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哪吒陷入沉睡。


    忽然有一道強光照了過來,亮的令人睜不開眼。


    等到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光亮,隻見天空低垂,墨雲翻卷,數艘龍形戰艦淩駕在他頭頂。哪吒仔細一數,正好是九艘。其中一艘戰艦將探照燈打在自己身上。


    “這是?”一個疑惑從哪吒心中升起。


    突然他的目光一停,在他十步之外的城門上,掛著寫有陳塘關三個字的匾額。


    “哪吒!你給我出來!”


    一聲暴喝,響震天地。


    哪吒驚訝抬頭,隻見那龍形戰艦上,一名綠袍老者,額生雙角,滿麵長須,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


    他恍然想起,這名老者便是東海龍族之王,定海神針的守護者,被稱為鎮海之柱的敖廣。


    敖廣一上來就劈頭蓋臉的罵道:“哪吒!你這個畜生!給我滾出來!”


    敖廣容貌雖老,聲音卻有如洪鍾一般,震得耳中嗡嗡直響。


    哪吒還未答話,卻見身後一男子一手持劍,一手扶盔,跌跌撞撞的迎了上來,連聲喊道:“龍王息怒!犬子有何冒犯之處,還望龍王恕罪!”


    此人背影十分魁梧,穿著一身合金戰甲,甲衣外套袍服,甲光鱗鱗,威風凜凜,看那模樣儼然是一方諸侯,國之重臣,隻可惜蹣跚慌亂的腳步卻成了一道敗筆。


    此人便是李靖,他衝著敖廣連連拱手,隻差沒有下拜磕頭,嘴裏不時喊道:“犬子年幼無知,倘若冒犯了龍王,還望多多擔待!”


    哪吒心頭不齒,喊道:“父親,你不用求他!”


    李靖卻端起怒容,喝道:“逆子,你不思悔改,還在這裏大言不慚!”


    敖廣冷冷一笑:“李靖,你也聽見了,他既然不要你求情,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李靖道:“小兒頑劣,但到底是晚輩,請龍王看在我的麵子上,網開一麵!”


    敖廣沉聲道:“李靖,你若是知道哪吒做了什麽,你還敢為他求情麽?”


    李靖目光一轉,回頭怒罵:“逆子!我一日不在,你便上房揭瓦,這次你又犯了什麽大錯?”


    敖廣怒極而笑:“上房揭瓦他倒是沒做,不過是掀翻了我水晶宮,打死我兒敖丙罷了!”


    “什麽?”李靖倒吸一口涼氣,“龍王是不是誤會了,我兒不過才十六歲,如何能打死敖丙三太子?”


    “雖然才十六歲,但卻已有六十九級異能!李靖,你教的好兒子啊!為了阻止我上南天門搬救兵,竟然直接打上六重天,甚至連機械天尊都被他驚動了!”


    這個消息無疑等同於重磅炸彈,令李靖久久呆立在原地。


    許久他才轉身,雙手顫抖的指著哪吒:“孽障……孽障啊,你不光得罪了龍王,你還敢挑釁神族?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兒子?當初你出生的時候,我就應該一劍劈了你!”


    哪吒心中一寒,自己的親生父親對他說出這種話,遠比千刀萬剮還令人痛苦。


    “李靖,你聽好了,你今日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交出哪吒,二是讓陳塘關的所有百姓為哪吒陪葬!”


    李靖麵如死灰:“龍王當真執意如此?”


    “你莫要不識好歹,我今日已然給足了你麵子,否則我這九龍戰陣早已將陳塘關夷為平地!”


    敖廣話音剛落,戰艦之上數門激光炮一齊向下瞄準,藍光湧現,開始蓄能。


    李靖嚇得麵無人色,腳下一軟,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身旁副將將他扶起,正打算命令屬下,架起槍炮,準備迎戰,卻聽李靖一聲嘶吼:“你瘋了嗎?把槍放下!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開火!”


    敖廣見到這一幕,臉上浮現得意之色,道:“不錯,用你們這些破銅爛鐵,來對付我龍族戰艦,無異於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哪吒殺我愛子,若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扒皮抽筋,此恨難消!”


    哪吒冷笑道:“老龍王,我的命給你,你敢要麽?”


    敖廣氣的麵色漲紅:“你若不想這陳塘關變成一片廢墟,那便一人做事一人當。哪吒,隻要你自行了斷,我便放過城中的百姓!”


    “一人做事一人當麽?”哪吒陷入沉思,卻聽一聲嬌呼:“哪吒,不要!”


    哪吒循聲望去,隻見一道依依目光凝注著自己,眼眶中滿是淚花。


    “蓮花?”


    哪吒慘然一笑,搖了搖頭,有這樣一個懦弱的父親,今日之事恐難善了。


    於是一躍而出,跳到城牆之上。


    敖廣嚇得後退一步,顫聲道:“哪吒,你幹什麽?你當真不顧這滿城百姓了麽?”


