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大,耳畔,漸有風雨之聲,湖麵上泛起了一個個水泡。初綻的白蓮被雨點打落了花瓣,落花殘紅在湖麵上悠悠飄蕩。


    一葉小舟,載著瑟瑟和赫連傲天,將兩人送出了新月湖。


    瑟瑟坐在小舟上,整個人有些木木的,她一直強迫著自己不要回頭,不去看夜無煙。她的定力一向是很好的,果然是沒有回頭,隻是,她卻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冷,袖中的手克製不住地顫抖。


    “瑟瑟,你的手,怎的如此冷?”赫連傲天伸出手掌包裹住瑟瑟冰冷的小手,深邃的鷹眸中劃過一絲黯然。


    瑟瑟驀地一驚,視線和赫連傲天關切的眸光相撞,心中有些慌亂,似乎直到此時才知曉,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態了。


    “我沒事,下雨天,天有些涼!”瑟瑟唇角一扯,勾起一抹笑容,卻不知自己的笑容多麽假。她不動聲色地要將手從赫連傲天的手掌中抽回,才微微一動,就被赫連傲天攥緊了。


    “瑟瑟!讓我給你暖暖!”赫連傲天雙手捧住瑟瑟的手,就好似捧著最珍貴的寶物,既小心翼翼怕攥疼了她,又不肯撒手。


    迎麵一葉小舟載著雲輕狂和璿王府的侍女與他們的小舟擦肩而過,向小島上駛去。方才夜無煙和赫連傲天對決時,不許別人到島上去。眼看著雲輕狂一臉凝重的表情,瑟瑟心頭微微一沉。


    其實她知曉,夜無煙這次肯定傷得不輕,赫連傲天那一刀,氣勢和力道都是足夠大的,就那樣釘在了他胸口上,她不知,他傷得究竟如何?不過,有狂醫在,無論多麽嚴重,應當不會有事吧?何況,方才受了一刀,他還兀自在懶懶地笑,應當不會很嚴重吧!


    小舟靠岸,兩人從小舟上下來,身上的衣衫都有些濕了。


    “我們走吧!”赫連傲天牽住瑟瑟的手,柔聲說道。高大的身子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旁。


    瑟瑟輕輕“嗯”了一聲,回首向星星小島上望去,隻見那裏一陣忙亂。很顯然夜無煙傷得不輕,否則雲輕狂也不會就地醫治。


    金總管撐著雨傘走了過來,身後尾隨著幾個侍衛,那幾個侍衛遞給瑟瑟和赫連傲天一人一把雨傘。


    “可汗,我們家王爺要您去見一個人!這是我們家王爺早就吩咐過的,請您務必要去見一見。”金總管淡笑著對赫連傲天說道。


    “哦?”赫連傲天挑了挑眉,眸光一凝,朗笑道,“如若是伊祭司,本汗還是不見為好,她如今已不是本國的祭司,是璿王的女人,本汗見她,是不方便的吧?!”


    金總管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汗過慮了,伊夫人從來就不是王爺的女人,她隻是王爺的恩人。當年,王爺娶她為侍妾,也不過是為了救她,讓您的父汗不再追殺她。如今,您的父汗已然不在人世,而可汗您又大仁大義,不會為難伊夫人,是以,王爺考慮到伊夫人離鄉日久,想要可汗您順便帶她回北魯國。”


    瑟瑟執著雨傘,玉手微微顫了顫,夜無煙對伊冷雪真的隻有感恩之情,沒有別的感情嗎?


    “她已經不是本國祭司,本汗沒必要接她回國,還是不見為好!”赫連傲天一雙鷹眸凜了起來,靜靜說道。


    “可汗,王爺已經料到您不會見她,是以,今日並不是單單讓您去見她,而是去見另外一個人!可汗若是不見,必會後悔的!”金總管笑容可掬地說道。


    “另外一個人?難道說,璿王府還有本汗不見會後悔的人嗎?”赫連傲天揚了揚眉,一臉平靜地問道,“既然如此,本汗就去見一見!瑟瑟,我們去看看!”


    瑟瑟頷首,她心裏自然知曉夜無煙要赫連傲天去見的人是誰。不是伊冷雪,那便是伊良了。看樣子,赫連傲天並不知伊冷雪有了孩子,或許知曉,但是,並未見過那個孩子,所以並不知那個孩子是他哥哥的遺孤。他可能和當初的她一樣,認為那個孩子是夜無煙的吧!


    兩人撐了傘,尾隨著金總管,到了雲粹院。才走到院外,便聽到斷斷續續的讀書聲,讀書的人顯然是一個孩子,那聲音很稚嫩,隻是,卻透著一絲顫意。


    步入月亮門,便看到一個孩子,四五歲的樣子,正站在薔薇架下背書。很顯然,背得不太熟練,是以磕磕絆絆的。薔薇架擋不住細細的雨絲,一身錦繡華服早已經被雨淋濕了,頭發上也在不斷向下滴水。


    “可汗,王爺讓您見的人,就是這個孩子。”金總管指著薔薇架下的伊良說道。


    赫連傲天犀利的眸光在伊良身上一掃,身軀一震,鷹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他凝視著伊良的眉眼口鼻,緩步朝他走了過去。到得近前,將雨傘撐在伊良的頭頂,緩緩蹲下了身子。


    伊良奇怪地瞧著眼前這個男人,被他犀利的眸光盯得身子一顫,轉身就要朝屋內奔去。


    “怎麽,還沒念書,怎的回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隻聽得伊良輕輕的聲音,略帶膽怯地說道:“有人來了!”


