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提,我真是被莫日根老漢這一句話給嚇了一跳,當時就覺著背後涼颼颼的,頭皮都有些酸麻,仿佛腦袋上的每一根頭發都立起來了一樣,那感覺用炸毛來形容一點都不假。隻是我畢竟是來這裏處理事情的,在莫日根老漢的眼裏,我是專門和那東西來打交道的,所以哪怕就是心裏害怕也不能口頭上說出來,明明腿軟的厲害,狀態就跟腎虛了需要來兩粒六味地黃丸補補似得,但仍舊得強挺著,表現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實則大腿上的韌帶繃的筆直,都已經達到極限了,全靠這個來支撐著身體,然後就把莫日根老漢扶了起來,安慰道:“大爺,您別害怕,虛啥呀?正所謂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們這裏這麽多人,莫說是一個陽溺上身的人,它就算是大粽子蹦出來了也得繞著咱們走不是?更何況,我們幾個都在這兒死保著您呐,沒啥可怕的!”


    這話,與其說是在安慰莫日根老漢,倒不如說是在給我自己壯膽了,不過別說,大概是我故作鎮靜的狀態感染了莫日根老漢,老人家倒是平靜了許多,在我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苦笑了起來,連說:“你瞧我都這把歲數的人了,白天裏站在那麽大個太陽底下都仿佛能看見夜裏自己死了以後的情形,不成想,現在也不用等我死了,這就見識了人死以後的樣子!”


    “好了,都不要說太多,莫惹惱了那東西!”


    伊詩婷忽然低喝一聲,製止了我和莫日根大爺之間的絮叨,然後抬頭望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明明青天白日的,可是那樓梯裏卻黑洞洞的,仿佛是一條通往九幽地獄的無盡道路一樣,或許是心理原因吧,反正光是瞧著就覺著讓人瘮得慌,心裏沒底,然後伊詩婷就輕歎道:“如果是附體,那倒好說,其實就是一些魑魅魍魎貪戀人世間的繁華,是故死後跑到活人的身上,想再體驗一把活著時候的感覺,這種情況,隻要我們言辭激烈一些,讓它感覺到害怕,它基本上也就離開了,如果不肯走,那就是一頓毒打,它也就走了。可現在是陽溺,那就比較複雜了,一般也就隻有陽溺的人才會被那種東西驅使著迫害自己的親人,原因很簡單,陽溺之人雖說身體已經被控製了,但精神和意識還多少有一點的,他們每一次迫害自己的一個親人,精神和意識就會崩潰一次,趁著那工夫,控製它們身體的東西就正好可以趁虛而入,徹底消滅他的意識,最終占據它的身軀!這就是陽溺和附體的區別,一般來說,陽溺是鬼怪要奪舍!現在看來,這個在白鳳的抵抗意誌不夠強烈,基本上已經被控製它的那個東西給完全壓製了,這才導致說話的聲音都不一樣了,因為現在在說話的,根本就是控製她的那個東西!而且,據我推測,不出意外,應該是昨天晚上白鳳的意識才被徹底壓製的,以至於怨穢大漲,就連李根都跟著遭了秧!”


    說此一頓,伊詩婷扭頭看了外麵一眼,冷笑道:“之前好歹是白鳳的意識占據著主導地位,有白鳳做掩護,天地間的陽氣傷不到那東西,所以還敢下樓見客。現在,那東西占據了白鳳的屍體,那就不一樣了,天地間的陽氣將完全針對它,再加上眼下恰好是中午十二點,陽氣最重,那東西哪裏還敢下樓?這才哄騙我們上樓的!這地方的風水有問題,我來之前就看了,凶得很!白虎位本身就凶險,所以宜低矮,即所謂的白虎蟄伏才好,可這屋子倒好,白虎位所對恰好是一座高山,若我地理學的沒錯,那座山應該屬大興安嶺,山勢挺拔險峻,白虎可以說是張牙舞爪,風水氣極險,堪稱是煞氣衝天,這座樓房的氣門就在二樓,氣走白虎位,可以這麽說,這座屋子的二樓煞氣充足,即便是正午時分,鬼怪在中間也是如魚得水,現在這個時間段,那東西也就隻能在二樓活動了!”


