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5點,列車到達南城站。


    這是陳池第一次來南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鍾樓,上麵的鍾表時針停在4點的位置,如同一個垂暮的老人,憨態可掬地迎接著每一個來到這個城市的人。


    陸敏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疲倦,但是一下火車,她的精神頓時變得抖擻起來。她帶著陳池從旁邊的出站口走去,然後邊走邊介紹著南城的一些情況。出站口走廊兩邊的牆上,貼著很多關於南城的風景介紹,還有一些賓館、酒店的照片。


    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陳池不禁停住了腳步,上麵是關於南城醫學院的介紹。


    南城醫學院(原南城醫科大學附屬學院)的前身是創辦於1953年的南城公立醫學專科學校。1963年改名為南城醫科大學附屬學院,開始招收本科生,1975年更名為南城醫學院。


    學院本部現有老校區和新校區兩個校區,占地麵積68.24萬平方米,總校舍建築麵積29.9萬平方米。截至2009年8月,學院共有全日製在校學生9436人,其中本科生8517人、研究生919人,研究生與本科生之比為1:9.27。


    學院設有基礎醫學院、公共衛生學院、第一臨床醫學院(含醫學影像學係、麻醉學係、精神衛生學係)、第二臨床醫學院、第三臨床醫學院、第四臨床醫學院、口腔醫學院、護理係、藥學係、實驗動物科學部、醫學實驗教學部、圖書館醫學分館、研究生院醫學部、繼續教育學院醫學部等14個教學業務單位;有4所直屬附屬醫院,7所非直屬附屬醫院,88個實踐教學基地。


    從建校以來,南城醫學院一共為各個地方醫院輸送人才無數,很多學生現在已經是各大醫院的主任醫師,為無數患者解除了痛苦。


    在文字介紹的下麵,還有一些醫生的照片以及所在單位、職稱。陳池掃視了一眼,在第二行看到了秦飛。


    “秦飛現在在南城第一人民醫院外科,他現在是市裏有名的專家。”看見陳池盯著秦飛的照片看,旁邊的陸敏麗說話了。


    “是嗎?他竟然成了醫生。”陳池脫口說道,是的,陳池沒想到,之前那個性格有些固執、膽子有些小的秦飛竟然成了一名醫生。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事是誰也無法預料的,就像他的性格敏銳、心細,是適合做醫生的性格,但是卻和警察掛上了鉤。


    想到這裏,陳池轉身向前走去。很快,他們出了出站口。


    淩晨5點的南城,天色已經有些微亮。車站門口聚滿了等車或者拉客的人。陳池掃視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陸敏麗說:“走,我們去南城公安局。”


    “現在就去嗎?”陸敏麗有些意外。


    “當然現在去,現在才是最佳時刻。”陳池說完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鑽了進去。陸敏麗沒有再猶豫,坐到了出租車後麵。


    聽到陳池和陸敏麗要去公安局,旁邊的司機套起近乎來。


    “兄弟,是朋友被抓了嗎?犯了什麽事?我看能不能幫忙。”


    “哦,你認識公安局的人?”陳池心裏一動,問道。


    “這話,哥們兒我好歹在南城混了三十多年,以前我跟南城警局的大隊長,就是南城神警高成,那是鐵哥們兒,可惜他為了一宗案子犧牲了。但是公安局裏我熟悉,你有什麽事,說來聽聽,我看能幫忙不?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四海之內皆兄弟,對,我們都是兄弟。”司機說得眉飛色舞。


    “高成的確是個優秀的警察,我看過有關他的報道。你和高隊長是鐵哥們兒,那現在的隊長是誰啊?”陳池問道。


    “現在的隊長叫雷浩,別名雷豹子,是個出了名的狠角色,他上任三天就拔了南城幾個黑點,被他拔掉點子的幾個老板找了十幾個人去殺他,結果全部被他幹掉了。現在那些老板對他算是心服口服了。”司機說道。


    “什麽是黑點啊?”陸敏麗問了一句。


    “黑點是行話,就是黑社會的聚集點。其實我跟雷浩的關係也不錯,我們小時候住一個院的,你們朋友犯了什麽事啊?”司機嘿嘿一笑,打了一下方向盤。


    “哦,他沒怎樣,就是殺了幾個人,你能幫忙嗎?”陳池應了聲,說道。


    “殺人?這來不了,來不了。”司機一聽,慌忙擺了擺手,然後停下了車子。


    “到了。”陳池低頭往前看了看,給了司機車錢,然後下了車。


    出租車離開了,陸敏麗看著陳池說:“你真的認為秦飛殺了人?”