    “誰?”那聲音透著一絲期待一絲澀然,裏麵的人快速掀開了簾子,伊冷雪從屋內走了出來。


    因前些日子受了傷,是以她的臉色極蒼白,左手撫在胸前傷口處,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不過,她打扮得極是嬌豔,穿了一襲錦繡霓裳,看上去清冷絕美。


    伊冷雪倒是恢複得真快啊,前幾日,她還以為那一劍真結束了她的性命呢。


    伊冷雪乍看到瑟瑟和赫連傲天,顯然極是驚異,櫻桃小口微張,一雙美目更是瞪得大大的。不過,也就轉瞬之間,伊冷雪便回複了平靜,蒼白的臉上漾起一朵笑,“原來是可汗到了!小女子身有重傷,不能下跪!請可汗恕罪!”


    “罷了,你早已不是北魯國子民,不必下跪!”赫連傲天冷冷地說道,接著蹙眉問道,“這個孩子,是我皇兄的孩子吧?!”


    伊冷雪聞言,眸心忽然迸裂出一股陰暗,隻是,臉上卻依舊是優雅嫻靜如常,“不錯,確實是那個畜生的孩子,你速速帶他走,我是一日也不願再看到他這張臉了!”低柔的嗓音如同掠過一陣冷風。


    以前,伊良發病,夜無煙來為伊良驅毒,好歹還偶爾來雲粹院。如今,伊良寒毒病好,他就再也未曾踏足雲粹院了。


    這一次,她自己傷了自己,倒要看看,夜無煙是不是還在意她。他也的確很在意,讓雲輕狂救治她,但,她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是在演戲。當江瑟瑟的真實身份一暴露,他就連演戲也不屑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保護江瑟瑟。但最終,這個江瑟瑟竟然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伊冷雪側目,望著一身喜服的赫連傲天和瑟瑟,臉上笑容愈發濃鬱,“小女子恭賀可汗和江姑娘喜結良緣!”


    赫連傲天臉上波瀾不驚,一雙鷹眸幽深寧靜,對於伊冷雪謾罵赫連霸天,他倒是沒有動怒。對於她的祝賀,他隻是淡淡挑了挑眉。


    “伊冷雪,這個孩子我要帶走了!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隨本可汗回去,北魯國不會再為難你。”赫連傲天一臉平靜,聲音緩慢、沉穩、有力。


    “你將他帶走吧!”伊冷雪淡淡說道,雲淡風輕,似乎赫連傲天要帶走的不過是一件東西,一件無足輕重的東西。


    江瑟瑟嫁人了,好不容易等來了希望,她怎麽能走呢?


    “娘,他是誰?你為什麽要將良兒送人?”伊良的小臉立刻慘白,他拽著伊冷雪的衣角驚恐地問道。


    伊冷雪閉了閉眼睛,又緩緩睜開,眸中漾起一股冷意,她凝聲道:“他是你的親人,會照顧你的,你隨他走吧!”


    伊冷雪說完,將伊良往赫連傲天懷裏一推,轉身進了屋,將房門關上了。


    雨聲淅淅瀝瀝,伊良的哭聲和雨聲交織在一起,聽上去十分淒涼。


    瑟瑟未曾料到,伊冷雪竟然能舍下孩子。


    “我們走吧!”赫連傲天抱起哭天搶地的伊良,點了他的睡穴,對瑟瑟低聲說道。


    “可汗,你要將孩子帶走?”金總管趨前問道。


    “不錯,煩請稟告璿王一聲!”赫連傲天說道。


    “不用,王爺早已吩咐過了!隻是……”金總管望了望緊閉的房門。倒是未曾料到伊夫人竟是如此狠心,竟然舍了孩子,自己依舊留在王府不肯離去。


    瑟瑟看到伊良,便想起了澈兒,她的澈兒,如今不知被夜無煙藏在了哪裏,心中頓時一酸。


    兩人隨著金總管,出了雲粹院,撐著傘兒,漸漸消失在雨霧裏。


    待一行人走遠了,房門打開,伊冷雪從屋內快步奔了出來,她站在雨霧裏,遙望著漸漸消失在雨中的人影,兩行珠淚緩緩從眸間滑落。


    瑟瑟和赫連傲天一起到了緋城外,迎親的隊伍還在等著他們。一行人上了車馬,在雨霧裏行駛,一直走到下一個城鎮,宿在了當地最大的一間客棧。


    夜,雨停了。瑟瑟用罷晚膳,起身來到赫連傲天的房間。


    赫連傲天靜靜地坐在火燭之下,看到瑟瑟進來,劍眉微挑,清俊的臉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暗影。


    瑟瑟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良久,終於開口道:“赫連,我不能隨你走了!”


    “我知道,你要救澈兒嘛,我等你,救了澈兒,我們一道回北魯國!”赫連傲天抬眸說道,唇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赫連,不是救澈兒的事,就算是救回了澈兒,我也是不能隨你去的。”瑟瑟緩緩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些事情,還是及早處理的好。


    赫連傲天雖然早就料到她是一定不會隨他走的,可是,真正聽她說了出來,心中還是傷感至極。他一把抓住瑟瑟的手腕,壓抑著心中的情感,沉聲說道:“瑟瑟,我說過,不會強迫你的,就當去北魯國做客,如何?”


    瑟瑟一點一點抽回自己的手,話語堅定地說道:“赫連,我不能去。我真的要離開了。”


    赫連傲天猛然起身,伸手扶住瑟瑟的雙肩,手微微有些顫抖:“瑟瑟,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隨我走?”


