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一臉嚴肅地跟著路明非身後,跟著最前麵的諾諾出了影院大門,走在中間的路明非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師姐,想問又不敢問,隻得自以為隱蔽地偷偷瞟了幾眼身後的銀發老人,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押運的囚犯。


    影院門口停著一輛大卡車,外表破舊,斑駁的油漆混雜著生鏽的金屬,在霓虹燈的照射下硬生生有股藝術的美感,但在路明非眼裏看來就是卡塞爾學院這個殺豬盤終於揭露真麵目,要用這破車把他送去黑診所摘掉人體器官賣錢。


    他又慌又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或許是因為帶給他一段時間風光的卡塞爾學院竟然是個殺豬盤的真相,或許是因為就算他在趙孟華麵前找回了麵子,但也沒能找回陳雯雯挫敗感。


    “就算有師姐給我撐腰,不還是輸了嘛。”路明非頗有幾分沒心沒肺地耷拉著腦袋想著,轉瞬間又想起師姐隻是抓他去黑診所的,勉強還有的那一點希望驟然破滅,就像是流轉著七彩光芒的肥皂泡,漂亮得無與倫比,但是“啪”的一下,快樂就這麽沒了。


    林澤看著他那副模樣想笑,幹脆操控著幻象擺出嚴肅的表情,自己則披上幻象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笑了一通,才心滿意足地走了回來,拍了拍跟著師姐站在大卡車前一頭霧水的路明非的肩。


    “林澤!你怎麽也在這!快救……”路明非大喜過望,下意識地就想求救,卻被林澤一把堵住了嘴。


    “乖,看看我是誰。”林澤說著,笑嘻嘻地卸掉了幻象,他現在就像是動畫中常見的構圖,上半身與下半身以一條斜線為劃分,斜線之上是連帽衫,之下則詭異地還是路明非之前看到的那個白發老人的西裝。


    林澤再一抹臉,在路明非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又變回了那張皺紋明顯但依舊帥氣的臉,隻是那抹壞笑打破了整體的協調氛圍,顯得怪模怪樣的。


    “師姐,轉個身給路明非看看什麽叫女大十八變。”林澤笑嘻嘻地說道,又對著轉過身來,依舊是一臉冷漠的諾諾打了個響指。


    諾諾的服裝沒變,還是那套白襯衣紫套裙搭金嵌紫玉首飾,但眉眼有了路明非看得出但說不出的微妙變化,最明顯的就是冷漠的神情變成了和林澤一樣的一臉壞笑,連帶著整個人的氣質都從之前的冷冽變成了路明非所熟悉的那個大小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路明非一臉懵逼,他呆愣在地許久,看了看笑嘻嘻的林澤,又看了看同樣笑著看他的師姐,好不容易擠出句話。


    “你們,不是來抓我去黑診所掏心挖肺的啊?”


    林澤的笑容僵住了,他收起了原本感受到魔藥消化的快樂,無語地看著路明非,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把我們當成來綁架你挖你心肝的了?你當你是唐僧嗎?抓你還要出動幾十個黑衣大漢,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路明非撓了撓頭,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尷尬,林澤說的沒錯,他確實有點太看得起自己了,誰會預定總統套房還許諾36000美元每年的獎學金就為了算計他那加起來一萬美金有沒有都不確定的心肝脾肺腎,完全吃力不討好的賠本生意。


    他隻得訕訕道:“我看師姐的法拉利沒了,你又凶神惡煞的,我以為……”


    諾諾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誰說法拉利沒了,這不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在你眼前停著呢。”


    她說著,指了指那輛破舊的大卡車。


    路明非一臉懷疑地再次審視了一遍那輛卡車,沒問題,依舊是那幾乎每輛大卡車都有的油汙,還有那熟悉的鐵鏽,以及那些該有的破爛繩頭以及一些塑料,就連透過車窗窺探到的駕駛座都一副油膩的樣子,連帶著煙灰缸裏都是一片漆黑,塞滿了煙蒂,無論怎麽看都不可能跟之前那川劇變臉一樣是幻象。


    路明非於是堅定地回答:“這次別想騙我,就算是全息投影都不可能把法拉利變成這破爛大卡車,我就連上麵的油汙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說著,還想上手去摸,卻一個摸空,直接穿過了那輛無比真實的大卡車,差點直接摔了下去,幸虧諾諾拉住了他的衣領。


    諾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笑著說道:“林澤,給他開開眼。”


    “好嘞,路明非啊,這確實不是全息投影,但你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投影魔術嗎?”林澤壞笑著,再度打了一個響指。


    在路明非的眼前,這輛大卡車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圖畫一樣,一點一點地消失,最終變化成了一輛火紅色的保時捷,全然不見之前的大卡車。


    路明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良久,才吐出一句話。


    “教練,我想……”


    “加入卡塞爾,就教你哦。”林澤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知從哪掏出一份合同,在他麵前晃了晃。


    路明非被噎了一會,沉默了一下,問道:“我還有機會嗎?”