    “不是,我是逗那個出租車司機的,秦飛究竟殺沒殺人不是我說了算,我們得看真相。”陳池說完,向公安局裏麵走去。


    此刻,公安局裏並沒有多少人,隻有一個值班的警察。對於陳池和陸敏麗的到來,他顯得有些無措,看著陳池手裏的調查配合令,他猶豫著是不是該給領導打個電話,但是又怕此刻的電話驚擾了領導的美夢。


    “現在天都亮了,我們就在這裏等吧。你也別打電話了。”陳池說話了。


    “好,那最好了。”值班警察放下了電話,臉上露出了寬心的笑容。


    “你們這裏關押的一個嫌疑人和我們的案子有相似的地方,可以讓我見見他嗎?”陳池接口說道。


    “可以,當然可以,不知道是哪個嫌疑人?”值班警察連連點頭。


    “秦飛。”陳池說道。


    在那個警察的帶領下,陳池和陸敏麗來到了後麵的拘留室,見到了秦飛。秦飛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看到陳池和陸敏麗,他的眼睛裏頓時放出了欣喜的光彩,但是陳池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聲張。


    陳池作了一下簡單的安排,那個值班警察便離開了。


    “秦飛,你還好嗎?”陳池坐到了秦飛的對麵。


    “在這裏,能好嗎?”秦飛苦笑了一下。


    “陳池來了,你一定會沒事的。”不知道為什麽,陸敏麗的情緒有些低落,並沒有像別的戀人一樣露出擔憂的樣子。


    “陳池,我真是被冤枉的。我現在真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無論是目擊證人還是監控錄像,都清晰地顯示我是凶手,可是我真的沒有殺人。”秦飛看著陳池,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


    “目擊證人可以撒謊,監控錄像可以偽造,所有的一切都不會遮蓋住真相。你放心,隻要你沒殺人,我一定還你清白。”陳池握著他的手,堅定地說道。


    “我就知道,隻有你能救我。”秦飛用力點了點頭。


    “好的,現在你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跟我講一遍,一個細節都不要漏。”陳池鬆開了秦飛的手。


    淩晨5點。


    徐桂榮來到了學校的後山。這裏已經荒廢了好多年,山頂空曠,雲層低沉,視野中隻能看到前麵的屋子。那個屋子是一個詛咒的發源地。


    流傳在南城醫學院的恐怖傳說,一個名叫江風的男生,為了懲罰背叛自己的女友,用生命在那個屋子裏麵刻下了一個詛咒。據說在詛咒尚未成形的時候,卻被幾個學生無意中撞破,最後演變成了一場悲劇。


    “阿特洛波斯”的詛咒,是整個南城醫學院談虎色變的禁忌,現在這個禁忌開始蔓延,重新彌漫在學院的上空。


    徐桂榮有些冷,她裹了裹外麵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身體的冷不是來自山頂潮寒的空氣,而是來自內心的恐懼。


    恐懼源於那個夜晚,那個夜晚,徐桂榮從人間走向了地獄,從生存墮落到了死亡。她成了惡魔的傀儡。


    涼風吹在臉上,絲絲入骨。現在,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夜晚的每一個情節。那是他和於堅的第一次夜出。南城醫學院的學生習慣把去實驗樓過夜當作夜出,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謂的夜出就是打著去實驗樓補習功課的幌子,實際幹的是和情人約會的活動。


    第一次見到於堅,是在一次交流會上,那是學生會組織的活動,很多人在交流會上說著自己的看法。生性內向的徐桂榮當時坐在一個角落,她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各抒己見,說著自己對大學和醫學的理解,很多詞語、情緒仿佛是興奮劑,深深刺激著徐桂榮的心。


    其實,徐桂榮很想說下自己的看法,但是性格的內向讓她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現在我們請這位同學說一下。”台上的主持人說話了,她的目光一下落到了徐桂榮身上,所有人跟著看了過來。


    徐桂榮一下緊張起來,臉漲紅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我來替她說吧。”這個時候,旁邊一個男生站了起來,幫助徐桂榮解了圍。這個男生就是於堅。