    “赫連,這次和親,你用心良苦,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所以不能隨你走!”瑟瑟聲音輕柔地說道,但語氣極是堅定。


    赫連傲天放開瑟瑟的肩膀,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瑟瑟心中,也極是傷感。自認識赫連傲天以來,雖然他們之間也有過誤會和衝突,但是,赫連傲天待她,始終是癡心一片。草原上送狼皮,那青狼般的愛,令她極是感動。可是,感動不是愛情,她無法接受他,她已視他如兄弟手足。她曾期盼著能和赫連傲天一起流浪江湖,可是,錯過了,就成了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夢。


    “你若不肯隨我走,那我便隨你走。反正這個一國之君,我早就不想做了。瑟瑟,讓我跟著你,如何?”赫連傲天俊眉一挑,眼中迸出一抹決然的光芒。


    瑟瑟聽了,極是心驚,眼見赫連傲天眸中那抹堅定果決的眸光,緩緩退了一步,壓抑住內心的驚詫:“赫連,你不要說傻話了。我不愛你,所以,就算你拋棄了家國,我還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赫連傲天聞言,眸中的灼亮瞬間化為一片黯淡,一股無法言喻的絕望襲上心頭,令他幾乎窒息。


    他淒然地坐回到椅子上,將頭埋在手中,遮住了整張英俊的臉,隻有淩亂的發披散而下,看上去傷感難言。此刻的他,孤獨落寞,竟如同一個無助的幼兒。良久,他才緩緩揮了揮手,淒然道:“好,你走吧!趕快走,趁著我還沒有後悔,趕快走!”


    “赫連,你打算怎麽處理此事?”瑟瑟起身,有些擔憂地問道。畢竟,她是以和親的名義嫁他的,這不僅僅是他們兩個的親事,還涉及兩個國家。


    赫連傲天驀然抬頭,清俊的臉上一片黯然。他之所以同意停戰,就是知悉了她還活著的消息。原以為,她就算不願嫁他,也會隨他到北魯國。那樣時日久了,他不信她對他會沒有感情。可是,他終究是算錯了。他忘記了她是多麽倔強的一個人兒!


    “這件事,我自會妥善處理。”他苦澀地笑道。


    瑟瑟再望了一眼赫連傲天,轉身,從室內緩緩退了出去。


    夜無煙經過一番周折,費盡了心機,終於在半月後將澈兒救了回來。


    這一夜,柔亮的琉璃燈映亮了整個寢居,晚風透過窗子,帶來陣陣涼意,散盡了白晝的燥熱。


    夜無煙負手立在室內,定定望著坐在竹榻上的小人兒。今日,他才將小家夥救出來,可是,這小人兒似乎沒有一點兒感激他的意思。


    江澈斜倚在貴妃竹榻上,手中端著娉婷為他呈上來的葡萄,一粒一粒悠然自在地吃著,兩條小腿還悠閑地晃呀晃的,姿態慵懶隨意,神情享受愜意。


    “你叫江澈?號無邪公子?”夜無煙薄唇微揚,露出和善的笑,神態輕鬆和煦。


    澈兒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是的!”


    夜無煙好脾氣地笑了笑,誘哄道:“這兩個名字都不好,以後還是改改吧。”


    澈兒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樣子,問道:“哪裏不好了?”


    夜無煙蹲下身子,循循善誘道:“第一,澈字和江這個姓連在一起不好,都是水字偏旁,尤其是對於火命的人,更是不好。再有,這個無邪公子嘛,無邪不如直接叫邪,聽起來更有氣魄,也更響亮。”他是自己的兒子,卻姓江。而他叫無煙,他的兒子號裏卻帶一個“無”字,聽上去哪裏是父子,根本是兄弟嘛。瑟瑟真是對他絕望透頂了,這輩子大約沒打算讓澈兒認他,所以,才任他叫無邪吧。


    澈兒眨了眨眼,道:“既然江和澈在一起不好,那我就將“澈”字改了吧,不過,無邪我比較喜歡哦,我可不管什麽氣魄不氣魄的。”


    夜無煙臉色黑了黑,緩緩直起腰來,無奈地笑了笑。看來,這改名還是長遠之戰。不過,他可是極有耐心的,打長遠戰可是不怕的。


    “我問你一個事,你娘親有沒有和你講過你爹爹的事?”夜無煙滿臉期待地問道。


    澈兒歪著頭,毫不疑惑地說道:“我爹,沒有啊,從來沒提過的。哦,似乎是說過一次,好像他是一個……”


    “是什麽?”夜無煙挑眉,深邃的眼眸一眯,眸中滿是殷殷期待。


    “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澈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夜無煙俊美的臉瞬間暗了下來。


    “你想不想要爹爹?”他繼續好脾氣地問道。


    “想啊,好多人都想做我爹爹呢,不過,我得好好替我娘挑挑。璿王,你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啊,要是那樣的話,你可要對我好點兒,我可以在娘親麵前多講你幾句好話。”


    “好多人嗎?”夜無煙的臉色更黑了。


    “是哦。”澈兒連連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夜無煙。


    “今夜,隨我在這裏睡吧!”夜無煙俊美儒雅的臉上噙著寵溺的笑。好吧,既然追回瑟瑟要過這小鬼的關,他認了。


    澈兒將最後一粒葡萄丟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完,眯眼笑道:“我不喜歡跟生人睡,我要跟著我娘親睡!既然我娘親托你救了我,還煩請璿王將我連夜送回到我娘親那裏吧,我不跟著我娘親,睡不著的。”


    夜無煙臉色沉了沉:“你夜夜都跟著你娘親睡?”


