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救妖?”


    王允想讓自己的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和善一點,畢竟眼前可是做出驚天下詩詞的才女。


    就算是敬稱上一聲女詩聖也不為過。


    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學無前後,達者為師……


    儒家在這方麵對年齡的介意程度並不是很高。


    但想到一個妖族的“間諜”小妖從自己手下逃走,王允的語氣卻怎麽也柔和不下來。


    白瑾瑜此時頂著巨大的壓力。


    從王允的神情來看,額頭上的伏魔誅依然成功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該如何解釋出手解救妖的事情?


    王允就這麽看著自己,什麽都沒做。


    白瑾瑜卻隻覺的呼吸越發困難,就連腦袋都有些因缺氧而迷糊。


    這可是一位大乘期的修士,即便是放在整個修士界也是頂流的存在。


    倘若不是王允有所收斂,單單隻是這氣勢便能將白瑾瑜抹殺。


    這就是生命寄托他人之手的感覺嗎?


    白瑾瑜從未想過實力的差距居然能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但就是這樣的壓力,讓白瑾瑜體內的浩然正氣瘋狂運轉。


    浩然正氣,大剛、不屈、正直……


    不平?


    則鳴!


    白瑾瑜毫無懼意,仰頭與那儒家大儒對視,目光如炬。


    反問道:“為何殺妖?”


    王允一愣,沒想到白瑾瑜居然還敢反問自己。


    隨即心中爆發出強烈的不滿。


    “聖人言:妖,萬物之邪也,見之可誅,替天行道也……此乃大義!”王允氣勢節節攀升,雖始終未動用絲毫文氣,但意誌稍弱的人恐怕已經趴下了:“且,此妖乃是妖族密探,混入西胡詩會,意圖盜取我儒家情報,其罪當誅!”


    “小女愚鈍,卻不知這句聖人言是記錄在何本典故之上?論語?詩經?尚書?儀禮?還是王大儒親耳聽孔聖所言?”白瑾瑜傲然而立毫不退縮:“至於打探儒道絕密?又如何談起,此花妖在西胡詩會開辦之前便生長在此,數百年從未離開,也從未害人,何罪該誅?”


    她在賭。


    前世無論哪本古卷都不可能記錄這樣的話,如若這一世的儒家著作與前世相同,那麽這句話就絕不可能記錄在任何一本儒家經著上。


    至於孔聖人親傳?


    傳聞,孔聖人已經千年未曾現世,除了學海書山上的幾位半聖、亞聖,恐怕很少有人真正見過活的孔聖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又不是儒家人,就算儒道著作上真的記錄了這句話,與她一個小女子有何幹係,她還真不信為了一隻小妖,這大儒敢殺自己。


    “如若有明確的記載,見妖便斬,那我無話可說,救妖之罪小女甘願賠禮道歉。”


    白瑾瑜的話術委婉,看似篤定的事情卻又留有回旋的餘地,就算我錯了又怎麽樣,你儒家的經著能管儒士書生,但可管不了我這個白身。


    至於真的有問題,那我道歉還不行嗎?


    王允眯起眼睛,臉色陰沉,卻沒有反駁。


    白瑾瑜暗中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賭對了,儒家經著果然沒有記錄這樣的話。


    沉默良久,王允突然沉聲道:“你可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句話,如同尖刀般刺進白瑾瑜的心髒。


    她咬了咬下嘴唇,沒有接話。


    “今日之事暫且翻過,但白姑娘既然沒有向我人族之心,這儒家文氣便不要再觸碰了,如若還有下次,吾雖不至於誅殺之,但定將你永鎮西湖雷峰塔下,不得再見天日。”


    言畢,王允不再多言,甚至不給白瑾瑜還口的機會騰空而起消失在天邊。


    至於白瑾瑜心中的想法,他根本不在意。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所謂的大義不過是修飾品。


    如若不是白瑾瑜做出了鎮國乃至驚天下的詩詞,堂堂一代大儒何必親臨。


    大象何曾在意過螻蟻的想法?


    一旁的三位大學士你看我我看你。


    鄭峰、崔思淼微微搖頭,祭起遁光飄然而去,隻剩下蘇永安還留在原地。


    略微沉默,蘇永安輕歎口氣。


    今年好不容易出了一首鎮國,甚至還出了驚天下,但看這模樣是用不上了。


    從芥子袋中取出定山筆與詩仙匾:“王大儒的話白姑娘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但以後最好還是不要隨便作詩為妙,哎……這是此界詩會的彩頭請白姑娘收好,老夫送你回黑山吧。”


    白瑾瑜咬牙搖頭:“就不勞煩蘇先生了,小女自會想辦法回去的。”


    這裏是黑山縣的外圍,往來的船隻並不算少,遠處還有一個捕魚的小村子,倒也安全。


    蘇永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將彩頭放在一旁,又歎了口氣這才騰空而起。


    待所有人都離開,一旁的小赤衣握了握白瑾瑜有些冰涼的手。


    白瑾瑜看著小赤衣苦苦一笑,揉揉赤衣的腦袋,赤衣親昵的貼在白瑾瑜身邊。


    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安靜的站在河邊,白瑾瑜的心神卻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回首自己並不算短的歲月,重生、傳功、渡劫、出妖域、坎國、信力、再渡劫……


    這一路走在危機不少,但更多的卻是機緣。


    可這些機緣自己抓住了嗎?


    捏了捏拳頭。


    傳功是文師生前的承諾,去妖皇宮也是小青慫恿,坎國聖獸是李文誌十顧白蛇廟所求,信力也是陰差陽錯之下才獲得……似乎這一路走來有些太過安逸……或者說鹹魚了。


    即便是麵對天劫,白瑾瑜也不過是產生了對天道不公不滿情緒,卻從未想過要有什麽改變。


    直到今日麵對大儒王允。


    那種近距離麵對強者的無力感,那種生死在別人一念之間的壓迫感,還有最後那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蕭殺感。


    要是今日王允心情不好不聽自己辯解,亦或者額頭上的伏魔珠遮不住大儒的窺探,那今日這河邊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近兩百年蛇生,白瑾瑜第一次產生了弱小是罪的感覺。


    在這充滿大偉力的世界,個人意誌不過爾爾,講道理好聽一點叫巧舌如簧,說難聽點不過是負隅頑抗、夾縫求生。


    即便她躲在大坎苟安一隅,就能安寧?


    不過是在賭不會有大能降臨北郡罷了,那坎國皇帝,數萬羽林衛能護得自己安危?


    什麽獨善其身、安逸清靜都是假的,隻有力量在手才有真的清靜自然。


    一旁的小赤衣突然感覺身旁的小白發什麽某種變化,睜大雙眼上下打量卻又看不出有何區別。


    拍了拍白瑾瑜手腕上的金色絲帶,蜿蜒曲折渾身酒氣的絲帶慢慢立起,化作一條盤旋的小金龍。


    坎醉眼朦朧的看著擾了自己清夢的壞女孩,一臉的不高興。


    昨夜詩會上的桃花醉仙就屬它偷喝的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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