    交流會結束的時候,於堅找到了徐桂榮,兩個人從最開始的生疏到熟悉,後來,於堅開始約徐桂榮出來吃飯,繼而向她表白。


    麵對愛情的倉皇而至,徐桂榮沒有了主意,掙紮了幾下便陷了進去。於堅是一個很不錯的男孩,體貼、溫柔、細心,讓徐桂榮嚐到了愛情的甜蜜。


    可惜,這種甜蜜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們便永遠地分開了。那天晚上,在解剖室,兩個戀愛中的年輕人抱在一起,洶湧的愛火燃燒著兩個年輕人的心,繼而蔓延到他們全身。當於堅解開徐桂榮的衣服扣子時,徐桂榮發出了一聲嚶嚀,兩隻手緊緊抱著於堅的身體,任憑愛人的吻從嘴唇移到胸口。


    “砰”,突然,徐桂容聽到一個沉悶的聲音,然後她睜開了眼睛。


    於堅倒在了地上,徐桂容看見麵前站著一個神秘的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臉上戴著一個白色的麵具,鬼魅般盯著自己。


    “你是誰?”徐桂榮一下驚叫了起來,慌忙拉著自己的衣服,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麵具人。


    “戀愛中的女人是最美的,這話一點都不錯。”麵具人慢慢蹲到徐桂榮身邊,他的手裏拿著一把隻有一寸寬的長刀,刀子發著銀色的光芒。


    “啊!”徐桂榮這才看見於堅的身體竟然在流血,剛才她以為於堅被人打暈了,現在才發現麵具人竟然把於堅殺了。


    “噓。”麵具人突然把手放到嘴邊噓了一下,然後拿著刀輕輕放到了徐桂榮的脖子上。


    徐桂榮停住了叫聲,眼裏湧出了淚水,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人,身體瑟瑟發抖,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麵具人把刀子移到了徐桂榮的胸前,然後輕輕割開了她的衣服,徐桂榮感覺胸前一陣冰涼,她的淚水瞬間落了下來,滴到了胸口上。胸口因為情景的詭異而劇烈地起伏,她聽見對方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她感覺自己如同一隻關在籠子裏的白鼠,等待著被屠宰的命運。


    麵具人湊了過來,然後一把抱住了徐桂榮,他的鼻息裏發出了野獸般的喘息,另一隻手摸索著徐桂榮的背部,拿刀的手卻沒有動。


    “你……你要幹什麽?”徐桂榮哭著問道。


    麵具人揚起了頭,鼻息裏發出一個沉重的哼聲。“收起你的哭臉,像一個愛人一樣迎接我,否則,你和他都將會死去。”


    徐桂榮閉上了眼睛,她心裏的擔憂變成了事實,她開始屈服,不為愛情,隻為生存,她不想死,想起家裏辛勞的父母,她不能死。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旁邊的於堅,任憑麵具人解開她的衣服,拉下她的褲子。


    “我喜歡聽話的女人。”麵具人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輕輕把她的衣服拉了回去,然後在她的嘴唇邊吻了一下。


    惡魔之吻,帶著冰冷和死亡的氣息。


    “現在我要讓你徹底忘記什麽是愛。”麵具人站了起來,扛起於堅的屍體,扔到了旁邊的解剖床上。


    徐桂榮的第一節解剖課,看到的是男朋友胸腔被開,那些血被麵具人全部抽走,裝進一個容器裏麵。然後,他走到了徐桂榮麵前。


    “現在,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向警察報案,否則,下一個躺在這裏的人就是你。並且我會把你的器官寄給你的父母,我想你不希望你的爸爸媽媽看到你的如此慘狀吧。”


    麵具人說完,嘴角揚起了鬼魅的笑容。


    徐桂榮想到這裏,深深吸了口氣。她作了假證,她不知道那個麵具人和秦飛有什麽仇恨,要自己嫁禍給他,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害怕那個麵具男,徐桂榮甚至覺得他不是人,他是惡魔,他的話就是咒語,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去做,自己一定會被他殺死。


    現在,她正在奔赴惡魔的約會。


    前麵的小屋越來越近,徐桂榮的心卻飄得越來越遠。


    “滴滴滴,滴滴滴。”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是惡魔的催眠曲。


    徐桂榮沒有接電話,走進了小屋。這一次,她沒有看到惡魔,而是看到一個男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帥氣的男人,但是這男人的眉宇間帶著一絲邪氣,讓人莫名地感到害怕。


    “很高興你能來,請坐。”男人的手裏端著一個高腳杯,裏麵是殷紅的液體,那不是紅酒的顏色,是血的顏色。


    “求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徐桂榮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不要這樣。”男人走了過來,他的嘴裏傳出一絲血腥的味道。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徐桂榮沒有動。


    “我說過,我喜歡聰明的女人,你這種做法很不聰明。”男人放下了酒杯,“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會選擇你吧?”


