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收複了水龍島的海盜,便即刻派人將四大龍將從地牢中解救了出來。可是看到他們,瑟瑟忍不住心中巨慟。兩年的囚禁,早已使他們憔悴得不成樣子,更令人心痛的是,他們的武功早已被西門樓廢去了。


    西門樓真是作惡多端,而且,就連他自己的老父西門耀也沒有放過。


    西門耀對著瑟瑟,痛心疾首地說道:“少主,我那個逆子你一定要幫我製伏他。他習練了魔功,會吞噬人的內力,我等都不是他的對手,你一定要小心啊。”


    原來是習練了魔功,怪不得這麽瘋狂。看來,這一次,是要試試娘親留下的烈雲刀法了。


    瑟瑟點頭道:“西門叔叔,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四大龍將聽聞瑟瑟娘親亡故的消息,更是欷歔一片。他們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由青梅的娘親捧出了一襲金紅色盔甲,奉到了瑟瑟手中。


    “這是當年你娘親穿過的盔甲,自從她嫁入侯門,這盔甲便擱置於此,如今終於派上用場了。日後這海上,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都不中用了。明日出戰,定要謹慎。”


    瑟瑟伸手接過盔甲,清澈明淨的黑眸中流轉著堅定的幽光。


    當日晚,明月皎潔,萬裏無雲。因為料到西門樓得到消息會派人前來襲擊,是以瑟瑟當晚便統領五千海盜,出發前往伊脈島。留了一部分兵力由四大龍將在暗礁群布下陣法,來迎戰西門樓可能會派來襲擊的海盜。


    一夜行船,在第二日清晨,五千海盜,順利抵達伊脈島海域。


    朝日初生,將伊脈島周圍的海域映照得紅彤彤的,遙遙望去,便看見海水之上,浮著一片極大的陸地,望不到邊際。


    伊脈國的都城連雲城坐落在伊脈島上,遙遙看去,倒也是氣勢恢弘。隻是,這樣的一座都城,如今,卻落在了西門樓的手中。


    衝天的號角聲在海麵上震響,千帆競發,雲集在伊脈島周圍。


    黑壓壓的海盜群中,有一抹金紅色人影,在日光照耀下,反射著太陽的光輝。正是身穿金紅盔甲的瑟瑟,她站立在最前端的一艘戰船上。


    三千青絲在一片金紅色之中飛揚,金紅色頭盔壓住了纖長的黛眉,隻餘一雙清眸流轉著聰慧靜逸的光芒。


    伊脈島上,連雲城頭。


    西門樓興致勃勃地望著駛來的上千戰船,黑眸中綻放著一抹興奮的幽光。


    江瑟瑟收複了水龍島,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來,他都未曾將身患重病的駱龍王和她纖柔的女兒放在眼裏。卻不想,原來,這個纖柔的女子竟是有武功的。


    不過,有武功又怎樣,他相信以他現在的功力,就算駱龍王在世,也是敵他不過的,何況是她的女兒。不過才五千海盜,竟妄想戰勝他,不能不說是不自量力。


    他眯眼輕輕笑了笑,命令手下開水閘,他要親自迎戰,會一會這個不自量力的丫頭。


    連雲城的水閘打開,無數隻戰船湧了出來,為首的戰船上,站立著身著寒鐵戰甲的西門樓。


    雙方的兵將,在海麵上,展開了一場殊死鬥爭。


    在朝陽映照下,本就是一片彤紅的海水,似乎是更加紅豔了。


    “你就是駱龍王的千金,江瑟瑟?”西門樓微微眯眼,眸光陰冷,聲音狂傲。


    “不錯,西門樓,你作惡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瑟瑟淡淡說道,語氣中既沒有冷厲也沒有狂傲,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即將發生的事實。


    西門樓倒是沒料到瑟瑟是如此冷靜,他哈哈一笑,道:“好,聽聞你收複了水龍島的海盜,倒也是一個人才,隻是,想要擊敗我,卻是癡心妄想。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誰的死期。”


