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現在林澤眼前的,是七柄刀劍。


    斬馬刀形製的重刀,曲刃的亞特坎長刀,古雅的直刃劍,一直到隻有小臂長度的短刀,一應俱全。它就像是人類文明中一切冷兵器精粹的集合套裝,像是刀劍博物館一般,集合了一切在這個熱武器大行其道的時代,也依舊大名鼎鼎的刀劍。


    這套東西根本不像是兩千年以前鑄造的,它們表麵那繁複而精細的紋路流動著深沉而低調的光澤,刃口閃耀著暗金色的光芒,像是剛從熾熱的爐火中被取出,再看刀身劍身那凝練的線條,以及那套完全容納這七柄刀劍的機件,它們,就像機械腕表的機芯一般精致。


    但再怎麽精致,也無法掩蓋它們身為凶器的本質,它們或代表著權力,或代表著力量,但歸根究底,它們都是隻是具象化的,龍王所追求的事物——權與力。


    路明非這樣的外行隻會覺得這玩意精致而古樸,也隻會驚訝於它們的嶄新與美觀。但在林澤這樣的內行看來,他看得隻想死。


    “這種感覺……就算我沒見過,但跟非凡武器也壓根沒區別了吧……而且肯定是半神級別非凡特性鑄就的刀劍……這玩意還壓根沒負麵……哦,貌似有,對血統要求極高……”


    “光是這種心驚膽跳的感覺……不愧是將施加於其他七王身上的刀劍,不愧是屠王之刃,還有這上麵流動的規則,諾頓真的不是跟阿蒙一樣直接把他手上的權柄具象化了嗎……”


    “想想芬裏爾居然硬抗了七把刀劍……還必須開啟煉金領域才能真正殺死他……”


    “序列五,序列五個錘子,這玩意權柄握的死死的,這種級別的武器都能打造出來,他娘沒個序列三我都不信……屠龍,屠什麽龍……我直接屠天使了還屠龍……”


    “下麵那家夥到底什麽級別啊我草……我突然隻想跑路了……”


    林澤心念急轉,他甚至愕然地微微張開了嘴,直接愣在了原地,直到一旁的路明非試探著碰了碰他,他才回過神來。


    他沉默地看著不解的路明非,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傻人有傻福。


    “那啥……我突然不想去了……我相信你肯定不會死的,要不你自己去也可以的吧?你要相信我的預言啊!”


    林澤說著,準備將刀劍推到路明非的手裏,卻被瞪大了眼的他直接掐住了脖子,從他那眼神中就可以看出路明非的憤怒。


    林澤盡力做著自己的思想工作。


    “往好處想……往好處想……他沒神話形態,他的權柄跟我沒關係,壓製不住我,我有源堡他沒有,我能複活他不能……”


    “更何況這玩意沒天使難殺,手上拿著的就是對龍王專攻,咱隻需要打個輔助,剩下的一切交給小魔鬼就行……”


    他深吸一口氣,對路明非點了點頭。


    “開掛吧,準備動手了,再拖下去諾頓就要上來了。”


    路明非點了點頭,透過麵罩,林澤看得到他嘴唇開合,像是念動了無聲的咒語。


    無與倫比的力量瞬間在他的身體深處爆發,令林澤再次瞪大了眼,這種麵對世界的終極的感覺,這種完全仿佛麵對一個世界,完全被壓製的感覺,令自以為掌握一切,從來都高高在上的他,竟然也感到了恐懼。


    但這種感覺隻是一瞬間,在一瞬間之後,這種感覺瞬間消逝,仿佛刹那的幻覺,但那種恐懼與被壓迫的不安,刻入林澤的骨髓,讓他認識到,自己的想法是有多麽的無知。


    與此同時,下方的光焰忽然減弱了,龍王諾頓的力量被無形的枷鎖所製約,原本被他所牢牢把持的權柄,對金屬與火的絕對掌控,在此刻不複存在,他和林澤一般,從高高在上的神座跌入凡塵,從神明變為了僅僅隻是強大的生物,他暴躁地扭動著,掀起一陣亂流,在水底揚起沙塵,短暫地阻礙了林澤和路明非的視線,但無論如何,他卻無法擺脫那股力量的束縛,就像是王碰上了更高的王,他的權柄在一瞬間,盡數失控,被對方盡數奪走。


    “權柄!是真正的權柄!”林澤無聲呐喊,“真神,一個體係,一個途徑的真神,這就是世界的終極嗎?即便殘缺,短暫爆發的那種力量,也絕對是真神無疑!”