    徐桂榮抬起了頭。


    “你會知道的,不過不是現在。”男人說著扶起了徐桂榮,然後一下把她摟到了懷裏。


    “你要幹什麽?”徐桂榮身體哆嗦了一下。


    男人沒有說話,帶著血腥的嘴唇覆蓋到了她的嘴上,用力吻了下去,與此同時,男人的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徐桂榮的脖子後麵,然後用力卡了一下。


    徐桂榮暈了過去。男人站了起來,端起之前放在地上的酒杯,然後把裏麵的鮮血一飲而盡。


    此刻,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天已經微亮,男人從口袋裏拿出一部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通了,裏麵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怎麽樣?”


    “性格膽小懦弱,優柔寡斷,綠色性格的人已經找到,現在我立刻給你送過去。”男人說著,目光落到了旁邊的徐桂榮身上。


    陳池站了起來,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幾口。旁邊的陸敏麗想說什麽,但是看到他一臉沉思的樣子,又止住了言語。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秦飛知道陳池在思索整個案子的情況,雖然已經有很多年沒見,但是秦飛覺得眼前的陳池依然沒有變,每當思考問題的時候,眼裏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此刻,陳池的確陷入了思考的世界裏。整個案情如同一團沒有線頭的毛線團,明明看起來有很多開頭,但是卻死活找不到。他閉著眼睛,任憑香煙裏的尼古丁刺激著自己的腦子,案子的每個細節猶如電影畫麵一般在他麵前緩緩播放,然後一幀一幀出現。


    這是個複雜的案子,表麵隻有兩個案子,但是卻牽連著六年前的一樁往事命案。那些畫麵情節慢慢地組合成一個方程式,解答出每個案子的聯係。


    六年前的那個晚上,秦飛宿舍四個人一起去南城醫學院後山尋找刺激,偶然見到劉磊和蕭月月在約會,於是他們扮鬼嚇唬他們。結果無意中把失蹤的江風屍體帶了出來,並且劉磊當場嚇瘋。


    這是第一個死者,江風。江風的死帶出了一個詛咒,直接受害者是他的女朋友葉梅,並且葉梅在江風屍體被發現後的不久便自殺。


    葉梅是第二個死者。因為秦飛宿舍四個人的惡作劇導致劉磊精神崩潰,所以學校對他們作了處分,但是秦飛宿舍的侯帥一個人承擔了下來,他離開了醫學院。


    第二年,另外兩個舍友申請對外實習,也離開了醫學院。


    四年後,秦飛成為南城一名優秀的醫生,但是江風留下來的詛咒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物的退場而消失,相反卻突然出現。


    於堅和徐桂榮在解剖室約會的時候,徐桂榮發現於堅被殺,凶手正是秦飛。


    於堅是第三個死者。為了調查這個案子,秦飛再次回到南城醫學院,並且就在這個時候,劉磊的女朋友蕭月月出現了,她告訴秦飛她收到了一封神秘的詛咒信。接下來,當秦飛帶著警察來找蕭月月的時候,蕭月月卻已經被殺,從酒店的監控錄像看,凶手正是秦飛。


    蕭月月是第四個死者。六年前的詛咒,為什麽會突然在今天出現?這和死者之間有什麽聯係?為什麽秦飛會成為六年後的凶手?徐桂榮的證詞證實凶手是秦飛,蕭月月遇害,酒店的監控視頻也證實秦飛是凶手,但是秦飛卻根本沒有殺人。這一切詭異莫測的事件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一根煙已經燃燒到盡頭,但是陳池的思緒依然一片混亂,他總覺得這些事情中間有一些不對勁,但是卻怎麽也找不到不對勁的地方。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呢?