    他眯眼,黑眸中忽然透出妖異的紅色來。他抽出長劍,向瑟瑟戰船上躍來。同時狠狠一刺,長劍不斷顫動,幻化出無數劍尖,向瑟瑟刺去。


    瑟瑟輕輕皺眉,縱身躍起,在空中連續變幻了三次身形,才堪堪躲過這虛虛實實的一擊。她伸手探向腰間,新月彎刀出手,在躍下之際,向西門樓劈去。


    西門樓低呼一聲,縱身後仰,躲過瑟瑟這一擊。妖異的紅眸,望著瑟瑟的新月彎刀,冷笑道:“以為新月彎刀便能勝我?真是可笑。”


    他長劍一揮,展開綿綿劍勢,向瑟瑟不斷攻來。


    瑟瑟展開烈雲刀法,和西門樓在小船上戰在一起。很快,瑟瑟便感覺到有些吃力。因為,她的彎刀每一次和西門樓的劍擊在一起,便感覺一股冷意順著他的劍,蔓延到她的彎刀上,再順著彎刀,滲入她體內,讓她有一種壓抑的不適感。而每一次相擊後,都有一瞬,她似乎使不上內力。


    瑟瑟乍然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吸附內力。西門樓很乖覺,每一次都吸附一點點內力,令人難以察覺,就這樣和他戰下去,到最後,會內力全失。若不是有四大龍將的提醒,瑟瑟也很難發覺。


    這一發現,令瑟瑟心中頓時警覺,她盡量避免和西門樓刀劍相擊,這樣一來,瑟瑟便落了下風。


    就在此時,隻見海麵上忽然竄起一大片浪花,直直砸向船上的西門樓。而浪花之中,不見人影,卻分明有冷肅的殺意襲來。西門樓皺眉,縱身躲過這一擊,就見得海麵一波一波地湧起,不住地襲向他。


    瑟瑟知悉,這是伊脈國的忍術,看來有高明的忍者出現。良機不可失,瑟瑟手中彎刀揮出,和海中忍者一上一下,夾擊西門樓。


    西門樓不敢大意,揮劍迎戰兩人。


    可恨西門樓吸附了四大龍將的內力,內力暴漲,劍勢狠辣,瑟瑟一時之間,卻也很難取勝。戰了幾十招,西門樓忽然連攻幾招,瑟瑟的彎刀不敢和他硬碰,連連後退。西門樓借機縱身躍回到他的戰船上,船像箭一般向伊脈島駛去。


    他似乎也知曉難以勝過瑟瑟和海下之人的夾擊,竟然逃走了。


    海麵下的人不肯放過西門樓,隱在海下,向西門樓追去。西門樓望著海中的波浪,紅眸一眯,手中長劍擲出,海麵下,湧動的海波一頓,海水慢慢被紅色浸染。


    瑟瑟本也驅船在追西門樓,見此慌忙停船,就見得水中露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縱身躍到她的船上。


    在海中和西門樓決鬥的,竟然是恢複了男裝的莫尋歡。他一身黑衣,此時被海水浸透,濕淋淋的,不斷滴水,肩頭上有鮮血不斷流出。俊臉在冰冷的海水中浸過,蒼白得好似透明的紙。而一雙黑眸,卻深幽中燃燒著濃烈的殺意。


    瑟瑟直到這一刻才知曉,原來,莫尋歡也是會忍術的。


    “快追!”他嘶聲吩咐搖船的人。


    然而已經晚了,西門樓的戰船已經駛進水閘,放下了水門。


    不一會兒,就見西門樓出現在連雲城頭,他挑釁地望著莫尋歡,邪惡地笑著。忽然,他拿起令旗,一聲令下,飛蝗般的羽箭從空中不斷落下。很鋒利,很短,鋪頭蓋地,就像雨絲一般密集。箭如雨下,從瑟瑟的角度望過去,甚至有那麽一點兒美麗壯觀的感覺,不斷有海盜的慘叫聲傳來。