    他怔怔地,看向路明非的眼,發現他的眼中流淌著金色的熔岩,那一眼,他的精神受到了短暫的衝擊,他突然有了一種衝動,一種想要哭泣,眼淚幾乎瞬間流淌而下的衝動,一種麵對真神,想要跪伏在地,全心全意地真誠膜拜的衝動。林澤感受到了,那種曾經隻在紙上見到的,橫跨久遠年代的悲哀,以及,麵對君威時的惶恐與服從。


    路明非像是變了一個人,盡管他自己並未察覺,他伸手握向最沉重的那一柄,那是手掌闊的單刃刀,筆直的刃口,可供雙手交握的刀柄,看起來遠比其他刀劍都更像一把屠龍寶刀。


    林澤楞楞地看著他拔了兩次,都沒能成功,隨後在他踹來的,由於水環境而輕飄飄的一腳下驚醒,他示意著林澤幫他拔出這柄沉重的兵器。


    看著眼前這個急得跳腳的少年,林澤猛然回過神,重新意識到,起碼目前為止,路明非還是路明非,四分之一的路鳴澤暫時還無法影響到他,他依舊是那個衰衰的,隻敢暗戀的少年。


    “我收回前言,你最好永遠都這樣,你就永遠當你的衰小孩吧,”林澤心裏暗道,“如果你真的放出來了那家夥,那我要麵對的,可是一尊真神啊……”


    “閉上眼睛,”林澤對他說,“封閉你的感知,我知道你得到了鐮鼬,不要打開,除非你想跟上次的夢境一樣。”


    路明非聽到他的話,明顯又是一愣,但他還是乖乖照做。


    林澤的潛水服中,他的手心裏死死地握著一張紙人,從始到終,都沒有放開它,幸虧林澤不是手汗體質,否則恐怕它早已被浸濕。


    他閉上雙眼,靈體從這深不見底的黑暗水底,直奔那所有人都無法觸及的高邈空間,直奔靈界,直奔到了源堡之外。


    “還是用上你了啊……”他看著那座虛幻縹緲,高居靈界之上的存在,輕聲歎氣,隨即不再猶豫,抓住自己和源堡那一絲聯係,撬動源堡的力量。


    他突然感覺到了不對。


    是地震嗎?林澤下意識地想道,但隨即,他就意識到,是源堡響應了他的請求,做出了回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整個靈界似乎都微微地顫動了起來,像是一場來自遠方的地震,伴隨著再度灌滿大腦,充塞神智的虛幻呢喃與分裂的痛苦,一縷灰色的武器從天而落,順著那一縷牽引,來到了他的身旁,落到了他手中的紙人之上。


    紙人與那縷霧氣結合,在刹那間,開始染上了灰白的色彩,但卻並非死亡的蒼白,而是蘊含著無以言表的神秘與詭異的色彩,一眼看去,讓人頭暈目眩,精神產生異變。


    他不敢停留,緊攥著這片特殊的紙人,利用紙人替身法,在神秘學的領域上將其覆蓋在自己身上,借用源堡的位格,強行拉高了自己的位格,隨後便直直地,從靈界的之中直直地墜落,宛如一顆蒼白的流星,直擊肉體。


    閉著眼的路明非隱約聽到了龍王諾頓的吼聲,他甚至感覺到了水的波動,與亂流的產生。


    “林澤啊林澤,我求求你快點,不然我們今天都得死在這,你的預言就不準了啊……”他暗自祈禱著,心裏發慌。


    但下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顧林澤的提醒,他猛地睜開眼,望向了林澤,他再次看到了夢中的那片灰白色霧氣,但這次,直視這片霧氣所帶來的代價並不如以往的慘重,僅僅是讓他感到了略微的不適。


    林澤的手拉過他的手,二人一並握上了那柄巨大的斬馬刀,之前不屑理會路明非的它,這次,戰栗了起來,像是恐懼一般發出了顫動產生的哀鳴。


    這就是林澤的計劃,將源堡的位格接引到紙人上,以源堡的高位格,壓製這套煉金刀劍,利用正確的暴怒之劍,直接將龍王斬落於此!