    “是啊!”言罷,江澈神秘兮兮地湊到夜無煙身前,道,“你知道我長大了要做什麽嗎?這可是我的偉大誌向,我從來沒告訴過別人!”


    “什麽誌向?”夜無煙眯眼笑了笑,這小家夥這麽小就有了宏圖偉誌,不愧是他的孩子。


    “我長大了要娶我娘親!”


    夜無煙一愣,伸手捏住澈兒的臉蛋,眯眼笑道:“你這誌向可真夠偉大的啊,再說一遍,長大了要做什麽?”


    “要娶我娘親!”


    “很好很好,長大了要做什麽?”夜無煙氣得話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要娶我娘親!”澈兒不屈不撓地說道。


    清脆的童音在屋內悠悠回蕩,帶著一絲倔強。


    娉婷侍立在一側,為澈兒端著水果盤子,聽到澈兒的話,忍不住就要笑了出來,可是看到王爺鐵青的臉,隻好硬生生地將笑憋了回去,她真怕被王爺的目光殺死。不過,還是有不怕死的出聲笑了出來,那就是狂醫雲輕狂。


    他捂著肚子,笑得歇斯底裏。


    “王爺,這小鬼要和你爭妻子,看來王爺這求妻路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夜無煙轉首看向雲輕狂,軒眉逐漸擰起來,眼眸深處閃過一簇銳光,唇畔勾起一抹極冷的笑花,醇厚的嗓音不怒自威,“娉婷,聽說宮裏缺禦醫了是吧,鼎鼎大名的狂醫肯到宮裏做禦醫,恐怕後宮那些妃子求之不得吧!”


    雲輕狂聞言,笑容好像是被掐斷了一般,他平生沒什麽怕的,除了風薔兒那個妖女,便是禮法的拘束,要是讓他到宮裏做禦醫,天天對著皇上和後妃們三拜九叩,還不如直接殺了他算了。


    他慌忙斂了笑容,靜靜地立在一側。


    夜無煙臉色鐵青,丹鳳眼一眯,回首凝視著澈兒挑釁的眼眸。一瞬間,一大一小,兩雙丹鳳眼彼此對望。


    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兒子要和他上演搶妻大戰,別的男人夜無煙都不擔心,這小家夥絕對是一個強勁對手。本來是要趁著瑟瑟還沒來接澈兒,他先和這小家夥聯絡聯絡父子感情,現在好了,聯絡成對手了!


    夜無煙咬了咬牙,真想將澈兒拎起來朝他的小屁股上暴揍一頓,可是,他也隻是想想而已,麵對失而複得的兒子,他如何下得了手?!


    夜無煙實在是有氣無處發,隻好繼續走和平路線,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得罪這小魔星的。


    “澈兒乖,我告訴你哦,你的娘親隻能嫁給你爹爹,知道嗎?你不能娶,別的男人更不能娶!明白沒?速速打消這個念頭,等你長大了,多得是年少的小美女,你想娶哪個就娶哪個,都比你娘親美貌多了也溫柔多了。”


    “我才不稀罕呢,我隻要我娘親!我娘親是這世上最美貌最溫柔的女子。”澈兒小臉微揚,唇角綻開一抹邪肆的笑意,對於夜無煙的誘哄,絲毫不上當。他纖長的睫毛眨了眨,忽然眯眼道,“還有,璿王你說錯了!娘親根本就不會嫁給爹爹的。我娘親說過,寧願嫁天下任何一個男人,也不嫁我那個黑心的爹爹!”


    江澈的最後一句話,不亞於晴天霹靂。夜無煙知曉瑟瑟不會輕易原諒他,可是聽了江澈這句話,還是氣得差點兒吐血。好啊!江瑟瑟,寧願嫁天下任何一個男人,也不嫁他。


    這句話,其實比瑟瑟嫁給赫連傲天還要打擊他。赫連傲天好歹也算是男人中的良品,而天下任何一個男人,販夫走卒、乞丐囚犯……


    夜無煙想想都頭頂冒煙。


    “你娘親真的說過這句話?”夜無煙眉角的青筋隱隱跳動著,俊美的臉顯出幾分鐵青的色澤,下巴緊繃得像是要碎裂了。


    “說過!說過好幾次呢!”澈兒眨了眨眼,粉嫩的小臉上露出頑皮的笑意。


    夜無煙起身,薄唇抿成了“一”字,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黯淡。瑟瑟傳信說今日要來,看來,他和她需要好好談談了。


    “狂醫,帶小公子下去!”他淡淡吩咐道,平和的聲音下隱隱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澈兒聞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光華微轉,大聲說道:“你要做什麽?是不是我娘親要來了?我要在這裏等她!”


    雲輕狂拍了拍澈兒粉妝玉砌的臉蛋,優雅地笑道:“小公子,你又不是吃奶的娃了,怎麽一刻也離不開娘親呢,走,我讓你看一樣好東西去!”言罷,拎起澈兒,便向外走去。


    澈兒紅潤的小嘴巴撇著,看樣子,他是惹惱他這黑心爹爹了,就那樣不甘不願地被雲輕狂拎出去了!


    夜幕降臨,瑟瑟來到了璿王府。距那次夜無煙受傷,已經半月了,就算他傷得再重,也應當痊愈了。瑟瑟此去,便是要與他對決一場,將澈兒要回來。


    夜,璿王府一如既往地寧靜,也一如既往地戒備森嚴。或許是因為夜無煙受傷,自皇上生辰宴後,他一直留在緋城,沒有遠赴邊關。


    瑟瑟輕車熟路地翻牆進府,遇到巡邏的侍衛,便亮出了身份。那侍衛即刻便去稟告了金堂金總管。金總管見了瑟瑟,雙眸一亮,趨前幾步,頗為感慨地說道:“王妃,您終於來了!”