    瑟瑟顰眉,她知曉守城容易攻城難,今日必將有一場苦戰。就在此時,聽到隱隱約約的琴音響起,婉轉動聽,纏綿悱惻,在血戰正酣的戰場上響起。


    眾人以為出現了幻覺,可是,那琴音卻明明越來越近。


    雙方兵將都忍不住罷手,向琴音的方向瞧去。瑟瑟也忍不住回首望去,隻見海盜船的後方,又出現了無數條戰船,而當瑟瑟的清眸觸到戰船中的一艘大船時,目光忽然一凝,視線緊緊膠著在那艘船上。


    那是一艘白船,很大,很精致。隱在戰船之中,顯得是那樣的華貴和雅致。黑壓壓的戰船中,出現了這樣一艘白船,著實令人目眩。


    白船的甲板很平整,一把綠色的羅傘豎立在甲板中央,傘下放著一張臥榻,榻上側臥著一個白衣公子。


    甲板上擺放的盆花開得正豔,海風獵獵,卷起數朵嫣紅的嬌花,撲上他雪白的衣袂,宛如紅花開於雪野,說不出的魅惑豔麗。


    琴音是從他身側侍女指下流淌而出的。他身側,還有幾名侍女,或捧茶,或扇著團扇,或執著羅傘。


    那白船,太過精致。那船上的人,太過悠然自在,似乎不是麵對著一場血戰,而不過是在自家後花園裏品茶、小憩、聽曲兒。


    瑟瑟眯起眼,目光凝注到那人臉上。


    日光明麗,籠著他的麵龐,使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容色,隻看到他臉上那白玉雕琢的麵具,反射著日光,輝光一片。


    白船出現的那一瞬,時光仿佛也停滯不前,周圍再無其他聲息。方才還殺氣騰騰的戰場,似乎因為這艘白船的出現,血腥不再,殺意無存。剛剛發生的那場廝殺,似乎隻不過是幻夢一場。


    從白船上傳來的琴音,低柔婉轉,好似清澈的流水,勾起人們心頭無限美好的向往。盤旋在心頭澎湃的鬥誌和殺意,似乎在這錚錚琴音裏,消失無存。


    瑟瑟震驚地凝視著那一抹月色身影,自從解媚藥後,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上一次是在“墨鯊號”上,從大浪中救出她的人,也是他,可是那時他並未承認他的身份。


    而今日,他帶著無數隻戰船,到這裏是要做什麽?是要助她嗎?


    瑟瑟淡笑著抬眸,她的視線和他深幽的眸光相撞。她從他眸中,看到的隻是寧靜,宛若月光流水一般的寧靜悠閑。似乎就算是泰山壓頂也不會破壞他這一份寧靜悠閑。


    這樣的他,似乎富貴權位、功名利祿、尊崇膜拜,在他眼裏,都是廢土一堆。這樣的他,怎麽可能因為她而出戰,真是可笑極了。


    瑟瑟定了定神,淡若輕煙地笑了笑,為自己可笑的想法而笑。


    “七星琉璃盞!”有人驚呼一聲。


    眾人抬眸細看,隻見在白船的船頭上,果然掛著一隻“七星琉璃盞”。這一瞬,所有人都明白了突然出現的這些戰船是來自春水樓。因為七星琉璃盞是春水樓出現的標記。


    春水樓為何要來這裏,無人猜得透。


    眾人知曉這是春水樓的船隻,但大多數人卻不知這白衣公子是誰。


    據聞,春水樓樓主明春水神秘莫測,極少現身。是以,這些人猜測著,這或許是春水樓樓主座下四大公子之一。


    春水樓樓主座下有四花公子,分別是惜花公子、葬花公子、簪花公子、摧花公子。隻是不知這來的是哪一位公子。


    眾人正在猜測著,就見得白衣公子的白船兩側,駛過來兩條戰船,以保護的姿態一左一右駛在白船兩側。那兩條戰船上,分別站立著一名紫衣公子和藍衣公子,臉上皆戴著五彩斑斕的麵具。