    “噠噠噠,噠噠噠”,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剛才那個值班的警察走了進來:“同誌,上班的時間就要到了,你們是不是過來辦公室等一下。”


    時間,對,時間。陳池眉頭一揚,眼前頓時一亮。根據秦飛的描述,於堅被殺的時間是晚上8點半左右,徐桂榮說看到於堅的時候,他已經被殺了,並且凶手就在現場。雖然秦飛不知道徐桂榮到達5號實驗樓的時間,但是根據他的描述,5號實驗樓一般在8點50前就會關閉,所以徐桂榮一定是在8點50前來到5號實驗樓門口,並且她說自己還等了半個多小時才上去,所以徐桂榮來到5號實驗樓的時間一定是8點半之前。


    在現場,徐桂榮說自己看到了凶手。並且凶手在她麵前解開了口罩,並沒有傷害她。凶手的這種做法有兩種原因:第一,他對於堅有著深仇大恨,但是並不想傷害其他人;第二,凶手是故意讓徐桂榮看到他的樣子,然後告訴警察。從這兩種心理角度分析,顯然還是有很多疑點,從凶手殺死於堅,到嫁禍給秦飛,所有情節顯示凶手是一個殘忍、冷靜,反偵察意識非常強的人,他根本不需要揭開自己的口罩,露出工作牌來表示自己是秦飛。這樣顯得有些多此一舉。


    如果是這樣,其中有一些情況一定被人隱瞞起來了。秦飛還說,當徐桂榮看到他的照片時便一眼認出,他就是凶手。


    通常一個受害人指認凶手的時候,情緒會有一個很大的波動,因為對凶手的恐懼,身體的荷爾蒙分泌會急劇加快,然後才會傳達給大腦確認答案,但是徐桂榮的指認似乎有些太快。


    “她在撒謊。”陳池脫口說道。


    “誰在撒謊?”旁邊的陸敏麗說話了。


    陳池沒有說話,轉過頭看著秦飛說:“酒店的監控畫麵,你覺得熟悉嗎?”


    “什麽意思?”秦飛愣住了。


    “監控可以剪輯,如同電影一樣,你覺得在酒店監控中你看到的自己那一幕,在你以前生活中有沒有一樣的場景或者動作?”陳池問道。


    秦飛皺了皺眉頭,十幾秒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哆嗦著說:“我想起一件事來……”


    一個月前,秦飛參加了一次交流會,這是南城市組織的關於外科手術的技術論證會。作為南城第一人民醫院的代表,秦飛在會上作了一個詳細、周全的計劃報告。秦飛的發言得到了大會很多專家的肯定。交流會結束後,秦飛和幾個專家一起進餐,酒過三巡,秦飛出來去衛生間,路過走廊的時候,看見一個男人向他招手。


    經過交談,男人告訴秦飛,他的筆名叫判官,是《南城晚報》的記者,今天聽了秦飛的發言,感覺很有力量,希望給他做個專訪。當時秦飛喝得有些暈乎乎的,所以就簡單回答了男人幾個問題。


    第二天回到醫院,秦飛想起昨天晚上和那個記者的對話,於是便撥通了《南城晚報》一個記者朋友的電話,但是讓秦飛意外的是,那個朋友告訴他,他們單位並沒有叫判官的記者。那個朋友還說,哪個記者會叫這個名字啊。當時秦飛也覺得奇怪,可能是誰的惡作劇吧,所以也沒在意。但是現在想來,那個酒店的走廊位置,包括當時他按照那個叫判官的要求做的幾個動作,像極了蕭月月遇害酒店裏的監控畫麵。


    “是的,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它們真的很像。”說完這一切,秦飛又加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陳池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判官。


    這是他的名字。


    10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死亡。


    搖晃的白熾燈下,男人突然拿起一把刀刺向旁邊的女人,然後用一種幾乎瘋狂的聲音吼著:“你個賤女人,去死,你媽的去死!”


