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殿外數十步,一個威嚴莊重,麵如重棗的中年男子沿著石階大步而來,旁邊緊隨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公子,風姿瀟灑,體態偉岸,上好的絲綢錦緞裁剪出極為合身的一襲青綠長衫,桃花眼中滿是沾惹少女情思的男子風流。


    身後穿著不俗,模樣清俊的四個男性家臣不遠不近跟著,時刻都保持合適的距離,各自警惕一方,手掌時時壓在劍柄,眼睛左顧右盼。


    中年男子抬眼望見極為不起眼的三人,錯過身子正要避讓,少年公子忽然停下腳步,溫文爾雅說道:“昨日剛到三清,時間有些倉促,不能邀約花姑娘遊玩一番,不知道午後可有空閑,能否帶我參觀一下三清的秀麗風景,陸某早就知道三清的山水甲天下”


    李慕然猜出兩人身份,料定正是陸探微,陸淵父子,不等花千樹說話,搶先道:“不好意思,實在是不湊巧,師妹答應了陪我去練劍,起碼需要三四個時辰,晚上我們還得鑽研道法,背誦經書,沒個三五日難以清閑,要不你等等,三清宮小地方,你也可以自己隨便走,我倒是有個師弟,總是找理由偷懶,讓他做你的向導,可好?”


    陸淵看出他有意阻攔,見李慕然衣著髒破的乞丐模樣,心中發怒,為了裝出君子之風,笑道:“這位是三清宮剛收入山門的落魄乞丐嗎?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和花姑娘這樣天仙一樣的女子做同門,都說三清宮扶危濟困,收納弟子不計較出身與地位,經常收容鄉野間窮苦潦倒人家的寒酸子弟,今日一見確實不虛”


    如此含沙射影罵人不帶髒,懟人這塊從未服輸的慕然興趣大增,反擊道:“昨天路上還碰到一隻野狗,咬著師妹的衣服不肯鬆口,一腳被我踢走,狗就是狗,賴皮得很,估計那狗也是貪戀師妹的美色,哎,狗怎麽能夠這樣?狗天生就是吃屎的”


    置身事外的陸探微不屑跟小輩言語,但李慕然伶牙俐齒的本事遠勝自己的兒子,趕緊接過話頭,說道:“依老夫看來,圍著花姑娘的,恐怕不止一條狗,還有一條毛色髒亂的落魄狗”


    “這是自然,老狗小狗都想圍著我的花師妹,我自然也是這條小狗,不過師妹可不就喜歡我這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狗,有些狗啊,貓一樣,到處偷腥,自詡風流,我看是下流”李慕然笑道


    僧非道仍不住笑道:“你這兔崽子,我就是那條老狗嗎”


    李慕然配合道:“對對,臭老道還挺自覺,這戲演得好,給你加雞腿”


    陸探微終究是反應慢了半拍,還未想出反擊言辭,李慕然又道:“不是有那麽一句話,上梁不正下梁歪,風流老子下流兒子,這話是不是你教給我的?臭老道”


    “嘿嘿,乖徒孫記性真好,有些人,錯把風流當下流,你可不能如此啊”僧非道說道


    陸探微想好了下句,正要開口,趕上來的花歸塵怒喝一聲:“小畜生閉嘴,如此目無尊長,言語粗俗,五年來都稟性難移,”


    僧非道笑道:“是那個小公子話裏夾槍帶棒,李慕然這話沒毛病”


    隻得賠禮道歉的花歸塵說道:“花某管教弟子不嚴,陸城主大人不要跟年輕小輩一般見識”


    貴為一城之主的陸探微內心能燃起多高的怒火,隻怕他自己都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語形容。


    兒子丟臉在先,父親救場再丟臉,挨了罵還落入對方的言辭陷阱,周旋下去又恐對方有更鋒利的反擊,一時間隻得強自鎮靜下來。


    好在隱忍的功夫爐火純青,天大的怒火都能說滅就滅,陸探微旋即笑道:“犬子說話也有些失禮節,有錯在先,年輕人血氣方剛的不懂禮數,我們做長輩的豈能計較”


    趙伯庸看了一眼李慕然,眼底露出幾分怒意,說道:“李慕然,還不快賠禮道歉”


    “我沒有錯,這小白臉說我是落魄乞丐,老家夥還存心不良的維護”李慕然那肯認慫。


    啪地一聲,花歸塵甩出一個重重的耳光。


    “混賬,人家陸公子不過是開個小小的玩笑,你竟然如此沒有心胸,豈能隨著脾氣亂來”花歸塵似乎失去了理智。


    一向溫和如水的花歸塵自從師祖閉關以後,情緒便沉重無比,心中似乎壓著一塊巨石,日夜都有呼吸不暢的感覺。心裏隱隱覺得二十年前的那場正邪大戰似乎並未結束,師祖的舊傷一直如影隨形,令他難以突破神霄境最後一關,如今舊傷非但沒有緩和的跡象,反而如同一顆沉睡的種子開始發芽生長,這是可以危及生命的禍胎,必須及早根除。


    更壞的消息又在去年春天發生,九幽山鳳凰嶺有妖邪聚集,鬼獸出沒的蹤跡,他自己負責掌管的玄天珠幾十年來都聖白如雪,上月異象突變,從珠心中冒出一縷黑氣,久久不絕。魔與道戰爭似乎從無開始,也從無結束,隻有不罷不休。