    瑟瑟聽到金堂叫她王妃,凝聲道:“金總管,你叫錯了吧。”


    “屬下沒有叫錯,隻有您才是王爺的王妃!”金堂領著瑟瑟,也不去通告,徑直向夜無煙的傾夜居而去。


    傾夜居今夜有些怪,以往來傾夜居,院內都有侍衛,廊下都有侍女。今夜,院子裏一片靜謐,廊下的宮燈滅了幾盞,僅餘一盞,在暗夜裏散發著旖旎的柔光。而侍衛和侍女更是一個也看不到,瑟瑟抬首看了看天色,還不到一更,夜無煙不會這麽早便安寢了吧?!


    “金總管,澈兒在哪裏?”立在夜無煙的院內,瑟瑟低低問道。如若可以,她想直接擄了澈兒離去。


    金總管還未回答,侍女娉婷從一側的遊廊邊緩步走了過來,看到瑟瑟,深深施禮:“奴婢拜見王妃,小公子這些日子都是隨著王爺就寢的,現下已經睡了。”


    瑟瑟聽聞澈兒最近都隨著夜無煙睡,心中多少浮起一股酸意,澈兒這麽快就和夜無煙廝混熟了,倒是令她極是驚訝。看來,這次回去,應該要好好教訓教訓澈兒了,怎能如此隨意相信陌生人,還是一個劫持他的生人!


    瑟瑟心頭一陣澎湃,冷聲對娉婷道:“煩請娉婷稟告一聲,就說江瑟瑟來訪!”


    娉婷溫婉地笑了笑:“王爺知曉王妃今夜要來,正在屋內候著呢,不用稟告。王妃進屋便可,奴婢告退。”


    娉婷和金總管一樣,也是一口一個王妃,瑟瑟此時懶得和他們費口舌,也沒多說話。娉婷說完,便和金總管一道離去了。


    瑟瑟獨個兒被留在昏沉沉的庭院裏,清冷的月色灑滿院落,夜來香在風裏靜靜地綻放,清涼的空氣裏絲絲縷縷的暗香浮動。


    這種境況,讓瑟瑟想起上次在北魯國祭天大會上,她被雲輕狂設計,看到了夜無煙和伊冷雪的擁吻。今日,這又是什麽狀況?!不過,她現在沒什麽怕的,就是再看到比那日更激情更香豔的一幕,她的心也不會再有任何波動。


    瑟瑟望了望夜無煙寢居那扇門,唇角勾起了清冷的笑容。


    為了澈兒,龍潭虎穴,她也是要闖的。她拾級而上,緩步走到了夜無煙寢居門前,站立片刻,她冷聲叫道:“夜無煙!”


    “請進吧!”室內傳來夜無煙的聲音,如玉溫雅,如風清潤。


    瑟瑟定了定神,看來,應當是沒什麽陷阱。瑟瑟伸手推開屋門,緩步走了進去。屋內有些昏暗,繞過那架繪著四季風景的屏風,瑟瑟看到幾案上亮著一盞琉璃燈,光線柔和,照得室內一片柔柔的昏黃。


    瑟瑟一眼便瞧見那張高貴華麗的大床,帳幔低垂,看來澈兒應當是睡著了。瑟瑟正要向大床走去,驀然一轉首,視線忽然定住了。


    夜無煙沒在床榻上,他是坐在浴桶裏。


    那浴桶很大,裏麵是熱騰騰的溫水,水麵上還飄著幾片花瓣。


    他慵懶隨意地靠在浴桶的邊緣,屬於明春水的黑亮長發披散而下,披垂在腰間。水汽氤氳中,那雙深邃得像是不見底的眼眸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犀利光彩,深深地凝視著她,唇角,勾著一抹淺淺的魅惑笑容。


    瑟瑟隻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貌似已經盯著他看了好大一會兒了。


    瑟瑟知道,夜無煙寢房一側有專門沐浴的房間,那是地道的溫泉水。夜無煙不在那裏沐浴,卻在寢房浴桶內泡浴,就是算準了她今夜會來,所以,才在這裏沐浴吧。


    他要做什麽?勾引她?說起來,倒真是活色生香。


    這些年,她一直自詡自己對他,已經是心如止水,不,應該說是心如死水!可是,未料到,看到他,死水竟泛起了微瀾,她的臉還會火辣辣地紅。


    不過,這樣香豔的一幕,大凡隻要是雌的,應該都把持不住吧?!


    瑟瑟咬了咬牙,是不是自己真的該找一個男人了,或許那樣才可以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忘記他!


    瑟瑟轉開有些僵硬的脖頸,視線投到帳幔低垂的大床上,強迫著自己胸腔內狂亂跳動的心平定下來。她希望自己的心如同木石,把眼前的人當做石木。漸漸地,躁動的心終於平複下來。


    她明知此種境況之下,那帳幔後的大床上,肯定是沒有澈兒的,但還是緩步走了出去,掀開了低垂的帳幔。果然,床榻上沒有澈兒的身影。


    瑟瑟握了握袖中的拳頭,看來,今夜要想順利帶走澈兒並不容易。


    夜無煙,難道以為她江瑟瑟就是花癡?看到他這樣就會動心麽?


