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璃一怔,飛快地抬頭看向大舅舅。徐鴻羽看著葉璃的目光多了幾絲傷感,“徐家的男兒雖然素來尚文,卻從來都足夠堅強,再多的磨難也不足以讓我們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徐家的女兒確實聰慧,但是卻也比尋常的女人更加脆弱。就像你的母親……小妹當初若是如你一般的堅強,又何至於此?”


    “大舅……”每次提起母親大舅舅總是很傷神,葉璃想起自己記憶中羸弱美麗的母親,也不禁歎息。母親少年時被徐家保護得太好了,所以成婚後的現實才讓她無法接受,隻能在葉家的大院中漸漸地枯萎。


    徐鴻羽擺擺手,“定王是個很優秀的男子,即使是現在我依然這麽認為。但是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他都不是個好丈夫的人選。璃兒可知道,徐家為何沒有反對這門婚事?”葉璃看著大舅溫和卻略帶威嚴的目光,遲疑了一下道:“皇命難為?”


    “這算是一個原因。”徐鴻羽道,“但是如果徐家真的不願意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你外公還有幾分麵子在,如果你外公親自上京請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也不會拒絕的。”葉璃一驚,連忙道:“千萬不可。外公年事已高好不容易遠離了京城這些紛紛擾擾,如何能再為了璃兒涉足其中。”別的不說,外公今年已經七十多歲,讓老人家一路舟車勞頓到京城來葉璃就不能接受。徐鴻羽臉上閃過一絲欣慰,伸手拍拍葉璃道:“你外公知道璃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葉璃低頭想了想,不解地皺眉道:“璃兒確實沒想出來,還請舅舅解惑。”


    徐鴻羽歎息道:“因為你的身份,如果你姓徐,徐家可以名正言順地替你拒絕皇上的指婚。甚至直接在雲州找一個普通的書香世家嫁了也沒關係,徐家不需要更多的榮華富貴。但是,你姓葉,你的婚事除了皇家還有葉家能做主,更何況之前你還有先皇的指婚。皇上雖然解除了你和黎王的婚約,卻將葉瑩指給了黎王。葉瑩說是葉家的嫡女,其實也不過是個庶女而已,皇上要重用你父親,要寵信葉昭儀,還要讓天下清流滿意,那你就不能嫁得比葉瑩差。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嫁給定王,那麽還是會被指給其他的王爺,甚至……入宮為妃。進宮是不用考慮了,舅舅和你外公將所有未婚的王爺都考慮了一遍,隻能選定王了。”


    葉璃點點頭讚同舅舅的話,“其實定王也比璃兒原本預料的要好許多了。雖然現在發現……可能比原先想的要麻煩一些。但是也並非無法接受不是麽?舅舅也說了,定王是個優秀的男子。”徐鴻羽奇怪地看了葉璃一眼道:“璃兒原本以為定王是什麽樣子?”


    葉璃有些困窘地笑道:“外麵不是傳說定王……殘疾,又毀容,而且重病在身麽。”那樣悲慘的人會是什麽模樣任何人都可以想象,所以現在的墨修堯真的已經好得出人意料了。


    徐鴻羽顯然也想象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如果真是那個樣子,還不如想法子毒死他算了。就算你一輩子嫁不去也好過嫁給一個廢人。”


    會不會嫁給廢人葉璃倒不在意,橫豎以定王府的家世也不可能讓她親自去侍候墨修堯,就當是搭伴過日子唄。現在人倒是沒那麽廢,但是麻煩卻比想象中還要多。能讓大舅舅不放心親自來跟她說這些,葉璃已經預料到婚後的生活絕對不會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美好了。


    “昨晚你大哥提起我才注意到葉家這些年簡直就是混賬!還有你,待在京城這麽多年你竟然半點也不了解京城的人事!”徐鴻羽沒好氣地斜了葉璃一眼。葉璃連忙知錯地低下了頭做反省狀。別說父親怕大舅舅,她也怕。事實上除了大哥她就沒見過不怕大舅舅的。嗯……也許墨修堯也要算一個。


    大舅舅罵得沒錯,這些年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確實是刻意將自己與周圍的環境隔離,當然這其中王氏也是功不可沒,但主要責任還是在自己。


    “鴻彥之前給你的東西你了解了多少?”徐鴻羽直接問道。


    葉璃知道大舅舅指的是二舅舅給她的關於京城權貴之前的關係和重要人物的資料,連忙道:“都記住了。”徐鴻羽搖頭,“那種東西記住沒什麽用,要想明白其中的關係。華國公府的人你都認識,宮裏的柳貴妃你也見過。你能告訴我你覺得當今皇後和柳貴妃、華國公府和柳府的關係怎麽樣麽?”