    諾諾點了點頭,說:“你是個例外,所以你還有一次機會。”


    林澤在一旁打諢,說:“也是最後一次了,聽哥的,你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你就真的再也沒機會簽合同了。”


    因為你會被直接套麻袋空運到卡塞爾天上被空投下去,你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家夥估計還是個健壯的銀發老頭。


    林澤暗自歎了口氣,感慨自己真是善良,保住好兄弟一條命。


    畢竟秘黨終究是秘黨,就算是好說話的校長也隻是明麵上好說話,不會真有人覺得一個夢想是將一個種族屠殺殆盡的老頭人畜無害吧?拜托,那恐怕隻有肯德基老爺爺了。


    一旁的諾諾還在誘惑路明非,林澤沒再去打斷他們的對話,他看得出來,諾諾從始至終都掌握著主動權,她似乎有意再利用路明非對她的好感,誘騙著她簽下這份合同,加入卡塞爾學院。


    林澤不知道這是對是錯,但他知道在諾諾看來這是為了路明非好,他身上流著龍血,帶著血之哀的詛咒,就連他的父母都進了學院,如果路明非不進學院,那他還能去哪?加入龍族嗎?


    但林澤覺得或許路明非就算知道了他身上流著龍血也不會想加入卡塞爾學院,他就是那種衰小孩,胸無大誌,得過且過。


    他加入卡塞爾學院或許隻是因為移情而被精通人性的諾諾抓住了漏洞,哄騙了進來,如果他不加入卡塞爾,是不是還能在普通人的世界中過著平庸但起碼不用看著親朋一個個死去,最終背負上獨自踏上命定之路的宿命。


    林澤看了眼已經被說服的路明非,看著諾諾拿出手機,準備給路明非錄入聲紋,歎了口氣。


    命運似乎還是照常運行,他沒能改變太多。


    路明非還是在2009年5月15日加入了卡塞爾,青銅與火之王也會在不久後蘇醒,那對兄弟會成為獻給命運的羔羊,被端上祭壇。


    但會有人被赦免嗎?不會。命運不是上帝,它不會喊停,它向來是個吃不飽的怪物,不挑不揀,所有人最後都會進了它的肚子,落得一個死字。


    林澤的心情驟然變差了許多,他知道自己現在還很弱小,改變不了什麽,但這種看著命運一步步發展,即便他拿著劇本也無力修改的感覺糟透了,令他想起了小醜,和某位神父。


    天空中響起了轟鳴,林澤仰頭望去,在漆黑的夜幕下,同樣漆黑的直升機從天而降,像是他心頭的陰霾般,逐漸下壓,將要帶著他們順著命運的絲線一路前行。


    林澤知道,從今往後,他可能就沒有這種安逸的鹹魚生活了。他也想試著去改變命運,攪動這一潭死水的命運之河。


    或許這也是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的命運。


    畢竟,占卜家途徑的序列二,可是奇跡師啊。


    他微微一笑,清脆的響指聲響徹,引得諾諾和路明非下意識地一愣,正要扭頭看來。


    可下一瞬,璀璨的焰火驟然在天空中炸裂,點點碎光在夜幕中綻放,絢麗的流光閃耀,嚇得直升機升高了許多,直到那些煙花徑直穿過直升機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們才緩緩下落,螺旋槳帶起的風席卷大地。


    路明非愕然回頭,看到林澤不知何時換成了一身魔術師裝扮,正如他頭像那般,頭戴黑色高禮帽,身穿金扣長袍,一根金頭手杖倚在他懷中,他麵容隱沒在黑暗之中,長袍被風吹起,帶著白手套的手中拿著一根炮仗,正噴吐著焰火。


    “你幹啥呢?”路明非迷惑地問道。


    林澤一翻手,炮仗消失,隻剩下滿天焰火。


    他低笑了一聲。


    “沒什麽,想到終於可以進卡塞爾學院,有點高興,放個煙花為我們美好的未來生活提前慶祝一下。”


    “順便,為從此刻離我們遠去的日常而哀悼,為我們踏上旅途餞別。”


    他的後半截話語在直升機掀起的狂風中被抹消,路明非摳了摳耳朵,疑惑地問道:“你後麵說了什麽?風聲太大我沒聽清。”


    林澤笑了笑,上前摟著他的肩,說道:“無需在意,不過是些感慨的話語。”


    “以後在卡塞爾學院就別叫我林澤了吧,叫我梅林。”


    “你拿人家大法師梅林的名字來用是想幹啥?就算你的戲法很成功也不是這樣自誇的吧。”


    “不是那個梅林啦。”


    “那是哪個梅林?”


    “奇跡的魔術師,梅林·赫爾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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