    思及此,瑟瑟冷冷笑了笑,翩然轉身,清冷的眸光平靜無波地從夜無煙臉上掃過,她淡定地走到桌案一側的竹椅上坐下,笑道:“璿王,您還是盡快沐浴,我還急著見我的孩子呢。”


    原本想過去挾持他,讓他交出澈兒,但是,想到他赤身裸體的樣子,這種境況貌似太尷尬,就暫時免了吧。


    “你想見澈兒啊,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從我這裏將澈兒帶走了!”他慵懶低啞的聲音輕輕傳來,說的卻是讓瑟瑟極其惱怒的話語。


    他竟然還不肯將澈兒還給她,難道真要她和他兵戎相見嗎?


    瑟瑟惱怒地轉首,冷聲說道:“夜無煙,你是什麽人,憑什麽劫持我的澈兒?!你不覺得自己這麽做,很無恥嗎?!澈兒到底在哪裏,今日我一定要帶走澈兒!”


    夜無煙對於瑟瑟的質問,毫無所動,他懶懶地捋了一下滴水的黑發,用木勺舀了一勺溫水,當頭倒了下去。他搖了搖頭,發上的水珠四處飛濺,有那麽一兩滴濺到了瑟瑟玉白的手背上。


    瑟瑟想起這水珠曾經從他身上滾過,慌忙從袖中拿出錦帕來擦,越擦臉便越紅,就連耳後也紅了起來。


    夜無煙卻悠然地說道:“煩勞龍女為本王取一下衣物!”


    瑟瑟愣了一瞬,未料到夜無煙竟然讓她為他取衣衫。她再順著夜無煙揚起的手臂看去,隻見他的衣物竟然是放在這邊床榻上的。他的侍女都被支走了,如若她不管,他不知要在那裏洗多久,如若要他自己來拿,他勢必從她麵前路過。


    瑟瑟想起他要從她麵前不著寸縷地經過,瑟瑟眉頭微顰,二話不說,起身走到床榻前,將床榻上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衫拿了起來。月白色袍子,袖口和衣角處繡著清冷的竹葉。


    她斂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清澈的眼眸,視線隻凝注在鼻尖上,眼觀鼻,向前走了兩步,一揚手,便將手中白衫拋了過去。


    白衫如浮雲般飄向夜無煙,他眸間滑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他慵懶地伸臂,衣衫便披落在肩頭。他抬足從浴桶裏走出來,優雅地係好衣袍的錦帶,穿了木屐,緩步向瑟瑟走來。


    屋內隻一盞琉璃燈,光線有些暗,再加上氤氳的水汽,令人感覺有說不出的曖昧。


    瑟瑟望著緩步走來的夜無煙,看著他飄揚的白衫,披垂到腰間的黑發,還有唇角蕩漾的淺笑,眸底溢滿的深情。一瞬間,她仿若又回到了春水樓,回到了伊冷雪還不曾出現之時,那時,他就是這般溫柔深情灑脫浪漫。


    隻可惜,那樣的日子太短,短得她還來不及回味,便如一尾滑溜的魚,從她手底溜走了,再也尋不回來了。


    “我不穿衣服是不是更迷人,嗯?!”夜無煙緩步走到瑟瑟麵前,琉璃燈的光芒將他高大的身量拉成一道修長的剪影,他語氣溫柔地問道。黑眸深深鎖住瑟瑟清冷的臉容,似乎想要用目光刺穿她臉上的平靜,看到她內心深處的波動。


    瑟瑟抬眸,視線停留在他俊美的臉上,鼻間,全是他沐浴後的清香。她擰眉,冷冷說道:“確實迷人,不過,比赫連還差一點兒!”


    夜無煙很明顯被瑟瑟的話噎住了,俊臉上浮起很受傷的表情。不過,他很快恢複了常態,不僅不惱,唇邊反而漾起一抹盈盈的笑意。


    “瑟瑟,你如何也學會心口不一了?如若赫連傲天真的比我還迷人,你何以不隨他而去?”他俊美的臉上綻出一抹淺笑,眼眸中泛著水光,凝視著瑟瑟。


    他伸出手指,想要撫上瑟瑟玉白的臉頰。卻不料,瑟瑟一偏頭,躲過了他的撫觸。


    “夜無煙,你說,要怎樣才讓我帶走澈兒?”瑟瑟側首,視線凝注在一側的床榻上,岔開話題冷冷問道。


    “澈兒我會讓你帶走的,你放心好了,我想和你談談正事!”夜無煙正色道。


    瑟瑟心中繃緊的那根弦,這才鬆了鬆。


    “什麽正事?說吧!”瑟瑟暗暗舒了一口氣,他終於要談正事了。


    “瑟瑟,你明明對我還是有感覺的,對吧?”他凝視著瑟瑟,正色問道。


    這便是他所說的正事?


    瑟瑟實在無暇和他浪費工夫,霍地站起身來,唇角掛著最溫柔迷人的笑容,卻用最冷酷的語氣對他說道:“夜無煙,就算我對你有感覺又怎樣?要知道,並非男人的欲望無關情愛,有時候女人的欲望也是——無關情愛!”