    血從那個女人的身上噴射出來,帶著滾燙,帶著腥味,有的濺到他的臉上,有的落到他的身上,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那些溫熱的液體,一股奇怪的味道充滿口腔,帶著說不出的舒暢滑入喉嚨裏麵。


    男人終於停下了自己的瘋狂,那把刀上全都是殷紅的血,男人扔掉了那把刀,號啕大哭。


    他默默地坐在一邊,看著那個男人歇斯底裏地哀號,還有女人漸漸冰冷的身體,那些紅色的血如同一朵花,從燦爛到凋零,最後凝固。


    男人是他的爸爸,女人是他的媽媽。爸爸是一個出租車司機,白天晚上,拚命掙錢,為的是希望媽媽能過上好日子,但是媽媽卻一直埋怨爸爸沒出息,掙錢少。所有的一切,爸爸都忍著,盡量討好媽媽。


    媽媽卻有了別的男人,那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麽爸爸會喪心病狂地殺死媽媽,但是很多年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可以為愛的人放棄一切,但是無法放棄自己的尊嚴。


    他想起爸爸臉上冰涼的淚水,爸爸說:“小秋,以後要活得有尊嚴,要有錢,女人才不會看扁你,世上的人才會把你當爺。”


    那是爸爸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將那把殺死妻子的刀子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他沒有動,隻是愣愣地看著爸爸的臉色慢慢變白,身體慢慢變冷,最後死去。


    那天晚上,他守著爸爸媽媽的屍體,他覺得很冷,冷到了極點就是熱,最後他脫光了衣服,站在滿是鮮血的地板上,整整一晚上,一語未發。


    天亮的時候,他離開了家。他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他曾經被四個霸仔抓住,霸仔是流浪乞丐的頭兒,他們威脅他去要錢、騙錢,甚至搶錢。每個霸仔都喜歡他,因為他總能要到很多錢,但是其他人卻容不下他。霸仔走後,其他人便開始打他,拳打腳踢,唾沫尿液,什麽樣的招數都有。他總是不說話,一語不發,他的陰沉讓人害怕。


    最後一個霸仔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左手在一次打架的時候被人砍了,所以左袖子總是空空的。乞丐們都叫他右手。


    右手很喜歡他,甚至希望他可以做他的幹兒子,然後接他的班。但是他拒絕了,那天晚上,跟了右手好多年的小哥和其他人開始對他進行地下審判。這種地下審判比任何毒打都要可怕,小哥說打10下,那麽其他人便一人打10下,小哥說當馬,他便得跪下。


    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排擠,所以一語不發地承受著。


    “你個野種,隻有右手喜歡你,因為你們都是野種。”小哥拍著他的臉,咒罵著。


    “我不是野種。”他說話了,聲音不卑不亢。


    “是,你不是野種,你是賤種。哈哈哈。”小哥笑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他抬起了頭,嘴角有一絲疼,但是心裏的火已經燃燒起來。


    “呀哈,野種,賤種,怎麽了?”


    小哥的話剛說完,他的拳頭便衝了過去,14歲的他早已曆經風霜,兩隻拳頭如同鐵手一般重重地砸在小哥的嘴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旁邊的人瘋狂地踢他,拉他,但是卻怎麽也拉不開。


    小哥說不出話了,滿嘴的牙被打掉了,他哭了起來,眼淚落到嘴邊,混著血水,一片狼藉。


    其他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站在那裏。


    “現在,我是判官。”他站直了身體,“我來審判,你們誰不聽,下場就是他這樣。”


    小哥“嗚嗚嗚”地哭著看著其他人,第一個投降了,其他人都低下了頭。


    那是他作為判官的第一次,從此以後,他發誓要做地下判官,一切他看不慣的事情都要管。


    18歲那年,他來到了龍城。


    每個城市都是江湖,龍城是大江湖,這裏魚龍混雜,三人一派,五人一幫。商戶除了要繳納工商稅務,還要交一些地痞流氓的保護費。


    他來到了江湖的核心,做的第一件事是幫助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大約20歲,獨自經營了一家飾品店,但是卻一直被一些地痞流氓騷擾。當一個黃毛開始調戲那個女孩的時候,他走了過去。


    “放開她。”他平靜地說。


    “怎麽?小子,想英雄救美?敢惹你炮爺?”黃毛鬆開了女孩,一臉惡相。


    “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他繼續說道。


    “哈哈哈哈,”黃毛笑了起來,回頭看著身後的兩個兄弟,“見過神經病,沒見過自己找打的神經病。”


    他一拳打了過去,黃毛的笑聲戛然而止。


    三個人衝了過來,但是很快便被他打倒在地上,連連求饒。


    龍城本來就不是一個多大的地方,他的名號很快響了起來,甚至有些人來找他,其中就有九哥。


    九哥名叫鄭輝,是龍城藍幫的老大,據說九哥15歲出來混,龍城沒有人不知道九哥,就連公安局都要賣他三分麵子。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貴人,九哥就是他的貴人。


