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團的培訓並不難。”訓練開始之前,許念白一臉愜意地說,希望學弟學妹不要有過多的心理負擔,“畢竟咱也不是演員培訓機構,訓練方法什麽的,百度一下,看哪個好用就用哪個罷了。”


    他想大家解釋了一下無實物表演,這是是演員訓練的一種方法。在假定情景中塑造人物形象,即使演員學會在一定的任務下,在一定的規定情境裏,有效地組織有邏輯的、有順序的舞台行動;


    養成動作性想像的習慣;逐步擴張到不同物體態度變化、不同環境態度變化,應用形體動作的工作方法去適應假定任務和假定情境;隨之延伸到創造角色中去塑造人物形象。


    譬如84年的春晚小品《吃麵條》,台上一空碗,一雙筷,一空桶而已,演員上來先表演出一副餓極了的模樣,一聽“拍戲”可以吃麵條,臉上笑開了花。


    “拍戲”還沒開始,他就端起空碗,筷子在碗裏攪拌幾下“麵條”,迫不及待地張大口往嘴裏送,被“導演”察覺後,演員立即佝僂身子,稍微側身以作掩護,舌頭在嘴角抹淨“油漬”。


    從始至終,演員的碗裏都是空的,沒有實體的麵條,但是他憑借著細致入微的表情,動作還有模擬出吃麵時的“吸溜”聲,若不是鏡頭照顧了幾個特寫,以那時的畫質,電視機前的觀眾還真以為他在吃麵條。


    更甚者,無實物的吃麵條比有實物的吃麵條在舞台劇上更具表現力——大家平常吃麵,動作幅度自然而細微,可演員在舞台上動作要是不稍稍誇張,等鏡頭拉遠的時候,觀眾根本看不清演員在幹什麽。


    還有一條優點嘛……許念白沒說,那就是省道具錢——社團經費裏也沒餘錢了。


    “來來來,學弟,不要害羞,讓學長看看你的表演如何。”自我認為把社團氣氛運營良好的許念白在新社員裏掃了一圈,又一圈,熱情地走過去,把站在邊角的餘賢拉倒活動室中間。


    餘賢極不情願地讓學長拉扯著,耳目捕捉到其他新社員的“噗嗤”聲和強忍的笑意,雙唇內斂,在口腔裏用牙齒輕磨一陣,鼻腔長呼出氣


    嚐試一下總比臨陣脫逃好,自己第一個被挑上來,估計是作錯誤示範的,那就老實配合學長教學吧——反正我是技術部的,表演不行天經地義。


    “演吃麵條嗎?”餘賢問。


    許念白連忙擺手,這個難度係數太大了,他是來教學的,不是來整新人的,於是將一個小凳拾到活動室中央,手裏一指,說:“學弟你擱著坐著,演個針線活兒。”


    針線活?這我熟。餘賢雙肩先是一聳,往小凳一作就要演,雙手按在膝上,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隔行如隔山,隨便演真的能演好嗎?


    當初他剛寫小說,自詡腳踢文盟大神,拳打中外名著,仰天大笑三聲,蔑視老作者一天4k字兩章的更新速度……然後他麵對著花費三小時碼出來的500字,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願重蹈覆轍,在開演前謹慎地問了一下許念白,有什麽地方是新演員需要注意的。學長也不藏著掖著,把總結的要點告訴餘賢:注意動作幅度,盡量麵向觀眾,找準舞台位置。


    餘賢思索了一會,點頭示意學長。許念白先招呼旁觀的新社員一聲:“你們要看清楚了啊,多從別人身上汲取經驗,唔,學妹,你做好準備,下一個輪到你。”手指在空中虛晃幾圈,莫名巧合地選中寧瀟湘。


    在新社員看戲和三位部長挑刺的眼光中,餘賢右手握拳抬起,瞪著眼把臉湊近,左手食指拇指粘著“線”,緩緩地靠近右拳。一下,兩下,終於把“線”穿進了“針眼”裏,他表情略微放鬆,將穿過的線拉長,手臂在前方劃過一個不大不小的弧線,然後“裁線”,“係線”。


    接著淩空取件“衣服”在腿上鋪平,“針頭”緩緩穿過,然後拉長,穿過,再拉長,每次拉線的距離均比前一次要短,可以臆想出針線在縫合中的消耗。


    估計著時間差不多,餘賢在縫線處打了個結,裁掉“針線”,然後站起身來,宣示著表演的終了。


    禮節性的鼓掌相繼響起,又逐漸衰弱,淪落到僅有的一處有氣無力的掌聲。新社員看著部長們,孟傾城和謝玖曦盯著還在鼓掌的許念白,後者一意孤行地連拍幾下,發出醞釀詞匯的沉吟聲,正當大家期待地從表演部部長口中聆聽高論,他卻幹咳一聲,讓寧瀟湘先去試著表演。


    許念白包含著一點點私心,本來算計著讓餘賢去做錯誤示範,然後評論一番,再讓獲得些許經驗的寧瀟湘上去嚐試,他恰好可以誇獎一番,拉攏雙方的情感。


    隻是,餘賢表現得太好了。誠然,以一個老演員的眼光解剖餘賢,許念白可以指點出不少錯誤,而現在,對新人的要求不能太高,他必須把挑剔的話語吞進肚裏,期待著學妹的精彩表演,那樣,就可以兩個人一塊嘉獎了。


