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國乃是中央之國大漢的附屬國之一,官職體係也好、管理體係也罷都沿用了與大漢一般的結構。


    寅時大小官員們便要開始打整儀容,吃早點。


    然後便是出門向皇宮大內移動。


    朝陽初升之時,也就是卯時左右入殿與陛下議事。


    維持一個時辰左右方可散會,這便是朝會。


    應蒼城外圍某處小院,剛三更沒多久院中便有燭火亮起。


    僅剩一麵牆壁支撐著屋頂的窩棚中傳來小孩的埋怨聲。


    一位婦人迷糊著從被窩中爬起身。


    “老爺,您這也起得太早了吧。”


    齊正真一邊在僅剩的仆從幫助下穿戴官服,一邊回頭道:“區區婦人懂個甚麽?咱們家距離皇宮實在太遠,若是五更天再起床定趕不及,而且,這是我第一次上朝,早點到宮外也好與同僚們相識一番。”


    婦人似懂非懂,安慰孩子繼續睡下後披著外套便幫著仆人一同整理起複雜的官服。


    “可是老爺,咱家一個區區倉曹也能上朝。”婦人還有些不敢相信。


    倉曹一職隻是三公丞相府僚屬諸曹之一,主倉穀事。


    算是國都中一個芝麻大小的官職,莫說上朝麵見國君,甚至連自己的頂頭上司丞相,一輩子也見不了幾麵。


    齊正真聽著結發妻子的疑惑,意識不禁也飄回到了昨日。


    小黃門丁金翻牆而入,行禮道歉後告訴自己太後朝會召見。


    太後!


    國君的生母。


    趙高淞的生母早再他還是太子時就因病去世了,離國已經幾十年未有太後。


    而且為什麽召集朝會的是太後,而不是國君,莫非國君已經……


    “老爺,如今的世道這麽亂,到處都是難民好匪軍,要不,咱們還是別去了吧。”婦人苦口婆心道。


    齊正真卻搖搖頭。


    不管召集朝會之人是誰,但昨日小黃門手中的聖旨卻是真的,上麵還有國君的國印。


    若是和平時期,自己一階倉曹,既沒有背景也沒有功績,是絕不可能走上朝堂。


    如今離國水災,妖孽作惡,又加上儒家全員撤離朝中官員缺失,簡直是自己出人頭地的絕佳機會。


    心中有一個衝天夢的齊正真不準備輕易放棄,這次朝會是必定要去的。


    這頭婦人還在勸著,齊正真卻猛然抬手,道:“無需再說了,此時為夫已定,你帶著侯兒留在家中,切莫不要亂跑,為夫去去就回。”


    說完,齊正真係上佩劍,踩著垮塌的院牆走出了小院。


    一般能到上朝級別的官員,文官都是馬車接送,武館則是騎馬前往。


    可齊正真這種不入流的官員騎馬是不要想的,以前家中倒是有一頭驢,可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宰掉吃肉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上朝卻是隻能步行而去。


    剛走出小院,迎頭裝上了一個身穿武官朝服的將軍。


    齊正真一愣,笑著拱手道:“鄭兄!”


    正在翻牆的鄭文也看到了齊正真,忙不迭回禮:“齊兄!如此大早便要出門,莫非你也是……”


    “正是。”


    “甚好,同行呼?”


    “固所願也。”


    鄭文的官職與齊正真相仿,隻不過一人是武官校尉,一人是文官倉曹。


    都是在這國都之中丟一塊磚就能砸到一片的角色。


    二人結伴而行,一路兜兜轉轉才終於趕在卯時前到了宮門外。


    卻見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二人對視一眼便老老實實的準備站到人群的最後,畢竟以他們的官職就算能上朝也隻能站最後的份。


    卻沒想到,二人剛站好位置,便聽到有人在喊。


    “齊大人!您怎麽站到最後去了,快快向前來。”


    齊正真一愣隨即低下頭,自己一個小小的倉曹自然當不起大人的稱謂,隻是不知道叫的是哪位齊大人。


    三公九卿之中似乎也沒有性齊的呀。


    “齊大人,齊大人……”


    聲音越來越近,鄭文斜眼一看,周圍的人不知何時都在看著自己的方向。


    偏向另一邊,卻見同興而來的鄭文正在對自己擠眉弄眼.


    齊正真心中暗道不妙,這齊大人說的莫非是自己?


    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自己麵前。


    “齊大人,您怎麽還垂著頭呀?”


    齊正真聽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抬頭一看竟是自己相識的一位金曹。


    二人同為丞相僚屬諸曹之一,而對方掌貨幣、鹽鐵之事,與自己頗有往來,一來二去倒也熟悉。


    “朱兄,你叫的莫非是我?”


