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醫院,把我們聯係到一起的,是沈紅櫻這個傷員。在這裏,你是傷員的家屬,而我是傷員的恩人,你覺得家屬和恩人該用什麽態度?”紀墨完全就是針鋒相對了,他其實不想跟沈紅櫻的父親起衝突,他隻是無法適應那種被人居高臨下俯視的態度。


    沈洪波愣了下,仔細想了想,這話雖然難聽直接,卻貌似沒有什麽不對。這裏是醫院,自己的私人身份就隻是沈紅櫻的家屬而已,對方的身份卻是沈紅櫻的恩人,這樣一比起來倒是自己低著對方一頭才是。


    場麵一時尷尬了起來,兩人都不再說話。


    靜了好一會兒,沈洪波才又開口問道:“你救了我女兒,我要感謝你。但是在這之前,我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你不用感謝我,其實我當時隻是想把手槍遞給沈紅櫻,因為我不會用手槍的人拿著槍和廢鐵沒區別。隻不過巧合的是我遞槍給她的時候,手臂擋住了子彈的軌跡,所以才會先傷到了我,讓沈紅櫻誤會是我在替她擋子彈。事實就是這樣,嗯,我還有些忙,再見。”紀墨不知為何胸口憋著一股子悶氣,簡直就是不吐不快的地步。


    其實紀墨知道如果自己能夠巴結上沈洪波,那真的就是靠上了一棵大樹了。要知道宋老人、於老人、鳳老人以及顏先他們雖然位高權重,畢竟年紀大了,不知還有多少壽數,而且有點鞭長莫及。


    顏重暫時靠不上,就算靠上了,以他一個自己還沒站穩腳跟的市長,也不是沈洪波這種大佬能比的。而且沈洪波年紀還不算大,退休之前再進一步是完全沒問題的。更重要的是紀墨要下一盤覆蓋平原省的棋,沈洪波無疑是相當關鍵的一個人。


    可是紀墨就是不喜歡被人不信任的感覺。


    沈洪波問的這話,不可能僅僅是字麵意思。紀墨也是個喜歡把問題分析的麵麵俱到的人,就沈洪波這話,讓紀墨所感覺到的就是不信任!


    也就說沈洪波覺得自己和他女兒接近是有企圖的,自己替他女兒擋子彈就更是有企圖的。


    聯係到他沈洪波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感覺,紀墨這喉嚨裏就跟卡了根魚刺似的,說不出的膈應。


    一口氣說完,紀墨毫不客氣的就起身往外走去。


    既然人家父親都來了,那自己在不在也無所謂。何況說穿了大家本來就隻是朋友關係,犯不著為了交個朋友還要被其家人所質疑。


    忒他媽沒勁了!


    紀墨沒走出幾步,沈洪波卻忽然喊道:“請等一下!”


    紀墨站住了,因為沈洪波沒有命令式語氣的喊“站住”,而是商量語氣的還加了個相當客氣的“請”字。


    “還有什麽事嗎?”紀墨回頭看著沈洪波。


    “……如果我剛才的話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對你道歉。”沈洪波說。


    “你不需要道歉,我沒受什麽傷害,就是有點胃裏不舒服。”紀墨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逞了英雄,那就硬氣到底。


    沈洪波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年輕人,我承認剛剛我的話是先入為主了。但是我不是來和你鬥嘴的,我已經道歉了,年輕人,該知道進退。”


    這也就是因為紀墨是沈紅櫻唯一的男性朋友,否則沈洪波早就讓這年輕人知道觸怒自己的下場了。沈洪波有鐵麵之稱,一是因其鐵麵無私剛直不阿,二也是因為他性格冷酷,即便對親生女兒也是不苟言笑。沈紅櫻可以說是受其父影響極大,也有那麽幾分神似。


    “你是道歉了,可是我沒接受!”紀墨聳了聳肩:“你這人好奇怪!是你要和我說話的,怎麽反而說我不知道進退呢?早知道我不理你就是了,免得還要被說不知進退!”


    “你——”沈洪波算是徹底無語了,這是個什麽渾人啊!這小子就算不尊敬自己是省公安廳老大吧,好歹也要看看自己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就沒點尊老之心嗎?