    這兩個人一出現,眾人心中猛然一驚,這紫衣公子和藍衣公子看上去是白衣公子的下屬,莫非他們才是四大公子中的兩位?而那位白衣公子,難道是春水樓的樓主?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明春水竟然出現在這裏,怎能不令人驚異?城樓上的西門樓,望著乍然出現的白船,也呆了一瞬。


    “你們是什麽人?”他厲聲喝道。


    無人理他,嫋嫋琴音,依舊在海麵上錚錚流淌。


    西門樓喊了兩聲,怒意便在眸中膨脹。


    “你們要做什麽?再不說,我放箭了。”西門樓大喊。


    琴音依舊不徐不疾地流淌著,很動聽,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慢慢低緩直至消散。當最後一抹尾音在空氣中消散時,那撫琴女子緩緩站起,向明春水屈膝行了一禮,便鑽入到船艙之中。


    明春水緩緩抬眸,露在麵具外的薄唇勾著一絲笑意,嫻雅迷人。“殺你!”他悠然說道。


    殺氣,伴隨著淡而雅的笑容,彌漫而出。


    西門樓禁不住一僵,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他眯眼凝視著這個白船上白衣翩躚的男子。


    這個男子,令他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錯覺,似乎此人能在一瞬間奪走他的一切,令他一無所有。他的風華,他的儀態,他高雅的王者之氣,都讓他心中膽寒。


    可是,西門樓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海盜,他迅速恢複了冷靜。


    他有上萬雄兵,而這個人,身後也不過隻跟著幾十艘戰船而已,他沒理由輸掉。


    “你,又憑什麽能殺我?”西門樓狂放地一笑,重又恢複了自信和跋扈。


    “放箭!”妖異的紅眸冷冷一眯,他揮手下令。


    然而,預想中的箭如雨下,並未實現。


    他驚愕地發現,城樓下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爬上來無數個人影。執箭的弓弩手,在一瞬間便都被擊倒在地。


    這些人是何時爬上來的?西門樓大驚失色。


    原來,白船出現的一刹那,琴聲撥動人心之時,那個白衣公子的進攻,就已經開始了。琴音,白船,船上的侍女,隻不過是迷惑人的手段。


    他恍然明白,這個白衣公子竟是來相助莫川的。


    這樣好啊,他嗬嗬一笑,又一揮手,幾個兵士簇擁著一個婦人走上城樓,西門樓將明晃晃的劍架在那婦人纖白的玉頸上。


    那個婦人,雲鬟高綰,身著一襲碎花紅袍,腰帶寬大,背後係著方形布包。她生得溫婉美麗,隻是蒼白的臉上卻沒一絲血色,美眸幽深而空洞,一行行珠淚順著臉頰緩緩滑落,使她看上去像一朵備受摧殘即將枯萎的花。


    “阿姊!”站在瑟瑟身側的莫尋歡忽然低低呼道,他臉上五官,忽然沉鬱了幾分。


    瑟瑟記起,夜無涯向他述說莫尋歡的事情時,說是海盜之首西門樓是做了伊脈國的駙馬,才趁機攻占了伊脈島的。這個婦人,原來就是那個招贅駙馬的公主,莫尋歡的姐姐。


    “阿姊,別怕,我會救你的。”莫尋歡高聲呼道。


    當初他極恨姐姐引狼入室,然而,此時看到姐姐在敵人手底下掙紮,他心中,怎能不痛?她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西門樓,放過我阿姊!”莫尋歡臉上的恬淡和平靜被打破,俊美的臉上,出現一抹殺氣。


    他的聲音,比雪花還要冷,在無邊無際的海上飄蕩,帶著森冷的殺意,傳到西門樓耳畔。


    西門樓聞言,哈哈冷笑道:“莫川,怎可和姐夫這般說話,身為伊脈國的皇子,難道說,你連皇室禮數都忘了嗎?”


