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滿地陽光,一排排座椅空著沒人坐,隻有個黑衣男人垂著頭,像是睡著了,大廳周圍的便利店店員打著瞌睡,極偶爾地才有乘客模樣的人沒頭沒腦地走來走去尋找檢票口。


    林澤打了個哈欠,在暖洋洋的陽光中睜開眼,渾身舒適。


    昨晚通宵蹦迪的他看著不遠處傻站著的身影,心中清楚,是前來執行任務,交接文件的路明非。


    “按照預定的發展,007今天會因為腦袋被玻璃貫穿而直接死在這……”林澤伸了個懶腰,“別說看在你老婆的份上,看在你和你老婆腳底紋的那朵玫瑰的份上,也不能讓你死啊。”


    他用幻象製造出假象,自己則毫不掩飾地盯著路明非看,沒過多久,路明非就撥打了電話,而兩股不同的電話鈴聲也在車站中傳開。


    林澤看著出現的專員007和路明非交接著文件,未過多久,他便開始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顫,以及建築被扭曲所發出的刺耳聲響。


    他仰頭,看到巨大的玻璃天穹上出現了延伸的裂紋,那些裂紋如同藤蔓一樣從四麵八方向著頂部中心蔓延,一塊又一塊的強化玻璃隨著框架的扭曲發出呻吟般的異響,然後“啪”一聲地裂開,第一片碎玻璃落下,砸在地麵上,粉碎濺開,聲音驚心動魄。整個穹頂正積聚強大應力。


    下一刻,玻璃穹頂發出一聲猶如銳聲哭泣的長音,所有的裂縫匯聚到穹頂中央,所有應力集中於那一點,在一瞬間,幾千片強化玻璃裂為幾十萬片玻璃碎片,透過玻璃穹頂的陽光淩亂了,碎片墜落如雨,千千萬萬片塊堅硬的、鋒利的光芒翻轉著下落,這一幕璀璨至極,卻又暗藏殺機。


    林澤麵色不變,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火焰無聲蔓延,他的身影在玻璃從天而落之前,被烈焰焚燒殆盡。


    …………


    和007一起躲到了長椅底下的路明非從憑空出現的幻象中掙脫,他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預想之中的路明澤,這令他有些許驚訝。


    路明非扭頭望向大廳,以他所在的角度,隻能看見同樣縮在長椅下的人的腿,那些試圖躲避碎玻璃的飛奔的腿中,沒有看見路明澤總是穿著的黑色西裝長褲,但是,有另外某個人……路明非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強烈的存在感,就在周圍,不遠的地方。


    不……不對……還有一個!


    路明非突然瞪大了雙眼,眼前的幻象驟然消散,一張臉龐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麵前,帶著單片眼鏡的臉上,嘴角勾出一道弧度。


    “找到你了。”他扶了扶單片眼鏡,嘴角弧度加深。


    路明非大驚之下,下意識地站起身,卻直接撞上長椅,又捂著頭趴了下來。


    “痛痛痛……”


    他無意之間眼角瞟到身旁的007,卻突然發現,對方麵朝下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喂喂,學長你沒死吧?”路明非忍著痛,搖了搖007的肩膀,對方卻毫無動靜,依舊趴著。


    “不會真死了吧?”路明非大驚,連忙在對方身上掃視一圈,卻沒發現任何傷口。


    “不用擔心,他隻是睡著了。”饒有興致地看著路明非的單片眼鏡男人笑眯眯地說,手中抓著一片尖銳如匕首的玻璃碎片。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笑容,路明非沒有想到狐狸,而是想到了烏鴉。


    這算什麽?一隻帶著單片眼鏡,還愛笑的烏鴉?路明非一時半會轉不過彎,呆呆地揮了揮手,“那啥,嗨……”


    男人也打了個招呼,“嗨。”


    路明非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質,說不清道不明,似是故人,久別重逢。


    他一時半會有點恍惚,這種熟悉的感覺,究竟是誰?