    哪吒不屑道:“老龍王,我沒有你那麽卑鄙,拿別人的性命要挾。我哪吒今日一人做事一人當!”


    “但是我死之後,倘若你沒有退兵,那我即便成了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哪吒猛然轉身,手中光芒一閃,化成一把熾焰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他身後是占滿了天空的戰艦與飛船,在他麵前,是親人、朋友、守城的將士和數不清的百姓。


    哪吒眼角一酸,他生來從未哭過,此時卻有一滴淚水從臉上滾落。


    他右手持刀,先割去一條臂膊,喊道:“這一刀,是還給你兒子敖丙!”


    敖廣眉毛一跳,隨即浮現出滿臉笑意。


    鮮血噴湧而出,很快被烈焰炙幹。


    遠處,蓮花哭的聲嘶力竭:“不要……”


    哪吒狠狠咬牙,又一刀剖入腹中,含住一口熱血,道:“這一刀,是還你李靖的養育之恩!”


    李靖滿臉驚悲之色,虎目噙淚。


    哪吒深呼一口氣,接連幾刀,剜腸剔骨:“這一刀,是報母親的生育之苦!”


    李靖聽到這話,終於忍不住眼淚,汩汩而下。


    哪吒仰天長笑:“賊老天!這最後一刀,是質問你的冷漠與不公!下民之孽,匪降自天!我哪吒之孽,我自己償還!”


    哪吒最後看了眾人一眼,直直地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彌留之際,他聽到眾人喧嘩,有人痛哭,有人則是鬆了一口氣,還有人幸災樂禍,冷言冷語。


    混亂之中,一個人影向他跑過來。


    是蓮花。


    他的身體被抱起來,蓮花嗚咽的說道:“哪吒……你不要死……你一定不會死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但是太晚了,哪吒身體發涼,眼前重歸黑暗。


    “蓮花!”


    哪吒大喊一聲,猛然從床上坐起。


    “哪吒師兄,你醒了?”金霞守在他的床邊,見到他醒來,不禁喜出望外。


    “怎麽回事?陳塘關……戰艦……還有敖廣?”哪吒虛弱的有些分不清現實。


    “你做噩夢了?”金霞拿手背探了探哪吒的額頭,自言自語道:“好在沒有發燒。”


    原來是夢,哪吒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洗的發黃的病床上,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房間內燈光昏暗,布滿黑斑的鹵素燈在他頭頂盤旋。


    “這裏是哪?”他問道。


    “這是師傅在城西開的一間診館,很安全,不會有人來的。”


    哪吒一陣失笑:“這又是太乙師傅的副業?”


    金霞笑著道:“為了救你,他可是準備了多重身份,當然,照他的原話說就是……”


    “體驗生活。”沒等她說完,哪吒就接了下去。


    金霞捂嘴而笑。


    “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幾個小時吧,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太乙師傅還以為你至少要睡個一天一夜呢。你感覺怎麽樣了?”


    金霞的目光中滿是擔憂,與夢裏的蓮花竟然有些相似。


    那一瞬間,金霞的臉與蓮花重疊在一起,一時竟讓人分不清誰是誰。


    哪吒目光有些癡了。


    金霞臉上微微一紅,移開眼睛過,埋怨道:“你昏迷的時候還是我扛你過來的,沒想到你看上去這麽瘦,扛起來還挺沉的。”


    她好歹也是一名異能者,能夠令她都感到吃力的,那確實沉重無疑了。


    哪吒暗含感激,但話到嘴邊,隻有一句:“多謝了。”


    金霞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都是同門師兄妹,談什麽謝字。”


    這一捶牽動哪吒的傷勢,令他不禁皺眉。


    “怎麽了?很疼麽?”金霞緊張的問道。


    哪吒搖了搖頭:“不礙事。”


    金霞忽然湊近他,一雙慧黠的眼睛骨碌直轉,小聲的問道:“是不是感覺身體被掏空?”


    哪吒一愣:“什麽?”


    金霞卻嚴肅的說道:“虛弱,有時是在過度勞累之後。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體被掏空……”


    哪吒遲疑道:“好像是有一點。”


    金霞終於繃不住了,噗嗤一笑:“哪吒師兄,我鬧你呢。師傅說了,你的傷屬於機體的過度疲勞,掛點生理鹽水,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哪吒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二級功率會給他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看起來也沒有那麽嚴重嘛。


    “不過你昏迷的時候,倒是吐了好幾口血,還挺嚇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個黃飛虎壓的?”


    “吐血是正常反應。”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太乙真人推開門,站在昏暗的光線中,滿臉疲憊。


    “你想啊,你的心髒突然從兩倍的速率下降,血液卻無法立刻慢下來,衝到喉嚨裏,這一口血沒含住,自然就吐出來了。你放心,吐啊吐啊就習慣了。”


    他揮了揮手,就當作打過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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