    瑟瑟清楚地感受到身畔莫尋歡的憤怒,看著他如岩石般沉默著,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是那樣冰冷。但是,瑟瑟統領的海盜可是不管什麽莫尋歡的姐姐的,就要驅船攻去。瑟瑟揮手製止,示意大家後撤。


    戰事陷入僵局。


    明春水從白船上緩緩站起身來,手中執著琉璃盞,低首品了一口美酒,他的眸光,透過杯沿,不動聲色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阿川……”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那婦人忽然拚了全身力氣撞在了刀口上,斷斷續續的話音在風裏飄散,“阿姊等這一天很久很久了。”


    等這一天很久很久了。這句話,如同輕煙般在海風中消散。然而,這句話,卻飽含著一個女子深沉的悔恨,綿綿不絕。


    “阿姊!”莫尋歡的聲音,在風中嘶呼著。


    之前對阿姊的恨意瞬間消散無蹤,他隻是恨自己,恨他為何沒有保護好這個家這個國。


    怒意,在眸中彌漫而出。肩頭上剛剛止住血的傷口,此時再次迸裂,血色溢出。


    西門樓一聲冷喝,將婦人的身子一把從城樓上推下。莫尋歡身影一轉,不見如何動作,便禦水而起,黑色的身影,如同魅影般,衝到陣前,接住了那下墜的身影。


    瑟瑟清眸一冷,胸口湧起一股悲涼,為莫尋歡,為他的姐姐。她眯眼瞧了瞧城樓,不過丈餘高的樣子。她忽然足尖一點,金紅色人影已經躍起,整個人影在船隻間接連縱躍。頃刻之間,便已到了城下。足尖在礁石上一頓,再次借力而起,躍上了丈餘高的城樓。


    城樓上,西門樓驚異地瞧著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子。


    他一向瞧不起女子。可是這一刻,他不得不說,這個江瑟瑟,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並不怕她。


    方才一戰中,他也已經瞧出來瑟瑟的實力,她雖然劍術精妙,隻是內力尚淺。是以,眼看著瑟瑟從天而降,他後退一步,長劍前刺,快如閃電,襲向瑟瑟的左胸。他有信心,這一劍,她必將拿刀去格,否則他的劍便會刺穿她的左胸。而她一旦和他的劍相擊,他必將吸盡她的內力,進而依舊刺穿她的左胸。


    然而,他似乎想錯了。因為他忽略了一個人。那在白船上悠然品酒的白衣公子似乎是不會出手的,可是,他想錯了。


    那白衣公子忽然掀翻了麵前的幾案,在瑟瑟從船上躍起時,同時從白船上衝天而起。他如同閑庭信步般,悠悠飄過海麵。在下一瞬間,降落在城頭。人未到,白袖卻掃來,如同鼓風的白帆,帶著淩厲的氣勢,襲向他的長劍。內力激蕩之下,他的劍偏了偏。


    西門樓望著一前一後躍來的人影,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今日就要死了嗎?他猙獰一笑,紅眸中閃過一絲冷狠。那好吧,即使要死,也要尋個做伴的。他不再閃避,長劍依舊是照著瑟瑟刺去。可是,他依舊沒有得逞。


    他看到瑟瑟清澈的眼眸中忽然閃現了一絲悲憫。她的身姿,忽然一飄,以常人無法做到的動作,偏離開他的長劍的劍勢,而她的彎刀,迅如閃電般從他後心穿過。


    同時,他的前胸,被白衣公子澎湃如浪般的內力擊中。


    刹那間,他感覺到體內五髒六腑都被激蕩的內力攪碎,後心,傳來使人窒息的疼痛。


    日光是如此明麗,他仰望著漫天閃耀的日光,閉上了猩紅的眼眸。西門樓終於結束了他罪孽的生命。


    兩軍交戰,主帥陣亡,所有的攻勢瞬間便被瓦解。


    城樓上,瑟瑟和明春水無意間對望,一個眸光幽深淡定,一個眸光清澈冷靜。


    明麗的陽光下,瑟瑟忽然展顏一笑,笑容皎如朗月,豔若朝霞。她想這個男子縱然不愛她,卻是關心她的。兩次,在危難之時,他都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這份情意,是值得她欣喜的。