    他跟了九哥五年,為九哥殺了很多人,同樣在九哥的幫助下,他已經是一個全職殺手。刀槍武術,他都諳熟在心。


    他的女人名叫小滿,就是當初那個飾品店的老板,可惜他們始終沒有走到一起。小滿離開了他,因為小滿有一個早已經訂好的親事。


    離開九哥的時候,他去了小滿的家鄉,那個時候,小滿已經離開了半年。她的丈夫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小滿知道後傷心欲絕,最後失足從樓上掉了下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地下判官,小滿的丈夫跪在他的麵前,他拿著刀劃開小滿丈夫的胸腔,滾燙的熱血瞬間噴到了他的臉上,他伸出舌頭舔著那些血,這種感覺讓他想起10歲時母親的血。


    他愛上了血的味道。從此,他墜入了惡魔之道,背離人間,萬劫不複。現在,他在做最後一件事。


    “砰砰”,門突然響了起來,他的回憶瞬間終結。


    他站了起來,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女孩,大約二十多歲,穿一件粉色的長裙,顯得端莊而秀麗。


    “你來了。”他微笑著說道。


    女孩沒有說話,走了進來。


    “誰是下一個?”他問。


    “一個和你一樣,喜歡當判官的人。”女孩說著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哦,是嗎?同道中人?”他揚了揚眉毛,好奇地說道。


    “也許是吧,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聊聊,如果讓警察提前一步找到他,恐怕就麻煩了。”女孩聳了聳肩膀說。


    “從來沒有人從我手裏溜走過。”他拿起桌子上的照片,看了一下照片上麵的名字,不禁輕輕念了念:“莫良。”


    陳池準備離開公安局的時候,迎麵撞到了一個人,他大約三十多歲,頭發短直,目光敏銳地盯著陳池。


    “雷隊長,你來了。”這個時候,昨天晚上值班的警察走了過來,看見陳池,慌忙介紹起來,“這位是林城來的同誌。”


    “哦,你是林城的警察?”雷浩的眼睛依然在陳池的身上打量著,似乎要看穿他的五髒六腑。


    “你就是雷隊長?”陳池笑了笑,伸出了手。


    雷浩點了點頭,伸出手握了一下,隨即說道:“你不是警察。”


    “怎麽說?”陳池好奇地問道。


    “你身上沒有警察的霸氣,也許你的職業和警察有關係,但是我確定你並不是警察。”雷浩自信地說道。


    “雷隊長好眼力,雖然我不是警察,但是我的確是受命於林城公安局派遣過來的,我叫陳池,林城刑警學院犯罪心理學研究生。”陳池坦然一笑,介紹了一下自己。


    “陳池,可是‘上帝之手’(參考作者作品《409特別班》)那個案子的主角?”雷浩一怔,脫口問道。


    陳池沒有說話,點頭默認。


    “久仰大名,久仰,久仰。”雷浩的眼裏多了一分敬佩,“不知道這次你來南城有什麽事?”


    “哦,他是為了秦飛來的。”旁邊的警察忽然插了一句嘴。


    “什麽?”雷浩臉色一變,愣住了。


    “不,不,我的確是有事來的,林城發生了一起連環凶殺案,嫌疑人跑到了南城,負責案件的關風隊長馬上會過來。至於秦飛,的確,我和他是高中同學,聽說他陷入了一樁案子裏麵,所以順便過問了一下。”陳池擺了擺手,有些生氣地瞪了那個口無遮攔的警察一眼。


    “哦,沒想到秦飛竟然和你是同學,不過秦飛的案子的確有些怪異,人證物證都在,他的處境並不樂觀。”雷浩聽到這裏,表情不禁有些緩和。


    “是的,我聽他說了詳細經過。不過我覺得案子的確疑點重重,所以我需要做一些調查,這個案子並不簡單,就拿其中最簡單的一點來說,凶手為什麽要嫁禍給秦飛?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六年前南城醫學院後山惡作劇的一員嗎?如果真的是因為六年前的詛咒,為什麽到現在才開始?還有一點我需要和你說一下,那個監控錄像是經過剪輯的,當然這個還需要我去酒店具體證實一下才能得出結論。”陳池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是嗎?”雷浩顯得有些不高興,似乎陳池看破了他的秘密。