    瑟瑟說完,清眸一眯,淡淡地凝視著夜無煙清俊的臉龐。


    他似乎未料到瑟瑟會說出這樣的話,明顯一驚,身子在竹榻上一靠,臉龐藏在琉璃燈光線照不到的陰影裏,俊美的五官慢慢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白。優美的薄唇緊抿,因為她這句話退盡了血色。


    “瑟瑟!”他低低地喚她,眼神鋒銳似兩把刀,一眼一眼剜在她身上,似乎要將她的心剜出來,看一看她的心裏到底還有沒有他。


    瑟瑟卻再也沒有了和他廢話的心情,她伸手,從腰間一點一點地拔出新月彎刀。昏暗的燈光因為幽冷的刀光閃了幾閃。


    “夜無煙,如若我贏了你,才能帶走澈兒,那即刻就開始吧!”瑟瑟伸指撫上新月彎刀,那冰冷的刀氣令她的心一瞬間沉靜下來。


    夜無煙依舊坐在竹榻上,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個月白色的剪影。


    瑟瑟擰眉,冷聲說道:“夜無煙,為何不動手?!快點兒出手吧!”


    他抬眸,望著瑟瑟清眸中那一層層的冷意,苦澀地笑道:“瑟瑟,這一生一世,我再不會和你動手了,永遠不會!就算你要殺了我,我也甘之如飴!”


    當年,就是他和她對決,他將她拍到了懸崖下。那一瞬的心痛,如今還撕心裂肺般地折磨著他,他怎麽會再和她對決,永遠不會!


    瑟瑟聞言,心頭一顫,本來運起了內力,彎刀也鋒銳冷冽。因了他這句話,握著彎刀的手也微微顫了一顫。


    “瑟瑟,這一生一世,我隻愛你。伊冷雪於我有恩,我不能讓她死於非命。可我沒料到會傷到你,傷到澈兒!瑟瑟,如果殺了我你能解氣,那麽,你動手吧!”他微笑著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木屐踏在地麵的響聲,輕而緩,在寂靜的室內盤繞,一聲聲敲在她的心扉之上。


    瑟瑟立在那裏,眼看著他緩緩走近,胸膛抵住了她的新月彎刀。他和她對麵而立,中間橫亙著一把新月彎刀,閃耀著幽冷的光芒。


    一把彎刀隔開了他和她!


    麵對這鋒銳的障礙,他視而不見,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依舊向前邁步,隻要再有兩步,他便可以擁住她了。


    他的唇邊,含著笑意,漆黑溫潤的眼眸好像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安寧、深邃、美麗,就那樣直直鎖住她的眼睛,貪婪地看著,似乎永遠也看不夠。


    兩人距離很近,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情緒。


    她看到他的深情,他看到她的驚惶。


    瑟瑟聽到利刃刺入到血肉中的聲音,她垂眸,看到彎刀已經刺入到他的胸口,她玉手一顫,鼓蕩的內力瞬間消散無蹤。新月彎刀本是軟兵刃,沒有內力依托,瞬間化為繞指柔,牽連著他和她。


    他笑了,笑容好似刹那盛開的優曇,燦爛、迷人。


    他張開雙臂,曳地的雲袖飄展,一瞬間,便將她擁入到懷裏。他將她牢牢地鎖在懷裏,一隻手臂箍住她的腰,進而握住她的雙手,他俯身,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她的麵容,看著她眸中的慌亂,他篤定地開口道:“瑟瑟,你還是在意我的,你還是對我有感覺的,不要逃避,讓我用一生的嗬護來彌補對你和澈兒的傷害!”


    唇,落了下來,帶著灼熱的氣息,他狠狠地親吻她,在她的唇間不斷喚著她的名字。


    “瑟瑟……瑟瑟……”


    他的舌探入她口中,糾纏著她的唇舌,一直吻得她腦中一片空白。他的手掌沿著她玲瓏的身子不斷遊移,描摹著他日思夜想的曲線。


    他滾燙的手掌帶著一絲灼熱,將瑟瑟的肌膚烤熱。


    瑟瑟心中一緊,她忽然伸掌,將他推離她的身前。她忘記了他已然失去了半數功力,這一推用了十分功力,夜無煙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蹌著向後退去。


    他變換了幾次身形,才穩住不斷後退的趨勢,懶懶地坐在身後的竹榻上。


    他靠在竹榻上,喘了口氣,唇角帶著一絲苦笑,眸中帶著一絲狼狽。直到此刻,瑟瑟才注意到,他的胸前,綻開著一朵鮮豔的紅花。


    方才,她的新月彎刀,還是刺傷他了。她垂下睫毛,將落在地下的新月彎刀拾了起來,立在屋內,兩人靜靜的,誰也沒說話。


    月光,從窗子裏漫了進來,似蝶翼一般輕薄,似冰淩一般幽涼,灑在他的肩上。他就在燭火和月光的交織下,懶洋洋地微笑地看著她。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緩步走到他身前,澀聲問道:“你沒事吧!”


    夜無煙依舊笑得那麽溫柔,他輕聲道:“我沒事!一點兒小傷。”頓了一下,他低低問道,“瑟瑟,你還恨我嗎?”


    沉沉的聲音如同最溫柔的魅惑,一抹溫柔的笑意自他唇邊泛開,點染在眸底,帶著些許期待。


    恨嗎?


    這一瞬,瑟瑟望著他那雙狹長的眼眸,她忽然發現,她其實早就不恨他了。隻是,要她接受他,卻並非那麽容易。


    “不!我早就不恨你了!”瑟瑟抬眸,淡淡說道。


    夜無煙展顏而笑,隻要她不再恨她,他便有希望!


    “瑟瑟,不管四年前救你的那個人是誰,他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日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要小心莫尋歡。”夜無煙低低說道。


    四年前,那次海戰,瑟瑟便記得,他認為是莫尋歡向夜無塵傳的消息,沒想到,到了今日,他依舊懷疑他。莫尋歡何以要這麽做,他沒有立場啊!