    “媽呀,這麽可怕!”


    萍子驚呼一聲,問道:“那我們是上去,還是不上去呀?照你這麽說,二樓就是龍潭虎穴呀,那東西騙我們上去,豈不是要害了我們?”


    “不至於!”


    伊詩婷說道:“聽莫日根大爺說的,這東西最開始上了白鳳身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收斂的,那時候的白鳳都能和它鬥上一鬥,想害李根,結果李根跑了也沒有追出來,說到底還不是白鳳存有一線意識,不讓它害自己的親人,它這才罷休?然而,後來這東西應該是沒少吃村子的小動物,比之前厲害了不少,這才把白鳳給完全壓製了!可就它現在這個程度,還不至於青天白日的公然攻擊好幾個人,沒凶到那個程度,最多也就能挑個落單的下手罷了,我們幾個人一起上樓,它隻能看著,安全還是有保障的!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這家夥禍害了不少小動物,現在肯定想禍害人了,一旦讓它真的禍害上一個大活人,恐怕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說來它也是沒那個運氣,恰好這個時候我們來了,那就不能看著它為非作歹!咱們這就上去吧,到時候看我的眼色行事,一旦我動手了,就一起上,幹死它個狗娘養的!如果我不動,就都按捺著,全當探路了,總之,都別衝動,也不要害怕,一切都聽我的!”


    說此一頓,伊詩婷看了我腰間的黃泉刀一眼,忽然說道:“孔昭,你還是把你這把刀摘下來吧,你這把刀太凶了,也不知道古時候到底殺了多少人,算是‘殺生刃’裏的‘殺生刃’,尋常小鬼看見了都得被嚇死了,你還是不要帶著了,免得驚了那東西,一旦它頂著被外麵的驕陽所傷跳窗逃跑,那可就不在我們控製中了,誰知道它會不會去害人呀?如果有個萬一……”


    我沒給她絮叨下去的機會,幹淨利落的摘下了腰間的黃泉刀,不過我也做了一件比較缺德的事情,把黃泉刀幹脆放在了門口,殺生刃擋門,鬼神不通,這樣,那東西想從這個門離開已經是不現實了!


    我們幾個在樓下絮絮叨叨了不短的時間,樓上那東西倒是也好耐心,再沒有出聲,我們幾個一股腦兒的把身上的辟邪物件全都摘下了這才上樓,用伊詩婷的話說就是四個大活人身上的陽氣湊在一起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護身符了,敢對四個人一起下手的東西,護身符也擋不住!


    這地方的風水中真的像伊詩婷說的,有很大的問題,一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我頭一個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站在這樓梯上,仿佛渾身的皮膚都被揪緊了一樣,難受的厲害,前一秒在棉靴子裏的腳還熱乎,一腳踏上來,腳丫子立馬變成了冰涼。


    我知道,這是陰氣煞氣太重的原因,地上不走地氣,走了陰煞之氣,說白了,是給鬼神走的路,鬼神來了這地方走路都不用踮腳了,活人走了鬼神路,能好嗎?陰煞之氣從腳底板灌入,腳丫子冰涼實屬正常!


    樓梯不長,我是走在第一個的,也是頭一個上了二樓的,一上去,首先映入我眼簾的便是一條幽暗深邃的走廊,走廊兩旁是一些起居室,但都關著門,所有的窗戶也全都拉著窗簾,不讓陽光射入,給我映像最深的便是走廊中的那些水漬了,就像是剛剛撒了水一樣,明明樓道中陰風呼嘯,氣溫低的可怕,我穿著大棉衣上來都止不住的打哆嗦,可地上的水就是不結冰……


    水屬陰,這樣的路,就是鬼神走的路,實在是再標準不過了。


    而我一上樓,第一眼便注意到在樓道中站著一個人!