    “不是叫你,那是叫誰?”姓朱的金曹點點頭:“剛才小黃門說了,讓大家按照官職高低自動排隊,你的官品與我相當,自然要站到前麵去,快要上朝了,速來。”


    齊正真就這麽迷糊著被好友扯著袖袍一路向前而行。


    這時,他才借助著燭火微弱的光暈看清了周圍的同僚們。


    離國官員的禮服都是按品級高低製定的,隻要了結官僚體係基本一眼就能分辨出官職的大小。


    這一路看過來,絕大部分官員的品級竟然都比自己小,甚至還有些不如品的小吏也站在末尾。


    如此看來,自己這個倉曹的官職在這裏還真是大官。


    再好友身後站定少時,齊正真才終於緩過勁來:“朱兄,咱們離國就隻剩下這點官員了?”


    之前大半年離國都在降雨,大家很少來往,消息傳輸也極為堵塞,如他們這般的小官自然是關在家中什麽都不清楚。


    “連綿大雨、匪兵入城、儒士離仕,還能剩下這麽多人已經不錯了。”


    齊正真聞言,恍然大悟。


    昨日大儒王允宣告所有儒生不得入仕,而那些大官又有幾個和儒家沒有關聯?


    即便不是儒士,也都願意賣儒家一個麵子。


    齊正真目光閃避,沒想到離國與儒家竟然鬧得這麽僵。


    若是大漢或者大旭與儒家倒是有一爭之力,可區區離國,即便是全盛時期也隻是彈丸之地,更何況現在受災嚴重,十室九空滿目瘡痍。


    在得罪儒家,簡直是寸步難行。


    如此看來,這離國已經完了,自己還是提早脫身比較好不能陷在裏麵。


    不過今日已經來了,倒也不好立刻就走。


    齊正真已經做好決定,等退朝便辭官,帶著妻兒離開離國。


    “對了朱兄,這次召集朝會的為何是太後,國君呢?”雖然已經決定離開,但齊正真還是好奇道。


    朱金曹壓低聲音道:“我也是剛才知道的,國君已經駕崩了,這次朝會要談的便是新君之事。”


    “啊!這!”


    “咳咳。”


    齊正真還沒說話,前方便傳來一陣幹咳聲。


    頓時周圍的聲音一靜。


    齊正真驚訝的順著咳嗽聲看去,卻見一位白發老者筆直的站在隊伍的首位。


    “黃大人!”齊正真壓著嗓門道:“黃大人怎麽還在?”


    朱金曹頭垂得更低:“黃大人不是儒家的。”


    九卿中負責司法的廷尉黃子安,黃大人竟不是儒家出身!


    齊正真還欲說些什麽。


    此時,宮門卻緩緩打開,從中走出一個太監,正是昨日到處傳旨的小黃門丁金。


    丁金對著門外的眾人一鞠到底:“朝會時間到,太後和國師已經恭候多時,還請各位大人快些。”


    為首的黃子安遮擋在胡須下的嘴唇微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說話,一馬當先邁步入了宮門。


    如今,離國的三公九卿唯有他一人還在,這首位當之無愧。


    領著“群臣”一路行進朝會宣殿,分左右文武跪坐。


    齊正真坐到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上,這才終於有時間觀摩一下這巍峨的宣殿。


    離國以海運、海鹽聞名天下,富甲一方。


    這群臣議事的宣殿自然也是修得極度奢靡。


    前殿東西五十丈,周圍台殿四十三座,宮十三座,池一個。


    香木為棟椽,杏木作梁柱,門扉上有金色花紋,門麵有玉飾,椽端上以壁為飾,窗為青色,殿階為紅色,殿前左為斜坡,以乘車上,右為台階,供人拾級。


    黃金壁帶,間以玉石,清風襲來,發出玲瓏聲響。


    殿上正中央擺著一座黃金龍椅,在燈籠火把的照射下向四方散發著金光。


    龍椅側後還立著一麵輕紗卻不知適合作用。


    隔得太遠,齊正真分不清是純金還是鍍金。


    直看的齊正真眼花繚亂。


    隻是如今龍椅空空如也,其上並沒有國君趙高淞的身影。


    再想起宮外好友所說的話,莫非國君真的已經駕崩了?


    正想著,卻見一公公走進大殿:“太後駕到!”


    頓時殿內屏氣凝神,紛紛看向偏殿入口。


    少時,一位身穿太後華服的女子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走入大殿。


    一路行過龍椅,最後步入了輕紗之後。


    雖然全程看不清楚長相,但從身姿和步伐不難看出,此女年齡並不大。


    齊正真豁然開朗,原來這輕紗是為太後準備的,隨即大驚。


    垂簾聽政?婦寺幹政?


