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廁鬼,麵色嚴肅,與我印象中的它完全不一樣,它所處的地方陰森可怖,四壁如生鐵之色,上麵仿佛隱隱可見浮雕,雕刻的赫然是一張張猙獰的鬼臉,廁鬼就站在這樣的環境裏,它背負雙手,眸光熠熠的看著,渾身上下泛著火光,國字臉上的怪斑更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紫色,看著竟給人以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陌生、陰森……

    這便是它給我唯一的感覺。

    那……也可以理解為是恐懼,對它的模樣的恐懼,總覺得靈魂都是壓抑的。

    我一生走過漫長的歲月,所見識過的鬼怪何止千萬?正如某一句名言所說,世上沒有相同的樹葉,這應在人身上也是對的,更沒有相同的人,每個人的經曆和遭遇都不一樣,心中所怨、所恨、所愛的事情也都不一樣,這些愛恨欲貪嗔癡最後到了死時都會完整的暴露出來,鐫刻在他們的靈魂裏麵,於是,這人形成的鬼怪也不一樣,模樣自然也不一樣,我這一生見過的,恐怕早已超出了《祖巫秘術》的認知,甚至,也超出了許多修行者的認知。

    打我入行那一天起,小爺就和我說——鬼怪這玩意,別說見多了就習慣了,永遠都習慣不了的,一則人鬼殊途,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卻忽然在某個時間的交匯點相遇,彼此不害怕對方才怪,二則死生之事,非小孩子過家家,擱誰身上誰知道那滋味兒,習慣不了。

    這玩意,就跟戰場上到處橫飛的炮火一樣,老兵之所以比新兵表現的好,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不怕死,也不是他們習慣了,隻是經過無數次的刺激以後從容了,若說習慣,怕是永不可能習慣的,趨吉避凶本就是生物本能,人亦一樣。

    我一輩子與鬼神打交道,其實日日都在恐懼中度過,隻是我學會了苦中作樂而已。

    可是,夢到廁鬼的那個夜晚,我永不會忘記,那個夢境裏並沒有發生什麽鮮血淋漓的事情,可就是深深的烙印在了我心裏,那種幽暗深邃,就像是野獸猙獰的獠牙一般,那是……死亡的味道!

    於是,我竟然就這樣被一個夢境給活生生的嚇醒了,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大亮了,陽光落了滿地,很是暖和,隻是我身上卻滿是冷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我身邊橫七豎八的睡著伊詩婷和小爺他們,昨夜他們也忙活了一個晚上,恐怕也是很疲倦了,我們也就沒講究那麽許多,幾人忙活完倒頭就睡在了一起,一幫整日與死亡打交道讓你,沒有那麽多的講究。

    我這一醒,把蘇離也給驚動了。

    她倒是很會找舒坦,是枕著我的腿睡著的,我這一翻身起來,立馬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神色間的異常,蹙眉問道:“孔昭,你怎麽了?”

    “做了個噩夢。”

    我搖搖頭,把我的夢境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不知不覺間,小爺和伊詩婷也醒來了。

    聽我說完後,蘇離笑了,說道:“你可想錯了,那不是簡單的夢境,你可能還是頭一回和下麵的這些存在打交道,不知道它們的許多手段,這是那廁鬼在給你托夢呢,你拜托它的事情它已經查到了,不過犯不上再跑上來一趟,怪累人的,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告訴你的,簡單快捷!”

    托夢?

    我這才反應了過來,又問道:“那廁鬼到底在什麽地方呢?為何那地方讓我感覺那麽的沉重?還有它,與我所見有極大的不同,竟讓我產生了畏懼。”

    “照你描述,應當是陰司的衙門了,這廁鬼倒是有心了,你所托之事如此認真督辦,還跑去了陰司的衙門裏托關係查,看來,他恐怕是查了生死簿呀,至於搜尋陰人在陽間下落,這恐怕得十殿閻羅或是陰帥鬼王才能辦到,得托多少關係,隻怕光靠它一個廁鬼還辦不到,沒那麽大的麵子,哪怕是天下第一個廁鬼也不成,說到底,可能是紫姑授意的,那坑三姑娘你別看就一看廁所的,可卻和陽間公共廁所門前五毛錢一位收錢的那種大媽不一樣,也是個狠角兒呀,畢竟位列仙班,麵子大的很呢,她這麽做,不外乎就是看上了你,要加深與你之間的陰債,隻怕最後還是會與你糾纏不休!”