    葉璃詫異,這個也扯得太遠了吧。但是還是認真地按照徐鴻羽的話去思考了許久,才道:“璃兒沒有見過皇後,但是與華府的人頗為熟悉,也曾經見過長樂公主一麵。皇後是皇上的原配,雖然不得寵愛但是應該也是一位大度賢惠的女子吧。至於柳貴妃,略有些高傲,性情冷淡,但是皇上十分寵愛,膝下又有兩子一女。所以,這兩位……關係應該不怎麽和睦。倒是華家和柳家並沒有聽說有什麽不合的地方。”柳丞相和葉尚書倒是在朝堂上互相看不順眼,目前算是勢均力敵,但是宮裏的情況看起來明顯是柳貴妃更高一籌。


    徐鴻羽點頭,提醒道:“說得不錯,但是人心易變。特別是宮裏人的人心更是難以揣測,這方麵你還需要多下功夫。看來鴻羽隻給了你現在的資料,隻怕他以為早些年的你都是知道的。”葉璃有些羞愧,早幾年,特別是墨修堯出事的時候,也正好是她記憶混亂,身體虛弱的時候,好起來之後就極少再關注外麵的事了,那些陳年舊事她還真不知道。二舅舅隻怕也沒有想到她會連那些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都不知道。


    “璃兒對定國王府了解多少?”


    葉璃算是明白了大舅舅特意過來就是為了給她普及基礎知識的,“定國王府第一任主人是大楚開國太祖皇帝墨承天胞弟墨攬雲。開國之初太祖封其為一字並肩世襲親王,賜號定國,傳七世。自先皇時,權臣欺淩幼主,當時的定王墨流芳從邊關返回京城,誅殺權臣扶持幼主,被封為攝政王爺。先帝十六歲墨流芳還政與帝,先帝二十九年墨流芳病逝,長子墨修文襲爵,次年先帝駕崩。當今聖上三年,墨修文奉命出征戎夷,途中因病身亡,無子。年僅十八歲的墨修堯繼承爵位,領兵出征戎夷,遇伏,損兵折將,險些葬身沙場,雖然最後出奇謀反敗為勝,但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個月後,墨修堯的未婚妻病逝,從此定國王府在京城可以說是完全銷聲匿跡了。”


    “還有麽?”


    葉璃皺了皺眉,繼續道:“定國王府每一代人才輩出,而且文治武功俱全,反而同出一脈的皇室就要相形遜色得多。其中最傑出的就是第一代定國王爺墨攬雲,據說如果不是他娶了一個前朝郡主做妻子的話,也許他比太祖更有機會登上帝位。然後就是墨流芳,武能定國文能治世。而墨修堯曾經被譽為不輸其先祖的不世奇才,如果不是墨流芳過世的時候他隻有十四歲的話,王位也許一開始就是由他來繼承的。”


    房間裏一片寧靜,葉璃沉默地執起茶壺為徐鴻羽添了些茶,才聽徐鴻羽說道:“是啊,短短五六年時間,定國王府家破人亡。本當是一代絕世名將從此落入凡塵,定國王府不敗神話也就此破滅。璃兒可知道,當初……墨修堯是不輸其先祖的不世奇才這論斷,就是你外公下的。為此,你外公悔恨了十幾年了。”


    “大舅舅的意思是?”葉璃一怔,政治傾軋從古至今從未斷絕,但是親耳從舅舅這裏聽到,還是讓葉璃不由得震驚。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道:“聽說定王少年時確實是驚才絕豔戰功彪炳,那麽即使外公沒有說那句話該針對定國王府的人還是會針對。外公隻是欣賞他的才華又不能預見未來。此事……外公也無需自責。”


    徐鴻羽點頭讚道:“璃兒小小年紀能有如此見識已是不凡,舅舅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定國王府的處境。雖然如今在外人眼裏定國王府已經沒落得隻剩下虛名了。但是……”葉璃看著他,接口道:“但是定國王府依然還是有讓皇室不敢輕易動他的底牌,是麽?”