    明春水望著瑟瑟燦爛的笑臉,微微一怔,深邃的黑眸一彎,薄唇邊亦勾起一抹暖如朝陽的笑容。


    兩人對望一眼,都飄身從城樓上躍下,分別回到自己的船隻上。方才那一瞬間的對望,似乎隻是幻夢一場。


    瑟瑟剛在船上立足,便聽到衝天的號角聲響起,心中一驚,戰事已結束,哪裏來的號角聲?她極目遠眺,隻見遙遙的海平線上,又有黑點出現,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那些黑點行得很快,瞬息之間,便駛到眼前。這次來的,依舊是戰船,將瑟瑟的海盜船,還有明春水的船隻包圍得水泄不通。


    瑟瑟站在船上,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忽然出現的船隻。這又是誰的隊伍?她抬眸看去,待她看清了為首之人,瑟瑟隻覺得海天在這一瞬似乎暗了暗,她壓下心頭的震驚,再次抬眸細看。


    如若第一次明春水的出現,令她有一絲欣喜。而這一次,她卻有些心痛。因為那為首的帥船上,立著好幾道身影。其中有一道,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她的爹爹,定安侯江雁。


    其實她不應當感到意外,當年,爹爹就是在收複海盜之時,和娘親一戰,才讓娘親傾心戀慕上他的。今日,他再次出戰,為的還是收複海盜嗎?她不過才做了一日海盜之首,便要被爹爹收複了去嗎?


    戰船上,江雁凝眸,望著戰船上那抹金紅色倩影。


    那副戰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戰盔上,雕琢著一隻展翅飛翔的鳳凰,雙肩上,雕刻著兩朵祥雲。


    再見這副戰甲,可是,當年那披著戰甲的倩影,再也不會在他眼前出現了。隻能成為他心頭最真、最美、最痛的回憶了。


    前塵往事,在這一瞬湧上心頭,他禁不住劇烈顫抖。


    江雁身側,站立著一個身穿銀甲的男子,相貌英俊,盔甲下的那雙黑眸,透著一絲精明強幹的幽光。那個人竟然是太子夜無塵。


    瑟瑟倒是沒想到,竟然會是他親自領兵來征戰。論打仗,他應當是比不過夜無煙的。或許是夜無煙的戰功刺激到了他,是以他才領兵來討伐海盜的吧。


    瑟瑟眯眼冷笑,夜無塵倒是精明。這一次恐怕是要坐收漁翁之利了。既收複了海盜,又替伊脈國收複了領土。一石二鳥,著實是好計謀啊。可是,他們又是怎麽知曉這裏有戰事的?


    從南玥到伊脈島,少說也要十幾天的船程,若不是及早料到會有戰事,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快趕到。瑟瑟心中一滯,夜無塵出兵,絕不是偶然。是誰泄露了消息?


    瑟瑟眯眼,她來時,是乘坐的“墨鯊號”,莫不是明春水?


    瑟瑟直覺又不可能,因為春水樓在江湖上,一向並不畏懼朝廷的。可是瑟瑟卻沒有時間再去思量這個問題,因為夜無塵的船隻已經黑壓壓地將他們的船隻團團圍住。


    戰事,再次一觸即發。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明春水,恐怕你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日吧。”夜無塵站在戰船上,高聲說道,“功高蓋主,你可懂?收複海盜你們要管,治理洪災你們要管,消除瘟疫你們也要管,朝廷的事情你們都要插手,你們春水樓已經成為朝廷的一塊心病。這一次,必要鏟除爾等。”


    瑟瑟心中一驚,夜無塵竟然要鏟除春水樓。這麽說,不是一石二鳥,而是一箭三雕了,端的是好計謀。


    瑟瑟抬眸向白船上望去,隻見明春水依舊悠然坐在臥榻上,唇邊掛著疏狂淡然的笑意,似乎幾萬海兵,也不能驚動他一絲笑容。


    旁邊戰船上的紫衣公子靜靜開口,聲音冷冽如冰,“夜無塵,我們隻是做了朝廷該做卻不去做的事,何罪之有。你等既然要鏟除我們,何必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今日,倒要看看,你這兩萬水師,是否有誅殺我們的本事。”


