群臣已經煉就了一種深刻洞察力。


    徐北望一直將矛頭對準武承思,難道他不明白誰才是幕後主使麽?


    就憑武承思有資格命令族內一個大宗師?


    血腥的獠牙,會是誰張開的呢?


    “天後,既然他執意要公道,您能不能私下開導他?”


    張太嶽佝僂著背,朝鳳輦方向畢恭畢敬詢問。


    群臣俱是緘默,神情有微微的耐人尋味。


    張閣老並非偏袒徐北望,首輔的職責是維護朝廷體麵。


    以及保證秩序穩定。


    到此為止,別因為此事升級擴散到黨爭!


    那可是女魔頭的親信,她巴不得天下混亂。


    而保皇黨又在蠢蠢欲動,一旦借題發揮,那朝廷極力維持的平衡有可能被打破。


    徐北望敢不敢一口咬定天後要殺他?


    絕對敢!


    此子根本不知道畏懼是何物!


    在場權貴都很清楚,他口中的公道,無非就是索要補償。


    朝堂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賠償到位,這事就揭過了。


    皇城氣氛一直沉寂,猶如陰森的墓窖。


    過了很久。


    “準。”


    聲音傳來。


    徐北望鎮定自若,步履緩慢地朝鳳輦而去。


    群臣此刻的心情無法用言語描述,隻是怔怔地看向前方,那一身被明媚晚霞照耀的白袍。


    膽魄、城府,手段各方麵,都是極為危險的人物!


    跟十年前第五魔女何其相似?


    以一種異乎尋常的速度強勢崛起,從而像浪潮般席卷九州,天下誰不噤若寒蟬?


    呼風喚雨,世間規則在她眼中不過是虛妄罷了。


    此子亦有魔頭之資啊!


    ……


    寬敞華貴的鳳輦。


    “小民拜見天後娘娘。”


    徐北望恭敬施禮。


    武照居高臨下俯瞰著他,語氣輕描淡寫:


    “你的冤屈本宮已知曉。”


    沒有任何威脅,不含絲毫情緒,似乎剛才的動靜在她心中毫無漣漪。


    鳳輦是一件偽聖階法器,可以隔絕聲音,不過徐北卻望如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看著他超乎常人的冷靜,武照突然粲然而無聲地笑了。


    “你要什麽?”


    她開誠布公。


    徐北望垂著頭,亦很坦率的說:


    “五瓶三階妖獸精血、一根赤精芝、螈屍之毒,以及十顆九曲靈參丹。”


    謔!


    武照一張臉瞬間陰雲密布,眼神凝成了兩根鋒利的針。


    她從未想過,竟有人敢當麵勒索她,無疑是對她權威的極大藐視和挑釁。


    甚至是踐踏!


    武家死了一個大宗師,還得賠償你煉體至寶?


    無言的沉默,在輦車裏蔓延。


    她積蓄已久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那滔天的氣勢洶湧撲來。


    “咯吱——”


    徐北望雙肩一墜,肩骨發出脆響,磅礴的威壓似要將他血液凝結。


    “你以為本宮真不敢宰了你?”


    武照冷著臉,情緒幾乎失控。


    “小民束手待斃。”徐北望語氣沒有波動。


    他是真的毫無恐懼。


    既然已經結怨了,難不成搖尾乞憐或者跪地求饒,再淚流滿麵地說一聲天後大人有大量?


    去你媽的!


    我,第五錦霜,罩的。


    怕什麽?


    大不了撕破臉掀桌子,我家老大何曾怕過你?


    況且徐北望很清楚,眼前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生長著權力欲望。


    一個人有多大的野心就有多大的隱忍力。


    果真如此。


    武照臉色很快恢複平靜,輕啟朱唇:


    “小小年紀,貪婪如遠古巨蟒。”


    徐北望根本沒有談判磋商的意思,直言不諱道:


    “天後娘娘,當初無主之物的晶髓,都能給武國舅說成是武家的。”


    “小民索要的東西也不算珍貴,何來貪婪之說?”


    武照鳳眸滿是戾氣,寒聲道:


    “除了妖獸精血,其餘全是地階以上煉體資源,胃口真夠大的。”


    尖銳的寒意如萬千細針,彌漫開來。


    徐北望垂著眼,置若罔聞。


    要不是雷劫,我早就死了,屍體被野狗叼走,冤屈跟陰間牛頭馬麵訴說?


    現在隻要億點點賠償,過分麽?


    若是有鎮壓蒼穹的力量,早就一掌屠了你們武家滿門,讓武氏雞犬不留。


    武照冷視了他很久,緊繃的臉龐逐漸舒展。


    “好,本宮滿足你的貪婪。”


    ……


    鳳輦雲壁霓裳一角飄揚,垂掛的鎏金鑾鈴輕響。


    承天門的喧鬧聲瞬間消失。


    無數道目光之中,白袍下了輦車,而後快步走到武承思麵前。


    他俊美無儔的麵容上,掛著十分歉意的笑容:


    “武國舅,經過天後的一番開導,在下明白自己無理取鬧了。”


    “也請諸位原諒在下的年輕氣盛。”


    氣氛刹時詭異起來。


    武承思臉龐猙獰,眼中燃燒著滔天怒火!


    而群臣麵麵相覷,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此子賺飽了!


    這該一筆多麽豐厚的賠償,才能讓他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首輔張太嶽嚴肅著臉,厲聲斥責道:


    “若再有下次,以謀反論罪!”


    “是!”徐北望恭敬施禮,隨後轉身看向鳳輦:


    “天後擁有仁者的非凡胸襟,一國之母的雍容氣度在天後身上熠熠閃光,小民感激涕零。”


    鳳輦裏,大乾天後笑意盈盈,旁人難以窺破她此時的內心活動。


    “起駕——”伴隨著太監嘹亮的呼喊。


    鳳輦徐徐行駛。


    “恭送天後娘娘。”


    “恭送天後娘娘。”


    “恭送天後娘娘。”


    在浩大的聲浪中,鳳輦消失在人群視線中。


    群臣暗歎一聲,娘娘近乎潰逃啊!


    又一個小魔頭在大乾冉冉升起了。


    陡然,一聲咆哮。


    “小雜碎,我跟你簽訂生死契約!”


    武承思雙目血紅,如同地獄的厲鬼。


    他受不了那些嘲諷的目光,他痛恨剛剛那個軟弱的自己!


    他羞憤欲絕,無地自容!


    他要在生死擂台上洗刷恥辱!


    群臣大為震撼,隨即而來的就是無比的荒謬!


    滑天下之大稽!


    你這個無能鼠輩,現在後悔還有什麽用?


    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五品境?


    現在才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屈辱?


    晚了!


    塵埃落定,恩怨已清,再後悔有何用?


    徐北望很是訝異,輕皺眉頭道:


    “國舅爺,打打殺殺成何體統,這種風氣助長不得。”


    說完露出矜持而又禮貌的笑容,負手離去。


    皇城權貴盯著他的背影,皆陷入沉思。


    大宗師怎麽死的?


    此子身後絕對有護道者!


    極有可能是女魔頭給他安排的。


    那就意味著,這個小魔頭真是女魔頭的心腹悍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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