    蘇離說起這些的時候,麵上喜憂參半,其實她在想什麽,我清楚的很,一般守夜人都會和陰司鬧的水火不容,我卻是個特例,和陰司一些存在搭上了關係,現在我還羸弱,尚需要這些存在的庇護,這是好事,至少能為我保駕護航,而且這個時候它們也犯不上與我起衝突,隻是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債,遲早還是要還的,日後恐是麻煩。

    不過,蘇離也沒有深說,隨即莞爾一笑,道:“你夢境中的大殿,乃是陰司的殿堂,那地方是生前有罪的死人魂才去的地兒,你一活人的魂透過廁鬼托夢感受到了那氣息,當然不舒服了,仿佛自己瀕死一樣。至於那廁鬼,實際上很簡單,已經陰司幽冥殿,七情六欲畢露,絕無遁形,你隻是看到了廁鬼的本來麵目而已,七情六欲不滅,卻性命終結,擱誰誰又能開心的起來?你在那兒看到的,與其說是廁鬼,倒不如說是這人世間的離別、涼薄、滄桑等一切負麵東西的凝聚體,這些東西每個人身上都會有,有朝一日你死之後若有機會去幽冥殿,也是那個死樣子!人嘛,不就是這樣?永不知足,平頭老百姓明明守著一個溫暖的家,卻偏偏要去追求功名利祿這些冷冰冰的東西,於是就永遠也不覺得快樂,到死的時候都是死不瞑目,滿心怨恨,進了幽冥殿當然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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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

    經她這一解釋,我心中豁然開朗,略一沉吟,道:“那廁鬼說過,李曉雅的魂魄也不在下麵,被扣押了,這事兒,怎麽說?”

    “繞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了。”

    伊詩婷抱怨一句,道:“其實,你說起那廁鬼托夢的時候,我心裏就在琢磨這件事情了,畫皮鬼乃是極怨極恨而凝聚的,雖然賦予了它一定的力量,卻也因為過了,最終怨恨也成為了束縛它的繩子,始終難以超脫,於是,畫皮鬼這東西的成長潛力反而不高,很少見過有逆天之能的畫皮鬼,準確的說,開天辟地以來都沒留下這種傳說,它能扣住魂魄,讓陰司的那些鬼王陰將都找不著?怕是不可能的吧!”

    “那這事兒好像又複雜了。”

    我有些頭疼的說道:“如果不是畫皮鬼,那到底是什麽?或者說,我們之前又猜錯了?媽的,這個金大拿到底是做了什麽事兒啊,在京城這種風雲際會的龍虎之地都能遇到這麽狠的?狠角兒很少會來這地方,容易被龍脈和國祚壓製呀!”

    “不管了!”

    蘇離一擺手,說道:“這裏麵,要說真正的明白人,恐怕就一個——唐賽兒。有能耐你倒是去問她呀?我看那紫姑昨天不現身,恐怕也是忌憚唐賽兒,你說,萬一你讓她去跟唐賽兒對拚,她到底是上還算是不上呢?上吧,容易被吊起來抽,不上吧,說不過去,牛逼都吹了不是?反正,這些主兒,你每一個能強迫問人家的,要我說你還是消停點,反正這事兒怎麽都和金大難那孫子有關係,咱不說好了麽?硬著頭皮往下查,今兒個晚上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若果真查到了咱惹不起的地方,咱撤了也不遲!”

    時至現在,隻能如此了……

    我歎了口氣,一擺手,說道:“萍子呢?把萍子叫回來吧,順便讓她安排金大拿準備幾樣東西,咱們先做點準備,倒是隨機應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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