    “你是哪位?”夜無塵冷笑道。


    “葬花公子!”紫衣公子悠然冷笑道。


    “葬花公子,倒要看看,今日你要葬誰?”夜無塵冷冷笑道。


    “是嗎,那就拭目以待吧。”一側的藍衣公子邪邪笑道。


    “你又是誰?”夜無塵冷聲問道。


    “簪花是也。”藍衣公子曼聲答道。


    葬花公子和簪花公子,夜無塵不是沒聽過這兩個人的名頭,也知曉他們被人傳說得如何厲害。但是,今日在兩萬精兵環繞下,葬花和簪花的威名,在他看來,也不過是雲煙淡淡,不值一提。


    他望著這兩個戴著五彩斑斕麵具的公子,掀了掀眉頭,冷聲道:“定安侯,你先去降伏你的女公子。好好的王府側妃不做,卻來做什麽海盜頭子!”


    明春水聞言,舉杯的手微微一頓,有些擔憂地望了一眼瑟瑟。讓她和自己的父親決戰,這夜無塵是何等的殘忍。


    定安侯江雁神色一僵,默立著沒說話。


    “定安侯,還不出戰?!這次可是聖上親自命你出戰的,難道你要抗旨嗎?”太子冷聲說道。


    定安侯江雁沉聲答道:“是!”


    他縱身躍下戰船,乘坐小船,向瑟瑟的戰船駛去。船越行越近,終於停了下來。


    自從知悉娘親為了爹爹,習練了有損年壽的內力,瑟瑟心中便對爹爹生了幾分痛恨。此時再見,不想竟是在對陣之時。


    她看著載著爹爹的小船駛近,縱身向爹爹戰船上躍去。


    海風浩浩,黑發飛揚,她橫掠過海麵的身影是那樣輕巧。帥船上夜無塵也忍不住悚然動容,他聽聞定安侯的千金會武,著實有些不可思議。他對江瑟瑟的印象,還停留在那次王孫宴上的濃妝豔抹。卻不料,今日,她搖身一變,竟成了海盜之王。看她飛掠而過的身影,不管武功如何,這身輕功和步法,已令他刮目相看。


    瑟瑟翩然落在船頭,清澈的眸光直視著爹爹江雁,她淺淺笑道:“爹爹,能和你一戰,是孩兒一直以來的心願。我很想知道,當年,爹爹是以怎樣的風姿迷惑了娘親。”


    江雁心頭一震,他苦澀地笑道:“她終究還是背著我教了你武功。”


    “爹爹,就算沒有武功,我也不會如你希望的那般,甘心做你仕途上的棋子,在深深宮苑中終老。”瑟瑟凝聲道,心中不無悲苦。


    “爹爹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可知,爹爹也有無奈的時候。隨我回吧,爹爹求情,聖上或許會開恩,留你一命的。”江雁痛聲道。


    “爹爹,您不用說了,我們開始吧,孩兒對不住了。”瑟瑟曼聲說道。夜無塵會給她安上什麽樣的罪名,她不用想也知道。那定是和春水樓勾結,意圖攻占伊脈島了。這樣的罪名,有生還的機會嗎?就是有,她也不會扔下水龍島的海盜不管的。


    兩人一個站在船尾,一個站在船頭,相對而立。


    此時已是日到正午,陽光很盛,海麵很平靜,如一麵鏡子,似乎能照見人的影子。瑟瑟清澈的眼眸極是幽深,就連作為爹爹的江雁也不能看到她內心的想法。瑟瑟抽刀在手,縱身一躍,揮刀攻向江雁。江雁知曉瑟瑟已盡得她娘親真傳,不敢小視,抽劍在手,迎上瑟瑟的淩厲一擊。