    沈洪波這人不壞,其實就是有點太自以為是,太好麵子,又脾氣直率了,年紀這麽大也仍是如此。這也是他為什麽幾經沉浮的原因,如果不是根紅苗正,有著深厚的背景,想把他絆倒的人早就一擁而上了。


    “我什麽我?我說的不對嗎?”紀墨既然已經開了頭了,幹脆不在乎了,直接說出自己想法來:“你不要老是想著你是大官好不好?你是大官怎麽了?就要走到哪裏人人都給你麵子?就要走到哪裏都受人仰視?都說當官的就是老百姓的公仆,我咋就從來沒在哪個當官的身上看到過當仆人該有的氣質呢?這麽說吧,你現在到底是用什麽身份跟我交流?是公安廳長?還是沈紅櫻的爸爸?如果你是以公安廳廳長的身份跟我說話,那我告訴你,不好意思,我沒犯過什麽罪,你沒權力強製我給你賠笑臉,仰視你!我要是犯了什麽罪,你都要判我刑了,我更沒必要給你好臉色!你要是以沈紅櫻的爸爸身份跟我說話,麻煩你,即便我本意不是要救你女兒,可是我把槍遞給她才能擊斃罪犯,否則現在她鐵定就是死人了!所以請稍微收起點您的官架子,客氣點,再溫和點,再和藹慈祥點,這樣我或許願意和你交流。我想你已經查過我的底了,沒錯,我媽是縣長我爸是醫生,我自己還開著公司。大不了你就來個翻雲覆雨把我媽的官帽拿下,無所謂,我還開著公司呢!我爸還是醫生呢!又能怎麽樣?把我爸開除公職?更好,我們家是祖傳的醫學世家,你覺得到哪裏不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我告訴你,你威脅不到我,你官再大,在我眼裏你就是沈紅櫻的爸爸!好嗎?”


    紀墨這一大套說下來,一般人都得頭暈,可是頭頭是道的讓人又無法辯駁。他也是豁出去了,媽的有本事就火星撞地球,能咋的?爸媽不吃公家飯更好,免得活得勾心鬥角那麽累!


    聽完這一大套連沈洪波都愣住了,等紀墨說完,這位省公安廳一哥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紀墨笑道:“好,好,好!好你個紀墨,有意思,果然有意思!”


    紀墨心想這老家夥不會神經錯亂了吧?他女兒可還在裏邊躺著呢,自己還剛罵了他一頓,咋反而這麽高興呢?


    “我女兒能交到你這樣一個敢於直言的朋友,很好。”沈洪波的臉色再次回複到平時撲克牌老的樣子,對紀墨說道:“我承認,這官做得久了,確實就會把自己不當普通人看了。我常常自詡鐵麵無私,也免不了犯了這個毛病。但是你未免把我老沈看的太扁了。我們做警察的,平日裏接觸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犯罪,看人的時候,往往就喜歡先把對方放在假定犯罪的角度上。我也確實下意識的有懷疑過你和我女兒做朋友的動機,但是去摘你媽媽官帽這種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要是做得出來這種事,我女兒也不會現在才升上個市刑警大隊的副隊長!我老沈,不敢說做的事說的話都正確,但是絕對半夜不怕鬼敲門,因為我老沈這輩子就沒做過虧心事!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很喜歡你,你這種不懼權貴,敢於直言的性格,很像我年輕的時候。很好,我也很久沒有這麽痛快的把自己想什麽都說出來了。現在這個年頭,人的思想都太複雜,說話之前都想先想上很多,能夠今天遇到一個有什麽說什麽的人,真是痛快!痛快淋漓啊!哈哈哈——”


    聽了沈洪波這一席話,紀墨心中的怒意倒是消了,反倒頗有同感。現在的人啊,奉承話、客套話、假話說得多了,反而忘記了如何去說真話,也不敢去說心裏話。


    此時,倒是有些知音之感。


    隔閡頓消之後的兩人交談起來話就多了,隻是走廊盡頭的兩名年輕男人把著關口,一邊悄悄回頭看,都在心裏嘀咕著,沈老大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健談了?那可是一天到晚都能不說一句話的人啊……


    “你別擔心,我女兒的傷沒有問題,她是我沈鐵麵的女兒!沒那麽容易死的!”沈洪波反過來勸慰著紀墨。


    “……嗯,她會好的。”紀墨不知道沈洪波哪裏來的那麽大自信,可是紀墨不得不承認,沈洪波這個人確實是個擁有龐大自信的人,而且還能給身邊的人帶來自信心的影響。


    低下頭,紀墨忽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地上已經許多煙頭,在沈洪波那邊的,足足是自己的兩倍!沈洪波已經在大開新的煙盒了,他的一包才打開的已經抽完。


    他並非不是真的不擔心,隻不過真正男人的情緒,總是會隱藏的比較深啊……


    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門被一個帶著口罩的醫生推開,口罩甚至都濕透了,粘在醫生的臉上,醫生解開麵罩深呼吸兩口氣,這才顯然完全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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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數大了,身子骨不行了,和老婆去看了中醫開了中藥回來,老婆給煎好,剛剛喝掉,真他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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