    這人身上就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衣,是特別輕薄的那種,滿頭的頭發胡亂散落下來,擋住了大半個臉,就露出一個下巴,但我分明看到,那下巴白的有點滲人了,已經不能說是雪白了,而是蒼白,就像是白泥牆一樣,白的都有些不正常了,就像是被水浸泡了很長時間的死人一般……


    毋庸置疑,這個人,應該就是白鳳了,或者說,皮是白鳳的皮,瓤是誰的就不知道了。


    一看我上來,那白鳳就跑了過來,四肢很不協調,看著特別的僵硬,就像是一邊跑一邊在抽羊癲瘋一樣,但是速度卻不慢,紮眼的功夫就到了我身邊!


    呼啦!


    頃刻,陰風拂麵,還挾裹著一股子惡臭,那是死老鼠味。


    然後,那白鳳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死老鼠味更重了,堪稱是無孔不入,我已經閉氣,可還是固執的往我的鼻孔裏麵鑽,熏得我頭暈目眩的。


    而且,她的手也著實冷的厲害,隔著一層棉衣我都能感覺到,一下子凍麻了我半個胳膊!


    這一係列的動作著實讓我有些猝不及防,我下意識的就攥緊了拳頭,本能的就要攻擊它,不過伊詩婷在一旁忽然推了我一把,我這才驚醒,按捺住了,然後那白鳳還故作親近的腦袋貼在了我的胳膊上,親昵的喊了一聲:“老叔!”


    至此,我才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


    這應當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個子很高,至少都有一米七左右,顴骨比較突出,有蒙古族的特征,下巴很尖,總的來說,想必白鳳應該是個比較漂亮的女人吧,就是現在一張臉慘白到了滲人的地步,眼神渙散,一張嘴口中的牙齒都有些發黑了,口中更是臭氣直冒……


    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場麵嗎?


    一個五官還算精致,但看著無比怪異的女人,張嘴口臭撲鼻,那口臭還是死老鼠味的……


    總之,畫麵太美!


    我強忍著反胃在硬挺著,心中也有些疑惑。


    她喊我老叔?


    不過,略一想,我也就明白了,看來現在控製白鳳身體的已經完全是那個鬼東西了,它根本就不知道白鳳的社交關係,隻聽莫日根老漢在下麵說老叔來了,但它卻根本不知道哪位才是老叔,所以,幹脆是認錯了人,眼看著我是第一個上來的,而且還是一個男性,就把我當成了莫日根老漢!


    我有些別扭,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不過伊詩婷倒是很淡定,走上前去特親切的抓起了白鳳的手,我能看得出,白鳳身子僵硬,似乎不太習慣被人觸碰,但她體內的那東西智慧程度不低,還是在糊弄我們,所以在強忍著,然後伊詩婷就笑眯眯的說道:“姐姐,你咋能把人都認錯了呢,他是你的丈夫呀,老叔是這個!”


    說著,伊詩婷一把把莫日根老漢揪了出來。


    可憐莫日根老漢,這輩子哪裏見識過這種場麵啊,早就已經嚇得腿軟了,本來打算就躲在我們後麵猥瑣發育的,最後的愣是被伊詩婷給揪出來了,而且,左邊還有一萍子架著他,一個小老漢哪裏能扛得住萍子那氣力啊?腿軟都沒法坐在地上,被硬拎著,模樣可憐極了,都快哭了,咧著個嘴哆哆嗦嗦的說道:“大侄女,我才是你老叔呀……”