    “其實凶手嫁禍給秦飛的手段並不高明,我不相信雷隊長看不出來,也許是有其他原因吧。”陳池笑了一下說道。


    “嗬嗬,的確有一些原因,不過如果秦飛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是不可能關著他的。”雷浩笑了笑說道。


    “好的,我相信雷隊長。”陳池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外麵走去。


    走出公安局,陳池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昨天晚上,出租車司機說過,南城新上任的隊長叫雷浩,又名雷豹子,果然不是蓋的。秦飛說過,雷浩在公報私仇,因為自己沒有為他的母親做手術,所以他有意為難秦飛。顯然,這一點現在已經被證實了。


    既然雷浩堅持非要見到證據才放秦飛,那麽陳池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證據。


    簡單思索了幾分鍾,陳池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向蕭月月遇害的酒店奔去。


    這是連鎖快捷酒店在南城的分店,店麵並不大,位於南城市中心,雖然有過命案,但是依然不影響它的生意。


    陳池拿出自己的調度令和關風給他的臨時工作證,很快得到了工作人員的信任。大堂經理帶著他向樓上監控室走去。


    “警察同誌,你們快點破案吧,要不然我們這個月就真的評不上先進獎了。本來我們這裏營業額一直是第一,可是現在出了這事,很多客人都不來了。我們真是沒辦法啊!”大堂經理邊走邊抱怨道。


    “你們生意不錯啊!”陳池看著旁邊爆滿的房間說道。


    “當然不錯,如果不是打了折扣,根本沒人來。”大堂經理解釋道。


    “那天發生命案的時候,是你值班嗎?”陳池想了想問道。


    “倒黴,正是我。”大堂經理點點頭。


    “你能給我說說那天的情景嗎?那天警察在監控錄像裏看到的那個凶手是秦飛嗎?他後來離開酒店了嗎?”陳池跟著問道。


    “那天的確有個人去過死者的房間,後來便離開了,當時我們也沒注意那個人的樣子,不過看身材和衣服與秦飛很像,但是我們都沒看清楚他的樣子,所以也不敢確定。”大堂經理回憶道。


    “監控室那天是誰值班?”陳池頓了頓,又問。


    “是小王,不過他在出事後就辭職了。”


    這個時候,兩人來到了監控室門口,大堂經理敲開門,然後把陳池帶進去,自己先離開了。


    監控室現在隻有一個保安在值班,聽完陳池的介紹,他很配合地調出了那天的監控錄像,可惜等放到凶手那段的時候,畫麵竟然一片漆黑,似乎被人清洗過一樣。


    “怎麽會這樣?”陳池愣住了。


    “沒事,我這裏有,我當時自己偷偷留了一份那天的監控。”這個時候,旁邊的保安說話了。


    “哦,是嗎?”陳池欣喜地叫了起來。


    原來這個保安暗戀酒店的一個服務員,那天的監控正好有拍到那個服務員的畫麵,所以保安便偷偷拷貝了一份。


    那個保安很快找到了自己拷貝的錄像,然後放了出來,那一段被清洗過的畫麵清晰地出現在了陳池麵前。


    果然,畫麵很詭異,上麵的凶手的確就是秦飛。陳池仔細盯著上麵的情節,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什麽細節。可惜從頭到尾他看了很多遍,也沒有看出什麽異樣。


    難道自己判斷錯誤?陳池疑惑了。


    這個時候,保安又重新播放了一次錄像,這一次他把播放速度放慢了,上麵的畫麵開始慢騰騰地顯示,放到秦飛出現在走廊的時候,畫麵突然暗了一下,然後快速地又亮了起來。


    “等一下,這裏,你再重放一下。”陳池慌忙拉住了保安。


    保安按照陳池的要求又放了一次。


    “你再放慢一點,再看一下。”陳池直直地盯著畫麵說道。


    畫麵再次播放,一幀一幀顯示,終於,畫麵明暗的變化出現在眼前,這裏顯然是剪接處,當天的監控錄像果然有問題。那個當值的保安一定做了手腳,所以在警察調查完後刪除了當時的錄像,然後自己辭職。


    想到這裏,陳池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現在隻剩下讓徐桂榮開口說實話了。作為一個研究心理多年的研究生,陳池很有自信讓徐桂榮說實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讀心詭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雨如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雨如書並收藏讀心詭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