    “不錯。若不是因為這樣,這些年墨修堯早就該病逝了。皇上之所以不敢動他就是因為投鼠忌器。前兩代定王先後離世已經啟人疑竇,如果墨修堯再出了什麽意外,隻怕會動搖國本。”


    葉璃輕聲歎息,感覺有些冷,她握住了茶杯汲取上麵的暖意,“皇上選擇璃兒是因為也同樣忌憚徐家麽?他就不怕徐家和定國王府聯姻之後……”


    徐鴻羽目光冷淡,“徐家先祖立誓隻要皇家不對徐家動手,徐氏一族永不背叛。”


    “這種話也有人信?”葉璃不解。就算簽訂了條約也隨時可以撕碎,何況是立誓。徐鴻羽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這是寫進徐家的家規裏的,徐家傳世百年以誠信立世。”葉璃縮了縮脖子,摸摸鼻尖好奇地問道:“舅舅,那個……徐家有沒有對前朝皇帝立什麽誓?”


    “咳咳……”徐鴻羽悶咳了幾聲,沒好氣地瞪著葉璃。葉璃隻得聳聳肩托著下巴默然無語。所以說嘛,身為一個曆經數百年而不倒的名門大族,怎麽可能那麽迂腐?我們不是不會背叛,隻是背叛的報酬還不夠高而已。最後瞪了葉璃一眼,徐鴻羽正色道:“總之不到萬不得已,徐家不會背棄皇室。”徐家人不缺名不缺利,對權勢也從不執著。皇位?那玩意兒能有什麽用?想當明君就得有累死自己的覺悟,想享受胡來就要有遺臭萬年的準備。


    “璃兒明白了。大舅舅覺得是誰想要破壞我和定王的婚事?如果不是皇帝的話?”葉璃問道。


    徐鴻羽搖頭,“這個還真不好說。清塵也隻說是一個女人。但是我們幾乎把所有與定王有關的女人過濾了一遍,也沒有找出來到底是誰。定王自己總是知道的,他有沒有說什麽?”提起這個,徐鴻羽儒雅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悅,看到葉璃搖頭,輕哼了一聲道:“他自己應當有分寸,若是再有什麽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他這個丈夫不要也罷。徐家養得起外孫女。”


    “璃兒覺得可能是某個傾慕定王的女子。”葉璃對徐鴻羽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徐鴻羽笑看著她道:“傾慕定王的人?如果你說的是定王年少時候的話,當時至少有半個京城的閨秀都傾慕他。不過……有本事買通天一閣的……一個都沒有。韓明月雖然愛錢如命,但是他也是定王少年時的至交好友。他不可能為了錢就去招惹定王的未婚妻。”


    “那麽……既傾慕墨修堯又和韓明月很有交情的女子呢?”


    徐鴻羽挑眉,“有一個,但是不可能是她。”


    葉璃眨眼,徐鴻羽淡定地放下茶杯道:“柳貴妃。”


    這回輪到葉璃咳嗽了,“柳……柳貴妃?”


    “有什麽奇怪的?柳貴妃當年可是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連你大哥都沒正眼看過,偏偏對著當時的定王溫言細語。可惜……當時定王已經心有所屬,不然倒是一對難得的璧人。而且,柳貴妃善畫,韓明月少年時畫藝也是稱絕京城的。他所畫的楚京國色圖第二卷就是柳貴妃,到現在還價值連城呢。不過柳貴妃入宮以後這幅畫也被皇上高價買走了。”不知怎麽的,徐鴻羽放棄那些沉重的話題,和葉璃說起陳年八卦來了。


    葉璃想起宮裏那個如梨花般冷豔的女子,確實當得起國色二字,“舅舅為什麽說不是她?”


