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沉悶的腳步聲驚起角落裏的灰塵,混雜著縹緲的芬芳,刹那間,恍如隔世。


    桐野拾級而上,當他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時,突然愣了一下,在轉角處,赫然伏著一隻頗有些熟悉的白貓。


    “迷夢?”桐野眯了眯眼睛,試探著喚出貓兒的名字。


    喵……白貓抬起頭,若有若無的應和著,似乎在承認著自己的名字。


    “你怎麽在這兒?”桐野眼中掠過一絲驚異。“難道……”


    迷夢突然輕輕地跑了過來,抓了抓桐野的褲腳。桐野蹲下身子,想要將迷夢抱起來。


    迷夢似乎感知到桐野的動作,在桐野蹲下身體的同時,又遠遠地跑開。


    喵——迷夢在桐野不遠的前方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一臉好奇的桐野,而後輕輕別過頭,好像在示意桐野跟上,桐野站起身,跟在迷夢身後緩緩地向書局深處走去……


    吱呀——古老發白的木質地板發出微微的呻吟聲。


    書局越深的地方越陳舊,當然,保存的書籍也越稀有,甚至很多文獻的孤本也隻能在這裏找到——當然,也隻有來過賭書局的人才知道。


    這時,迷夢在一座書架前停了下來,桐野打量著四周。奇怪的是,這麽久了,他怎麽就沒發現賭書局還有這樣一個新世界。


    喵——迷夢輕輕地叫了一聲。


    “迷夢?”一個輕微卻極盡魅惑的女聲在書架後麵輕輕響起。桐野當然記得,這聲音的主人不久前還站在自己麵前。


    果然,燭光映襯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桐野的視線裏,那是一個妖豔的少女,黑色的抹胸長裙包裹著魔鬼般無可挑剔的誘人身軀,酒紅色的長發微微卷起,雜亂地垂至象牙白的肩膀兩側,長發下是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精致麵孔。


    白皙的瓜子臉在燭火下泛起紅潤的光澤,下巴尖如刀刻,一對青黛色的柳葉眉微微糾結著,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令人心醉的光澤,高挺精致的鼻子,櫻紅水潤的嘴唇微啟,充滿了野性與誘惑。


    看到桐野,女孩兒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桐野?你怎麽在這兒?”女孩輕聲地詢問著,隨即起身將燭台撂在一旁。


    “我每周都過來。”桐野低下眼瞼,淡淡地回答著:“你也是這裏的熟客嗎?可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呢。”


    “我很多年前就知道這裏啦。”女孩兒柔聲回答著“三年前去了歐洲,不久前才回來,所以來這兒看看。”


    桐野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隻是四下看了看,泛黃的書脊上都寫滿了他並不認識的文字,桐野幹笑了一下,看來這個新世界不發現也罷。


    倒是女孩兒先開口,笑道:“一天碰見兩次,這是緣分呢。”


    桐野也笑著,並不打算讚成,卻也並不能否認。


    “早上看你行色匆匆,就不敢打擾你,既然我們還能碰見那就太好了!”女孩兒的語氣裏帶著淡淡的欣喜“認識一下,我叫薇語!”


    說著,女孩兒主動伸出了纖長的手臂。


    桐野也身體微傾,輕輕握住薇語手指部位,隨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薇語對桐野紳士的舉動似乎很賞識,隨即柔聲道:“晚上請你吃個飯好嗎。”


    桐野一愣,覺得臉上一陣灼燙,有些無措。


    “還是不……不要了吧,今晚我有一點小事兒需要解決,對……對不起……”緊張使得桐野的話頗有些語無倫次。


    薇語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不過隻一瞬間便掩飾掉了。


    “那我們改天約吧!”薇語笑嘻嘻地看著桐野有些無處安放的眼睛,依舊柔聲道:“這次不要拒絕啦,好嗎……”


    “好……好的……”桐野不能再推辭,隻好先應承下來。


    “呐……允許我失陪一下啦,我這還有一些資料要整理……”薇語嘟起小嘴,語氣裏滿滿的抱怨。


    “好的,您先忙著,我先不打擾你工作了。”桐野依舊是輕描淡寫。


    簡單的告別後,桐野也自顧尋書去了,而他當然無法注意到,身後的薇語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人……還挺有意思的嘛,對不對幻夢?”薇語小聲呢喃,旁邊的幻夢也輕輕地應和著。直到桐野的身影融化在轉角處。