    我看到,那白鳳在聽到“丈夫”兩個字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特詭異的笑容,不過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工夫,立馬臉上就沒表情了,看的我心裏當時就“咯噔”了一下,心說這寧可聽鬼哭,也不要看鬼笑,這東西一聽這倆字兒都樂成這鳥樣了,豈不是說做它的丈夫是必死無疑的下場?不過,本著配合伊詩婷的心思,我也按捺著沒說話,然後就看它白鳳拍了拍腦袋,僵硬的說道:“看我這記性……”


    她說話,模仿人的說話方式倒是模仿的不錯,就是語調格外的僵硬,每每一張嘴,死耗子味兒夾雜著陰氣狂噴,這些都在泄露著它的身份,隻要是陰行的人想必看一眼就都知道咋回事了,演技著實是不咋地。


    但,我們還得配合著。


    最後,我們是被那東西連拉帶拽的扯到臥室裏麵的,我被白鳳看的渾身不自在,莫日根老漢更是臉都綠了,萍子瞅著也應該是挺害怕的,唯獨伊詩婷表現的最淡定,一直在和白鳳胡扯,當真是滿嘴鬼話,騙鬼的話,可不就是真正的鬼話麽?隻見她拉著白鳳,和人家勾肩搭背的,表現的格外的親熱,仿佛她和白鳳多熟似得,問東問西,就差沒拉開人家的睡衣看看裏麵有沒有穿褲衩子了。


    看得出來,那白鳳其實是不大待見伊詩婷的,可沒辦法,現在它的道行應該還沒那麽高,要說和我們好幾個大活人強幹,肯定是幹不過的,打又打不過,她還能怎麽辦?想來它應該也很絕望,隻能和伊詩婷虛與委蛇著,不過眼睛卻一直在我身上瞄著。


    到頭來,我們幾個全都成了擺設了,一直坐在旁邊看伊詩婷的表演,也琢磨不透她到底要做什麽,隻能耐心等著。


    誰知,這伊詩婷也是真能鬼扯,這一扯皮,足足和白鳳磨嘰了兩三個小時!


    一直等下午兩點多快三點的時候,她看了眼天色,臉色才明顯有些變化了,起身說道:“哎呀,姐姐呀,不巧啦,我們幾個下午還有點事情呢,這就得離開了!!”


    要走了?


    我已經在這坐的身子都有點發麻了,神經一直這麽緊繃著,能好受才怪了,不過看伊詩婷的神色,似乎還挺著急的,略一想,大概就明白了!


    下午三點,此時,是未申交替之時!


    未時,是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此時天地五行走土、火、木,陽氣還是很重的,僅次於午時,而申時,便是下午三點到五點了,此時天地五行走金、水,陽氣已經開始下降,到了陰陽交替之時,陰氣會加重,屆時,這白鳳怕是得道行暴漲,比現在凶的多,伊詩婷遲遲不動手,莫不是這白鳳身上的東西很厲害,於是她才擔心這東西到了申時會對我們下手?


    想及此處,我也起身準備走了。


    哪知道,就在這時,白鳳卻忽然看向了我,眼睛直勾勾的。


    “呃,姐夫得和我們一起去辦事的!”


    伊詩婷忽然一把抓住了白鳳,說道:“放心吧,他晚上會回來的,我們盡早讓他回來!”


    那白鳳這才臉上露出了一道笑容,大概在她看來,那應該是“溫柔”的笑了,不過在我眼裏卻詭異的很,笑的我是渾身炸毛,緊接著那白鳳還捏著嗓子說:“早去早回!”


    我是惡心加恐懼,此刻渾身不自在,隻能硬著頭皮掉頭就走!


    別說我,估摸著此刻他們都想走,所以,我們走的很匆忙,一股腦兒的衝下了樓。


    “什麽也不要說,你那把黃泉刀也別帶了,就放在這裏,晚上沒準你還真得回來一趟!”


    伊詩婷在離開的時候一邊走一邊和我說道:“等咱們出去再聊,丫根本不是陽溺,是活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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