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大院裏,燈火通明,楊秀梅愁眉不展地坐在丈夫的身邊,一言不發。梁國華麵容嚴峻,相較往日,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他們在等女兒回家。


    夫妻倆已經商量好了,最後一次好好開導下小晞,要是她再這樣一意孤行,執意要跟那個陳燦陽在一起,他們就動用非常手段,將她鎖在家裏,哪也不準她去。


    但他們等來的卻是市第一醫院值班室的電話。


    “您是梁國華先生嗎?”電話那頭自報家門後問道。


    “是,我是。”他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聲音也禁不住地顫抖起來:“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對方問道:“梁小晞是您的女兒吧?”。


    “是的。她怎麽了?”


    他的手抖得厲害,險些握不住手機。


    身旁的楊秀梅屏住呼吸,焦急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恨不得將手機搶過來,自己跟對方說。


    “她受傷了。現在我們醫院,你們趕快過來吧。”


    “啊!受傷了?她傷哪了,嚴不嚴重?”


    “目前還不清楚,在搶救室裏。我們是翻看她的挎包,才看到您的名片,知道您的電話號碼。你們還是快點過來吧!”


    當初梁小晞意外失明,他生怕她哪天走丟了,特意將自己的名片放進她的挎包裏,想不到它居然還真派上了用場。


    “哦,謝謝你!我們馬上過去。”


    梁國華慌亂地掛斷了電話,身旁的妻子早已放聲大哭。


    “小晞,我可憐的女兒啊!”


    他不忍責怪,任由她哭成了淚人兒,連忙給顧師傅撥了電話。


    “喂,老顧啊,快到家裏來,送我去市一院。”


    顧師傅很快就將車子停在了大院門口,夫妻倆不顧一切地朝車子奔去。


    搶救室外,王姨頭纏繃帶,坐在長椅上,淚水早已浸濕了前襟。


    梁國華夫婦趕到後,搶救還在緊張地進行著。他們竭力地向門內望去,但什麽也看不見,隻得退了回來,跟王姨坐在了一起。


    “到底怎麽回事,小晞怎麽傷了?”


    梁國華麵帶慍色,厲聲質問身旁的王姨。


    在心底裏,他是不忍心這樣對她的,不過沒辦法,現在小晞生死未卜,他什麽也顧不上了。


    “是宋大頭幹的!”


    王姨咬著嘴唇,擦了一把眼淚。


    “宋大頭?他不是在牢裏嗎?”


    梁國華不相信,女兒躺在搶救室裏,竟然是自己十年前種下的孽果。


    “是他!他蒙了麵,但聲音就是他!”王姨答得毫不遲疑。


    突然,她握住了梁國華的雙手,帶著哭腔望著他:“答應我!要是小晞有什麽事,你一定不要放過宋大頭,好嗎?”


    王姨的這一舉動嚇到了他,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小晞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傷害她的人。”


    他們倆突然間上演的這一幕,雖然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還是被一旁垂淚的楊秀梅看在了眼裏,她也被怔住了。


    不過,她並沒有多想,畢竟小晞自小都是王姨幫忙帶的,情急之下不顧分寸,人之常情。


    “小晞到底傷到哪了?”梁國華繼續盤問她。


    王姨知道自己剛剛犯了錯,不敢睜眼看他,小聲地說道:“小晞後腦勺被敲了一棍,當場就暈了過去。送到醫院,也都沒醒過來。”


    “啊!”


    楊秀梅一聽,悲從中來,放聲慟哭。


    梁國華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不停安慰她:“小晞沒事的,會沒事的。”


    “請家屬不要喧嘩!”


    搶救室的門開了一條縫,護士露出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隨後又將門關緊了。


    “別哭了,小晞正在搶救呢,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梁國華小聲地安慰著自己的妻子,給她打氣,但同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


    楊秀梅終於止住了哭,伏在丈夫的雙腿上,雙肩不停地抖動著,嘴裏依然喃喃著:我可憐的小晞啊,我可憐的女兒啊……


    梁國華見她平複了下來,回頭對王姨說:“你頭上的傷,沒事吧?”