    路明非絞盡腦汁想著自己有沒有認識的外國朋友,卻發現自己除了卡塞爾學院裏麵的那群家夥以外一個都不認識,最多隻幫李華給他的外國朋友寫過信,要不就是幫李華寫過發言稿。


    不會真是李華的朋友找上門了吧?路明非疑惑地猜著,頗有些摸不清頭腦。


    男人笑意吟吟,“你好啊,我叫阿蒙,你應該認識我。”


    “阿蒙?”路明非突然一驚,他想起學院之前發來的資料就提到了這個喜歡穿黑袍,戴單片眼鏡的男人,他當時還吐槽過這種造型就像古早魔法師和資本家的結合體,結果沒想到……沒想到竟然在今天,遭了阿蒙……


    “那那那……那啥,”路明非戰戰兢兢,“我沒記錯蒙哥你不殺人的對吧?”


    “那得看是啥人,”阿蒙竟也趴在地上,麵對麵地跟他交流了起來,“碰了毒的,犯了賭的,搶了劫的,咱這邊直接送到閻王爺麵前,管殺還管埋,一條龍服務。”


    路明非一愣,這個長著一副西方人麵孔的男人說話方式竟意外地接地氣,讓他想起了同樣是外國人,也同樣說得一嘴騷話的芬格爾。無形之間,他們倆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他突然覺得這個阿蒙似乎也不像學院資料上說的那麽罪大惡極。


    “話說你不著急嗎?”阿蒙扶了扶單片眼鏡,將發呆的路明非驚醒。


    路明非一愣,驚覺他還要趕著參加文學社聚會,還得趕著回家換馬桶圈,立刻從椅子下爬了出來。


    “謝謝提醒謝謝提醒,”路明非拍了拍灰塵,“要不是老哥你提醒我我都忘了這事了。”


    “不,不是這件事。”阿蒙同樣起身,笑道。


    “不是這件事?那是——”路明非一愣,突然覺得手中似乎少了些什麽,一個激靈,想起了那個班尼路紙袋,“臥槽!資料!”他恍然大悟,立刻趴回地上看向椅子底下。隻可惜,除了依舊昏迷著的007,隻剩一地碎玻璃,連紙袋的影都沒有。


    “你有看到紙袋嗎?”路明非想起阿蒙提醒了他,又趕忙起身比劃著問道,“就一個班尼路的紙袋,剛剛還被我拿在懷裏。”


    “咱也不知道呢。”阿蒙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哦,對了,幫我跟你們施耐德教授問聲好。”


    “問聲好?”路明非一愣,心裏暗道這家夥莫非是施耐德教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對,問聲好,”阿蒙笑意吟吟地說道,“之前我邀請他跟我一起遛鳥釣魚他都沒回話,隻好讓你幫我問問他意下如何了。”


    “你怎麽邀請的?”路明非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就對著攝像頭說話啊,”阿蒙一臉理所當然,“你們家諾瑪會看到,然後幫我傳給他的。這次這裏的攝像頭隻給我拍了個照,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呢,直接碎了一地,我也沒法跟他打招呼了。”


    路明非傻傻地點了點頭,“好,我會說的。”


    “謝了兄弟,夠義氣。”阿蒙笑著扶了扶單片眼鏡,卻讓路明非心裏一動,再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到了一股熟悉的氣質。


    “那啥,我們——”路明非忍不住想問,卻看到眼前的阿蒙忽然就燒了起來,像是一根幹透了的木柴一樣,幾乎是瞬息之間,就燒到了脖子,大半個身軀憑空消失。


    阿蒙對他笑了笑,在烈焰中,消失殆盡。而殘存的幾縷小火苗在沒了可燃物之後,在空氣中不甘地晃動了幾下,也隨風而去。


    路明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空氣,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了被火焰灼燒過後,空氣的灼燙感,才確定剛剛的一切皆為真實。


    他愣在原地,直到片刻後,警笛聲隱約傳來,他才猛地回過神。


    “走那麽快幹啥嘛……我都還沒問,我們是不是認識……”路明非喃喃自語,隨即轉身,直接跑路。


    趕時間的他還不想被警察叔叔拉去做筆錄什麽的,他今天很忙,做完這單任務還得去換馬桶圈,還得去參加同學聚會。


    臨走前,他看著麵朝下趴在地上的007,猶豫了一下,還是湊過去把他翻了個麵,試探了下鼻息。


    “還好還好,還活著,”路明非鬆了一口氣,“你要是死了你老婆可就沒人管了,為了你老婆,還有你倆腳底的玫瑰花,你也不能死啊。”


    他嘟嘟囔囔著,跑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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