    一時間,殿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少時,小黃門丁金手持拂塵開口道:“我大離亂於大雨,又有妖僧作祟,後有魔教屠戮,以至蒼生疲憊大地凋零,百姓民不聊生。


    幸仙門賜福,青雲仙人止雨而驅邪,天佑我南離。


    今萬民皆盼,正是解民於倒懸之時。


    卻遇先帝駕崩,皇室血脈凋零,幸而先帝早有遺詔,特此宣讀。”


    言盡於此,丁金取出一張金色的聖旨,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皇子,得天地庇護,可為國君,朕傳位於六子青,望其為愛民之明君,欽此。”


    言罷,丁金收起聖旨,看向堂下眾人:“既見國君,為何不拜?”


    靜,死一般的安靜。


    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百官之首的黃子安,黃廷尉身上。


    身為謹慎的三公九卿,黃子安現在被稱為百官之首也不為過。


    終於,黃子安從蒲團上站起身,大步走到殿中間,道:“老夫卻有一事不知,我離國何時有第六皇子?”


    殿下之人立刻議論紛紛。


    先帝趙高淞膝下有五子,其中大皇子早早便被封為太子,這六皇子青是從哪裏跑出來的?


    一時間,眾人看向大殿輕紗的目光都變了味道。


    “黃大人慎言。”丁金開口道:“六皇子青乃是先帝駕崩前所得之子,現如今還在太後腹中,有聖旨為證,是萬萬做不得假的。”


    說著,丁金舉起了手中的聖旨讓在場所有人看到正麵。


    上麵確實有國君的玉璽。


    “如若真如公公所說,先帝已經駕崩,那這玉璽自然而然便在你們手中,這聖旨不是想發就發?”黃子安麵色不變,繼續道:“單靠一張文書便想證明這輕紗之後遮住的人身份未免有些太過兒戲,莫非這皇宮大內已經成了閹人主宰?”


    丁金麵色一白,道:“黃大人謹言慎行!雜家……”


    就在這時,偏殿的大門在一次被推開。


    “聖旨和閹人無法證明身份,那再加上青雲劍宗呢?”


    眾人聞言看向偏殿入口。


    卻見一位坤道身穿玄青色道袍款款而入。


    坤道臉上雖蒙著輕紗,眾人卻依舊能想象這麵紗下是何等仙姿。


    一位青雲弟子親自證明,輕紗後的女人確實懷的是國君趙高淞的孩子。


    以青雲劍宗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和處事方式,一瞬間群臣便信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對方一出場便是以青雲劍宗的名義,其背後竟然是青雲在支持此事。


    想到關鍵點,就連黃子安都閉上了嘴。


    白瑾瑜很滿意自己推辭出場的方式,單手作揖道:“青雲劍宗蘭峰一脈親傳弟子白瑾瑜見過各位。”


    堂上眾人紛紛回禮。


    “離國這一年經曆了些什麽事想必就不必我多說了,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比我更了解,如今趙高淞已經離世,膝下子婿也接連被魔教所害,幸而還留下了最後一絲皇室血脈,宗門特令我在此輔佐新皇繼位……”


    這一次,有青雲劍宗作保,眾人沒有再抵觸。


    白瑾瑜三言兩語說完便站到了一邊。


    小黃門丁金輕咳一聲,在此開口道:“既見國君,為何不拜?”


    稍許,黃子安突然單膝跪地:“臣九卿廷尉黃子安,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輕紗後傳來嬌媚的女聲:“眾卿家,免禮平身。”


    “謝陛下。”


    坐在輕紗後的鞏巧極度緊張,甚至全身都在發抖。


    若不是有張輕紗遮住了群臣的目光,隻怕早已經待不下去了,但還是勉強按照昨日安排的台詞開口道:“皇兒出生之前,便由吾替皇兒主持國事。”


    “不過吾畢竟是為婦人,且不通治國之策,特冊封九卿廷尉黃子安暫代三公之位主持離國社稷,冊封青雲白瑾瑜為國師……冊封武威將軍……冊封倉曹齊正真暫代丞相長史之位……”


    鞏巧背了一大段旨意,竟是將在場大部分官吏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絲毫不像是一個初次接觸離國之人。


    直到最後一個大臣安排妥當,鞏巧才鬆了一口氣道:“先帝下葬及新皇登基之事暫緩,各部首先解決離國糧食危機和住房之事為先,黃子安留下,其他人可以退朝了。”


    群臣就這麽朦朦朧朧的退出了朝堂,卻沒敢走遠,全都留在殿外等待同時擔任三公之位的黃子安出殿。


    而此時的宣殿中,白瑾瑜取下麵紗彎眼一笑。


    “黃大人,好演技,好配合。”


    黃子安看著昨晚突然到訪的青雲弟子,苦笑著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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