    “我沒事。”王姨將遺漏在繃帶外的頭發攏到了腦後。


    “回去後好好跟我講下當時的情況。”梁國華說。


    “還,還有一個人在搶救室裏。”王姨怯怯地說道。


    “什麽?還有一個人,不是你跟小晞在一起嗎?還有誰?”


    梁國華不解,疑惑地看著王姨。


    “是,是我跟大小姐在一起。”王姨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他。


    “那怎麽會還有一個人呢?他是誰?”


    梁國華抬高了音量,楊秀梅也坐了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王姨。


    “陳燦陽。他是跟在我們後麵的,是他救了我和小晞。”


    事到如今,王姨也不管那麽多了,她接著說:“當時,我跟小晞打烊回家,走出老街,沒走多久,我就發現不對,悠悠跟在我們後麵不停地叫著,好像後麵有人跟著似的,但當我回頭看去,卻又沒能看到人,但我心裏害怕,就拽著大小姐往前跑。”


    “到底什麽情況啊,講了這麽多廢話!說緊要的!”梁國華焦急地打斷了她,催促道。


    “我們跑到烏巷口,躥出了兩個人來,攔住了我們。他們蒙著麵,拿著棍子,擋住我們的去路。我拉住大小姐想返身回去,身後突然也擋著一個人,將我們圍在了中間。”


    王姨吞了下口水,繼續說道:“有個家夥開口說‘你放開這個妞,跟你沒關係,我們放你走’,說完他們就伸手去抓大小姐,我死活不同意,牢牢地抓著大小姐的手臂。這時,大小姐開口大喊‘救命’,那些人急了,衝著她的後腦勺就給了一下,大小姐倒下了,我撲倒在她的身上一直喊她,她都沒能應我……嗚嗚……”


    “哭什麽啊?就隻知道哭!後來呢?”梁國華埋怨道。


    王姨止住了哭:“後來,他們將我拉到路邊,讓一個人守著。另兩個抬起大小姐,往烏巷口跑,那裏停了一輛麵包車,他們要把她抬到車上去。”


    “你說陳燦陽那小子救了你們,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還沒能將大小姐放進車裏,是因為他攔在了車門口。當時我也看不太清,反正是那兩個家夥放下大小姐,跟他打鬥在了一起。看著我的這個人也跑了過去,他們都拿著棍子,朝他什麽亂打,他手上什麽也沒有,就這樣跟他們打在一起,直到警笛響了,他們才丟下我們,跑掉了。”


    “開車跑的?”


    “不是。他們是往烏巷裏跑的。車子還停在那裏。大小姐和陳燦陽都傷得很重,我跑過去,看見陳燦陽滿身是血,抱著大小姐哭。警察來了,他們都被抬上了救護車。在車上,大小姐一直都沒醒,他也昏死了過去。”


    “你怎麽知道是宋大頭幹的?”


    “他的聲音我記得,跟之前那個說放我走的人很像。沒錯,就是他,我現在越想越像,就是宋大頭!”


    “好啊,宋大頭,敢動我女兒,老子絕不會放過你!”


    梁國華咬碎牙根,雙眼緊盯著搶救室的燈。


    宋大頭真名叫宋振璽,原本是梁國華在泉州的最有力的競爭對手,但兩人私底下的關係卻一向很好,經常到各自的住處小酌兩杯。隨著兩人的企業逐日做大,市場上多處摩擦衝突,兩人的和睦終於隨之出現了裂痕,最後鬧得隻要一見麵就得開撕,甚至拳頭相向。


    後來,更加精於算計的梁國華,買通了宋大頭公司的高管,設計讓他背了做假賬、偷稅漏稅、行賄高官的黑鍋,最終多罪並罰,宋大頭被判了十五年,進了班房。


    聽到宋大頭的名字,楊秀梅目光呆滯,緊緊地握住了丈夫的雙手。


    資本是嗜血的,在它原始積累和快速擴張階段,野蠻與瘋狂相伴相生,然而人們總是習慣性地盲視,隻選擇看到它美好的一麵,而對它醜惡的一麵,不視不理。


    跟著丈夫在商戰裏摸爬滾打多年,楊秀梅早已深諳這一道理,但她同樣也犯了這一錯誤,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與她並無半點關係。


    事到如今,她什麽也不想再去想,她的心裏隻有她的小晞!


    她閉上了眼睛,為小晞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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