    林澤不在乎刀劍發出的哀鳴,強加不受控製的源堡之力在身上的代價太過痛苦和慘烈,他所背負的源堡本就是碎片,也並不受他掌控,貿然試圖調動它的力量,這無異於低階非凡者直視源堡,若不是林澤和源堡之間尚存一絲聯係,恐怕他會直接陷入瘋狂。


    林澤知道,他沒有黑皇帝牌這類代表著高位格的存在,比起原著中足以幹涉阿蒙那種天使之王級別的紙人天使來說,要弱得多,麵對高位格的存在,就如同薄薄的,揮之即散的迷霧,最多隻能讓對方的視線稍稍模糊些許。


    但他的目的不是幹涉天使之王級別的存在,也不是幹涉疑似序列三的龍王,而是為了壓製煉金武器,武器不存在意識,即便被注入了活靈,那也不是真正的生命,它們麵對更高位格的存在,會本能地選擇屈服,就像是遇到了高血統的存在想要使用它們,它們也隻能收起高傲的鱗刺,乖乖地任人擺布。


    更何況此刻它們的威力並未被盡數激發,它們七位一體的煉金領域依舊沉寂,再加上路明非的血統壓製,即便是暴怒,也得給他憋著!


    “起!”林澤低吼一聲,眉頭緊皺,路明非與他同時發力,這柄由青銅與火之王鑄就的,承載了他的權柄的暴怒之劍,選擇了臣服,被它們二人所舉起。


    遠處的龍王諾頓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發出了警告似的低吼,狂亂的身軀揚起迷霧,攪動亂流,隔著重重水幕,隔著層層迷霧,林澤與路明非與他對視,碩大的金色龍瞳與兩個不知能否被稱之為人的存在對視,張嘴怒吼。


    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了林澤的耳畔,那是路鳴澤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無奈。


    “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嗎?即便你不插手,他也會死的啊,”他說,“不過事已至此,那最後的力量,就交給我吧。”


    話語消散,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路明非和路鳴澤的身後憑空出現,像是發動機一樣,推動著他們二人衝向龍王。


    靠近了,靠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逐漸地,路明非看清了那渾身青灰色的人,他驀然瞪大了眼,滿心不可置信。


    他不由得低喊出聲。


    “老唐!”


    但沒人聽得到他的話,即便是身旁的林澤,也什麽都聽不見,他的思緒還在汙染所編製的狂暴海之中沉淪,他已經神誌不清,直至最後,隻剩下一個像是為防止阿蒙的偷竊一樣而不斷重複的念頭。


    手中緊握的大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力,以決絕的姿態衝鋒,衝向那渾身青灰色的人,衝向暴怒的龍王。


    沙塵被一刀張開,厚重的水幕也被一刀劈裂。


    直至最後,那把史上最偉大的煉金武器,直接命中!捅入肉體!


    龍王狂暴的扭動突然停止了,像是時間刹那的留步,原本暴怒的諾頓在被這柄由他親手鑄造的刀劍捅入身軀之後,猛然平靜了下來,像是從容地迎接死亡。


    路明非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嘴唇顫抖,眼眸瞪大,全心是不可置信。


    “林……林澤?”他顫抖著說道,卻忘了沒人能聽到他的話語。


    林澤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他勉強抬起頭顱,潰散的瞳孔勉強聚焦,對他微微一笑。


    他的嘴唇試著開合,但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暴怒上的煉金領域,以及源堡那雖然並不算太過嚴重,但也令他狀態極差的汙染這兩種力量在他體內瘋狂地破壞著,將他的肉體弄得千瘡百孔。


    死亡的蒼白,正在侵染他的全身。


    “不要死!不要死啊!”路明非怒吼著,卻絕望地發現林澤的傷害愈合速度慢得離譜,按照這個速度,他完全無法愈合,他隻會像淩遲一般,承受更多的痛苦之後死去。


    林澤勉強調動著自己僅剩的思維,想著自己的後手。


    “一切就看源堡了……我沒有序列二非凡特性,但克萊恩也沒有,依靠著源堡的特殊性他依舊能夠複活,而我雖然是殘缺的源堡,但權柄仍在,隻是失去了安全機製,我無法正常掌控……”


    “複活應該是可以的……但我必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以後再也不浪了……打死我也不浪了……”


    在這些念頭一一閃過後,他最終還是合上了眼眸,被黑暗的潮水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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