    江雁的劍招如行雲流水,帶著渾厚的劍氣,襲向瑟瑟。


    瑟瑟舞動新月彎刀,將娘親的“烈雲刀法”施展開。劍氣刀影在空中飛舞,夾雜著一絲絲冰涼的劍氣。


    金紅色身影在陽光映照下極是絢麗,而瑟瑟的身姿又是那等曼妙輕靈。


    觀戰的人,忍不住沉浸在這一場決鬥之中,渾然忘了這是戰場上的生死決鬥。兩人鬥了幾十招,瑟瑟凝眉,爹爹不愧是征戰多年的將軍,不說這渾厚的內力她抵不上,還有那戰場上曆練出來的機敏,也是她所不及的。時辰一久,她隻怕就要敗了。


    清眸流轉,隻見得周圍的人都在觀看他們這一戰,夜無塵也沒有號令戰事開始的意思。她要如何才能救得這些海盜脫離險境?唯一的辦法,隻能是擒住夜無塵了。


    瑟瑟暗使內力,使小船緩緩向夜無塵的帥船靠近。看到距離差不多時,她利用烈雲刀法的優勢,連攻幾招,想要將爹爹攻退幾步,縱身躍向帥船。


    但是,江雁是何等機敏,好似早就瞧出來了她的意圖,對於她的進攻竟是沒有躲閃。眼看著新月彎刀就要刺入爹爹胸前,瑟瑟收不住刀意,隻好身子右傾。而爹爹的劍,便好巧不巧地直直插入到她右肋。


    瑟瑟撲倒在船舷上,險些跌到海水之中。右肋處,疼痛一波波湧來。


    “啊?瑟瑟!”江雁大驚,彎腰去扶瑟瑟。


    “爹爹,你可知娘親為何這麽早亡,是因為她習練了有損年壽的內力。你可知她為何習練有損年壽的內力,隻因為要助你征戰。爹爹,你很愛娘親是不是?那夜,我在靈堂看到你痛哭。可是,為什麽愛娘親,卻要和大夫人雙宿雙飛,在她病中,還要冷落她?”瑟瑟被爹爹扶起,忍著肋部的疼痛,痛聲問道。


    江雁大驚,似乎根本就不知瑟瑟所說之事,黑眸中一片沉痛。


    “你是說……你娘親習練的內力是有損年壽的?”這一瞬間,他似乎又蒼老了好幾歲。


    這一刻,他方知,功名利祿不過都是幻影,隻有心頭最真、最暖的情感,才是最值得珍愛的。


    可惜,這一切,都已經晚了。


    “爹爹,你要將我交給南玥朝廷嗎?”瑟瑟輕聲問道。


    江雁搖搖頭,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從畫舫上掠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俯身,從江雁懷裏將瑟瑟抱了過來。


    “定安侯,你可以回去交差了。”明春水淡淡說道,低沉的聲音裏聽不出他是什麽情緒。但是,莫名地,還是令人感到了他隱忍的怒意。


    他抱起瑟瑟,如閑庭散步般躍回到白船上,將瑟瑟輕輕放到船艙內的臥榻上。外麵是日光明麗,船艙內光線忽而一暗,極是涼爽。


    “明春水,你要做什麽?我要出去,我還要救我的弟兄!”瑟瑟忍著疼痛,低聲呼道。


    “你這樣子要怎麽去救他們?”明春水凝眉說道,他的聲音,清澈而動聽,“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再來兩萬兵將,我明春水也不放在眼裏。你乖乖躺下。”言罷,他伸指點住瑟瑟傷口周圍的穴道。


    就在此時,外麵的號角聲響起,很顯然,是海盜們看到瑟瑟受傷,而夜無塵也終於發動了進攻,廝殺聲響了起來。


    瑟瑟眉頭一凝,掙紮著又要起來,卻被明春水伸手按在臥榻上。


    他吩咐身側的侍女道:“去,叫簪花和葬花速速結束戰事。”


    “這樣你不用擔心了吧!”明春水緩緩向前欠身,漆黑的長發宛若流瀑傾瀉,披垂在他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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