    此刻他怒火與壓抑一同迸發,才做出掌摑愛徒的舉止。


    冷靜片刻後,花歸塵頗有些悔恨,看著半邊臉通紅的李慕然,略有哽咽說道:“現在邊去清理自己的房間,沒有為師的準許,不準踏入三清殿”


    被這晴天霹靂般的耳光抽得有些淩亂的李慕然,些許委屈之後便心生疑惑,察覺到花歸塵的反常,不禁有些疑惑,隻是原地站著,麵無表情。


    原來耳光這麽疼,他甚至自打趣道


    “嘿嘿,這耳光,比天雷還響,臭小子啥滋味,爺爺沒吃過這麽大的巴掌”僧非道笑道


    “甜,甜的很,師父的巴掌,自然打是關心罵是愛,香得很,你要不要來一個?”李慕然自嘲道。


    陸探微聽到李慕然三字,想起三清百年一出的天才少年,頓時從腳到頭打量一番,笑道:“你就是李慕然”


    陸淵冷冷一笑,似乎有些嫉妒,陰陽怪氣道:“見麵不如聞名啊,李大天才見諒,剛才是我言語有些過激,不該用落魄二字,若是換身幹淨衣服,打扮一番,應該也是翩翩美少年”


    “不敢當不敢當,陸公子過獎了,天下第一小白臉的美名最符合你的氣質,見麵不如聞名啊,我隻是個落魄乞丐,不過你想娶我師妹的事情,想想就好,畢竟不是風塵女子,一擲千金就能買到你的肆美樓”


    陸探微無意跟他多費言辭,望了一眼花歸塵,說道:“花首座對於提親一事,不知可有決定,今兒見著小女俏麗可人,大家閨秀的模樣,老夫喜歡得很啊,兩家結為百年之好,既是一對年輕人的好事,天下正道也有了基石”


    說到一半,目光略過其他兩脈之首,笑道:“天下人大概也都樂享其成吧,各位首座應該極力促成才是”


    一直側耳靜聽的陸淵說道:“去年天下大會之中,我初見花姑娘便已傾心仰慕,家父前來提親也是被我日夜逼迫”


    趙伯庸陪笑道:“我跟李師兄當然希望此事盡快敲定,早日辦成,隻是花師兄有些疑慮,隻怕還需要幾天時間考慮才是”


    一向唯趙伯庸馬首是瞻的李玉河說道:“陸城主放心,我們一定說服師兄,這種大好事,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陸公子人中龍鳳,儀表堂堂,郎才女貌的一對”


    終身大事被人談來說去,仿佛成了一樁交易,自己的感受完全被忽略,花千樹怒道:“趙師伯,李師伯不是也有兒女,你們如此看好陸家公子,為何不嫁啊?”


    “這,這不是陸公子瞧不上我家閨女那點姿色”李玉河尬在原地,有些難堪。


    陸探微見三清宮分歧未定,心中暗想此事不能催迫太緊,笑道:“無妨無妨,兒女婚姻是大事,不可倉促決定,不妨多考慮幾天,老夫與犬子那就多叨擾幾天,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可不要傷了兩家和氣,九幽山這些年接二連三發生異象,隻怕大家都知曉了,我們正道宗門不可不團結啊”


    斜靠在椅背的僧非道忽然說道:“魔界,妖界,鬼蜮的力量,已經更勝從前,你們還睡在夢裏,可笑啊”


    陸探微見他一個老乞丐的破落樣子,問道:“這位老者是?”


    不等旁人搭話,僧非道急忙說道:“我一個路過的乞丐,口渴在山門討碗水而已”,說完繼續閉目養神。


    趙伯庸打著馬虎眼,說道:“這是很多年前在我三清修道的長者,路過山門的時候回來看看,我三清對於已經下山返俗的弟子,不論年齡一樣視為同門中人”


    陸探微嗬嗬一笑,心裏如何肯信,笑道:“老者說得對啊,魔宗,妖界,鬼蜮的實力並未傷及根本,這麽多年潛滋暗長,實力今非昔比,前幾日路過幾個都城,都能見著皇城拍出緝妖司,鎮魔司的人馬四處張貼告示,嫌不到朝廷這麽多年不問江湖事,如今也插手進入”


    殿中所有人都有些震驚,難道皇城那位天子,也開始重整旗鼓,重啟關閉百年已久的緝妖與鎮魔二司?


    花歸塵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我也早有耳聞,緝妖司統領是為年輕人,喚作鍾神秀,鎮魔司也是為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喚作藍田玉,兩人師門來曆不清楚,本領怕是不低”


    “皇家有皇家的戰場,我們宗門有宗門的戰場,河水不犯井水就好”李玉河說道。


    趙伯庸眼見聯姻之事暫無結論,此刻談論其他有些不合時宜,說道:“妖邪鬼魅之事,不如在聯姻之事有個了解後,再做從長計議如何?”


    陸探微正有此意,笑道:“甚好甚好,我與犬子這幾日有勞你們費心了,我聽說三清宮有做八仙樓,裏麵善本典籍,孤本功法,神兵寶器,符籙法咒應有盡有,每一層都是一個世界,能否參觀一二”


    他眼見三人麵有難色,又道:“三位首領不必擔心,我隻是在樓外瞧瞧而已,三清秘境,我一個外人怎可入內?”


    一向喜歡以掌舵人自居的趙伯庸當即看了看其他三人,說道:“陸城主是貴客,遠道而來,樓外看一看自然沒問題,明日一早便可安排,如何?”


    “有勞了,陸某謝過趙首座”


    眾人各自退去,李慕然,花千樹相視一笑,對著僧非道說道:“臭老道,帶你吃肉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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