    “你大哥認識柳貴妃,雖然沒看到那女子的容貌,而且也過了這麽多年,但是你大哥還是肯定不是柳貴妃。何況,你覺得皇宮是什麽地方?一個貴妃可以隨隨便便帶著一群人半夜在宮外晃?”葉璃受教地點點頭,她也沒真的認為是柳貴妃。在宮裏雖然察覺到柳貴妃對她的輕視,還故意挑剔她,但是那女子眼裏並沒有特別重的敵意或殺意。


    “墨修堯原本的未婚妻是誰?”葉璃問道,她是真的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才能擊敗柳貴妃那樣的絕色才女贏得墨修堯的真心。而且,照理說能夠成為墨修堯的未婚妻必然是出身名門大族。但是葉璃在記憶中搜尋了半晌也沒發現有哪一個有名的權貴之家在七年前有個紅顏薄命的絕色女兒。徐鴻羽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掃了她一眼,才道:“蘇醉蝶。”


    葉璃點頭,“聽起來是個很美的女子。”


    徐鴻羽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家外甥女,再一次暗暗後悔當初沒有堅持把璃兒接回徐家去教養,看看現在被葉家養成什麽樣子了?他在說她未來夫婿的前未婚妻啊,就算人已經死了她也該多少表示一點興趣出來吧?名聞天下的徐先生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家外甥女在提起定王或者黎王的時候從來沒有表現出半點女兒家應有的嬌羞,就連臉紅都沒有過!


    “這位蘇小姐是哪家的千金?”京城好像沒有什麽姓蘇的名門。


    “你以為定王府下聘那天,蘇老大人是來幹什麽的?”


    “蘇老?”


    “蘇醉蝶是蘇老的孫女。”徐鴻羽淡淡道。


    “那麽蘇老是來做什麽的?”


    “來看看原本該是他的孫女婿的定王到底娶了個什麽樣的女子。還有,蘇醉蝶的病逝對當時本就重病的定王打擊很大,蘇老對定王就像對自己的親孫子一樣,所以來給定王府撐場麵的。”


    看著舅舅不悅的臉,葉璃無奈地笑道:“舅舅,璃兒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我和定王相處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徐鴻羽不讚同地看著她道:“什麽叫相處得很好?如果麵對一些必須麵對的選擇時你是第一個被他放棄的,那能叫很好?”葉璃淺笑,“但是,如果一定要我在舅舅還有外公表哥與定王之間選擇的話,我也不會選他的啊。我和他才認識多久?親人自然比較重要一些。”


    “你們是夫妻!以後你要和他過一輩子,不是和舅舅外公過一輩。”


    “舅舅覺得定王是那種隻要他在乎就能放棄一切的男人麽?”


    “……是,隻要你能抓住他的心。”


    經過一番長談,徐鴻羽再次留下一大堆正史秘史野史交代葉璃有空看看,然後帶著徐鴻彥在葉尚書的忐忑不安中絕塵而去。葉璃對上父親複雜的眼神,微微屈膝行禮,悠然地回自己的清逸軒研讀史書去了。


    葉璃和墨修堯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據說是五月裏最好的日子。剛進入五月中旬,葉璃原本還算悠閑的生活就徹底結束了。原本安靜的清逸軒也變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東西往清逸軒送,無數的賬冊、單子要葉璃親自過目。即使有兩位嬤嬤指點協助還是把葉璃累得不輕,慕容婷等幾位好姐妹便也不時來幫幫忙。


    “小姐,西陵鎮南王世子派人送來賀禮,祝賀小姐與定王大婚之喜。”門外,葉府的總管親自前來稟告。


    葉璃皺眉道:“西陵鎮南王世子?送禮不是應該直接送到定國王府麽?”總管恭敬地道:“鎮南王世子說這份禮是西陵特意為未來的定國王妃準備的,所以必須直接送到小姐手裏才能表現出西陵國的誠意。”


    “鎮南王世子現在在哪兒?父親可在?”葉璃問道。


    “在大廳,老爺剛剛回來正在大廳作陪。”總管道。


    葉璃點點頭,“我知道了,請父親和鎮南王世子稍等,我稍後便過去。”


    “父親。”走進大廳葉璃才發現總管的稟告實在是太不嚴謹了。她還以為隻有父親和客人在,沒想到陪坐的還有墨景黎和葉瑩。慕容婷丟給她一個“怎麽哪兒都有他”的眼神。葉璃無奈地對她笑笑,上前向葉尚書見禮。在外人麵前葉尚書還是非常樂意扮演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的,他一臉慈愛地對葉璃笑道:“璃兒來了,慕容小姐也在?”慕容婷撇撇嘴角笑道:“晚輩不請自來,還請伯父見諒。”葉尚書笑道:“哪裏,璃兒有慕容小姐這樣的好友,本官深感欣慰。璃兒,慕容小姐,這位是西陵國鎮南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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