    桐野穿梭在書架間,一手擎著燭台照明,一手點著書脊,口中念著書的名字。


    突然他眼前一亮,“零壹玖叁”找到了!不過桐野隨即眼中滑過一絲驚異——“零壹玖叁”並不是自己需要的《九雲夢》,而是另一個奇怪的筆記本。


    “會不會是深見記錯了”桐野小聲嘀咕著。的確,把那麽多編號記在腦海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每一次整理書架時,編號都會發生改變,記錯編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使深見真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難免會記錯吧。


    想到這,桐野露出一絲無奈的笑。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奇怪的本子取了下來,將燭台放在安全位置。然後踱步到窗前,借著明媚的自然光線,桐野看得更加清楚。


    這的確也是一本精致的筆記,墨色的真皮封麵,摸起來很有質感。封麵上印著一個長發女孩玲瓏曼妙的側影,女孩伸出纖長的手臂,向上揚起,她的指間停駐著一隻小巧的蝴蝶。這個身影,桐野覺得非常熟悉,卻又不知在哪裏見過。


    桐野輕輕摩挲著女孩的臉頰,緩緩翻開封麵,臉上又掠過一絲詫異,顯然,他對這本書很感興趣。


    剛翻到扉頁,桐野便看到上麵用鋼筆寫的幾個娟秀的行楷,而上麵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桐野:


    當你看到這段話時,我已經湮滅在人間界有好些日子了,不必好奇我的身份,如果可以,你就當我是與你有著相同命運的人罷。


    我隻是想提醒你,當你打開筆記的時候,你今後的路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


    如果你相信輪回,也請你相信,你今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使然、宿命使然。任憑你掙紮也好,坦然也罷,命運的軌跡早已安排於冥冥之中,不死不滅。你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做好當下之事,珍惜眼前的人。前生我已經錯過了很多,今生的人來生也不一定遇見,你隻有好好去對待觸手可及的他們,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還記得你重複做過的夢麽,很可怕對麽,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夢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夢墟的毀滅意味著很多神祇的家族都走向消亡,但依舊還是有希望的火種保留了下來——或者說,你自己就是這樣的存在。貪婪的饕餮依次降臨人間界,也許他們早就將這裏規劃進自己精心設計的局中,你要處處小心。不要將我們用生命換來的希望之火就這樣熄滅。


    這可以把這一切理解成一場遊戲,隻不過賭注不僅僅是你的生命,還有很多無辜的人。你們作為獵物被公開地流放到這裏,獵人們卻躲在人海之中伺機而動,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公平的賭局,你除了被動的接受,別無選擇。


    他們會嗅到你血液裏的味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存在著僥幸心理,一味的隱藏隻會將你內心深處的恐懼無限放大,而你的對手就是在無盡的恐懼與絕望中,衍生出更強大的力量。


    也許你覺得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很無聊,可是很可惜,這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向往著什麽樣的生活,不過對不起,你的夢是時候該掀起一場波瀾了。


    鎮魘觿是我還給你的第一件禮物,它會指引你找到下一個方向,夢諼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等你很久了,從此你會遇到更多的人,他們都背負著自己的命運,有自己的路要走。危險是不可避免的,你要做的是好好的活下去,也要幫助其他人存活下來。


    替我照顧好夢諼,她注定也是你摯愛的姑娘。


    歆緣


    於數年之前


    “什麽意思?”桐野的笑容一點點凝滯。一陣微風吹來,桐野身後的燭火搖動了一下,悄然熄滅。


    突然,桐野聽到一個沙啞空靈的男聲在身後喚他的名字。


    桐野一怔,猛然循聲看去,可是隨即便驚出一身冷汗。


    五步開外的地方,此刻竟站著一個人,桐野仔細的打量著對方,卻驚訝地發現他的麵貌竟與自己一模一樣,隻是對方的麵色蒼白得如一張紙般毫無血色。而從窗外投進的光線竟然直接從他身上穿了過去。他——是透明的!


    “你——”桐野眉頭緊鎖,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並不回答,隻是又喚了一聲桐野的名字,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拜托你照顧好夢諼……”


    “你就是歆緣?”桐野臉上劃過一絲驚異。


    “是的,對你很不公平的是,從今天開始,你才是歆緣了,很抱歉,我的宿命就這樣和你連在一起。”歆緣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桐野不語,皺著眉頭思索著歆緣的話。


    而歆緣則看著若有所思的桐野,慘然一笑。


    桐野注意到歆緣青灰色的瞳子裏,滿是悲傷。


    另一側,薇語手中的燭火也在此刻掙紮了一下,悄然熄滅……


    “你回來了麽?”薇語的嘴角微微上揚。


    喵……與此同時蜷縮在角落裏的幻夢也醒了過來,盯著遠處桐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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