    夜無煙望著瑟瑟,似乎是看透了瑟瑟的心思,淡淡笑著說道:“瑟瑟,如若你是莫尋歡,是一個小國的一國之君,你是否希望南玥的皇帝是你的知心人,或者是一個你能夠控製的人?”


    瑟瑟心中一驚,夜無煙推測得極是,當年,莫尋歡的家國遭到海盜襲擊,他便是向南玥求救,可是皇帝並未出兵。所以,莫尋歡有如此想法,並不難理解!


    隻是,她未曾身在其位,所以沒想到這關鍵的一點。她一直以為莫尋歡是比較淡泊的,可是,看來人一旦做到了君王之位,便無論如何也淡泊不起來了。


    “瑟瑟,眼下,東海恐怕也不是安全之地了,我希望你能帶著澈兒,到春水樓去。”夜無煙沉聲說道。


    “春水樓我是不會去的。”瑟瑟抬眼笑道,“夜無煙,我雖然不再恨你,可我也不再愛你。我們兩人,不會在一起的。所以,我不會去春水樓,也不會留在你身邊,我還是會回我的東海。”


    夜無煙皺了皺眉,眸中閃過一絲黯淡,“我明白,以你的實力,也不會輕易受製於人,你如果真要回東海,那麽還是要小心一些人。因為,對你造成威脅的,可能是有意針對我的。所以,我可能會派兵去保護你,希望你不要拒絕。”


    “隨便你!”瑟瑟淡淡說道。


    “我派人把澈兒接過來!”夜無煙言罷,起身,緩步向外走去。


    瑟瑟在室內等了不久,便聽到門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疾步出屋,便看到她的澈兒一溜煙兒向她奔了過來。


    “娘親!”澈兒奔到她麵前,甜蜜地喚她,黑白分明的眸中,全是欣喜。


    瑟瑟抱起澈兒,玉手撫上他白皙的小臉,心頭一陣疼惜。她的澈兒,終於又回到她身邊了。她回首看了看,後麵,並沒有夜無煙的身影,隻有金堂和娉婷帶著幾個侍衛站在夜色之中。


    “王妃,王爺吩咐我們送王妃和小公子回去,馬車已經備好了,您上車吧!”娉婷走過來,柔聲說道。


    瑟瑟點了點頭,和澈兒一道,登上了馬車。馬車從後門出去,在夜色之中,沿著小巷緩緩行駛。


    馬車裏,亮著兩盞琉璃風燈,昏黃的燈光下,瑟瑟瞧見澈兒懷裏抱著一件物事,唇角勾著神秘兮兮的笑容。


    “澈兒,你拿的是什麽東西?”瑟瑟好奇地問道。


    澈兒看到瑟瑟終於問了出來,笑眯眯地說道:“娘親,這是狂醫帶澈兒從璿王的書房偷拿出來的,狂醫說是難得的寶貝,娘親要不要看看?”


    瑟瑟臉色一凜,道:“澈兒,怎麽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馬上送回去!”


    “娘親,看一看再送回去,好嗎?”澈兒撇嘴說道。


    瑟瑟不忍心看澈兒失望,道:“好吧,那就看看。看一眼就送回去!”


    “好!”澈兒答應著,將手中用布帛包裹著的東西取了出來。瑟瑟這才發覺,那是一卷畫軸。


    瑟瑟微微蹙眉,不想雲輕狂竟然送澈兒一卷畫軸。她和澈兒一起緩緩將畫軸展開。


    瑟瑟淡笑著瞄了一眼,隻瞄了一眼,視線便再也挪不開了。


    那是一幅畫。


    畫中是一大片花海,一個清麗婉然的女子,穿一襲煙青色羅衫,輕顰淺笑,回眸生姿。她踏在百花叢中的花朵上,正在翩然起舞。


    雖然是靜態的畫,但是,女子那顧盼間的含情脈脈,卻是震人心魂的,那曼妙嫋娜的舞姿,更是風姿奪人。


    這幅畫筆法屬上乘,而且,從一筆一畫和筆墨揮灑可以看出,作畫之人是極為用心的,否則,那女子的風姿神韻也不會描摹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翩然靈動得好似隨時都會從卷軸中婀娜走下來一般。


    瑟瑟望著這幅畫,有些目瞪口呆,那畫中的女子分明是她,竟然是她。而這畫,這字,分明是出自夜無煙的手筆。


    畫作的空白處,龍飛鳳舞地提著幾行遒勁的墨字:“飛舉翩然花底媚。一眄橫波,眉罥湘煙翠。鳳管蕭蕭酡碧蕊,龍池瑟瑟漪春水。檢點平生唯此醉:初字佳人,顧曲英年婿。不信分釵終不悔,露寒孤宿添衣未?”


    “娘親,這是狂醫從璿王書房裏偷出來的,說是娘親看了肯定喜歡。娘親,這畫中的女子怎麽和你生得這般相像?”澈兒指著畫中的女子笑眯眯地問道。


    瑟瑟轉過臉,輕聲“哦”了一聲道:“是哦,這天下生得像的人太多了!”


    “娘親,這裏還有字呢,你快看看。澈兒不認識這幾個字哎!”澈兒奶聲奶氣地說道,小手指著畫卷右下角落款的地方。


    瑟瑟轉首,去細細地辨認澈兒手指指點著的那些字。那裏是落款的地方,卻並沒有落款,隻有四個遒勁小字——“至愛瑟瑟”。


    她真的是他的至愛麽?


    瑟瑟無聲問道,冷月無聲,隻有車轍聲,在靜夜裏分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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