    許念白的祈禱收效甚微,寧瀟湘學著餘賢的模樣坐在小凳上,支起雙手,然後就愣住了。她文能落筆出文章,武能拳腳退流氓,歌唱舞蹈兩不落……針線活,學這個幹嘛?衣服壞了買件新的不就好了?扔給專業的裁縫也好啊。


    她努力回想著餘賢方才的動作,一邊穿針,係線,拉線,然後準備裁線。哦,學長還說過,注意動作的幅度……


    謝玖曦微微搖頭,瞥一眼捂著下巴麵色凝重的許念白,趕緊叫停了寧瀟湘,然後對著新社員問:“她的針線活表演有哪些地方極不自然,誰能說說?”


    寧瀟湘從小凳上站起,雙手交疊在身前,唇齒緊閉。許久沒有在公眾麵前出過醜了,曾經在身上疊加的大多榮耀光環,現在到成了一個莫大的諷刺。不過經過幾次呼吸的調整,她恢複了心態,嘛,不會就學囉。於是和其他新社員一樣,目光投向了餘賢。


    謝玖曦卻走過去把餘賢擋住,道:“別老指望著別人給答案呀,嗯?先動腦筋思考一下,尤其是表演部的!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你們回去都好好琢磨,明天來給我答案——念白。”她隻是替某人站出來點出寧瀟湘的不足,沒有接管表演訓練的意思。


    許念白點頭以示感謝,得以對今天的培訓加以總結和收尾,末了,他說:“社團的演技培訓一周兩次,請大家回去以後慢慢消化今天的內容。”


    ……


    餘賢抬頭看了下教室的掛鍾,又瞄了眼同桌,克製住自己打哈欠的衝動,著手收拾書包。路上走快幾步,他能趕在食堂關門前買一份夜宵。


    “等等,餘賢。”寧瀟湘忽然說。


    餘賢停下手上的動作,得知同桌想請他看一遍針線活的無實物表演,覺得不是麻煩事,便答應下來。


    相比起下午在社團時的機械姿態,寧瀟湘的動作更加地自然,手中的“針線”不再越縫越長。無實物表演源於生活,擁有一定的生活經驗,不難模擬。


    “比之前好些了。”餘賢頷首道,如果寧瀟湘能夠稍稍抬起頭來,表情不嚴肅地像大戰前抓緊時間打補丁的女戰士,效果會更好。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四塊創口貼,心裏驚訝於寧瀟湘在針線上的奇妙天賦,口頭上道,“回去練習的時候小心點。”


    “啊,對著鏡子看動作,難免會這樣。”寧瀟湘輕描淡寫道,一點小傷而已,不重要。


    “沒必要這麽急,無實物練習很簡單的。”


    “不著急的話,明天那個部長該找借口單獨輔導我囉。”


    許念白長得帥,談吐尚佳,給餘賢的第一印象不錯。寧瀟湘和許念白才幾天?這麽快就準備回避人家。


    餘賢懷疑她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大學前不想談戀愛,前者幾率最大,畢竟有魏艾評的前車之鑒。想歸想,餘賢沒有指指點點,終究是別人的情感糾葛,更何況,寧瀟湘也有自傲的資本。


    看完表演,餘賢單肩挎著書包背帶,起身就要去買宵夜,但寧瀟湘並不滿足,又叫住了他。


    “還要?”


    “精益求精嘛……明天去社團前,空閑的時間可不多。”她似乎並不知道請求別人時,語氣應該溫柔一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道,“而且,你剛才的評價是‘比之前好些’,說明你覺得還不夠優秀,那部長更能挑出刺了。”


    餘賢啞巴吃黃連。隨意答應的陪練,反成了束縛的韁繩。雖然沒有吃虧,但陷入了信譽的泥沼,一定程度上打亂了原有的夜宵計劃,幸虧接下來沒有要緊事。


    忍住一時的嘴饞,餘賢繼續陪練,順便見識了同桌的認真態度:他覺得動作已經很完美了,她非覺得能更上一層樓。


    10月初的南珠市,黑夜繼承了下午的餘熱,一新一老兩台吊掛式風扇在兩人上空附近轉悠著,老式吊掛風扇有不少鏽跡,得開最大的5檔才“吱呀吱呀”地趕上新型號的3檔。漸漸的,餘賢的眼神變得恍惚,腦子禁不住地亂想。


    有錢,漂亮,學習好,情商高,又勤奮。


    寧瀟湘未來的上限有多高?成長的速度有多快?


    和她一樣的,擁有優秀天賦,殷實家境和勤奮個性的人,還有多少?


    自己已經在創作的道路上了,網文所帶來的收益能改善家裏的條件嗎?能超過寧家嗎?


    如果不寫網文,專注於學習,沒錢上補習班的自己,能夠在成績上壓製對方嗎?


    眼前忽然一黑,教學樓的電閘被保安切斷了,老風扇“吱呀”聲漸小,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住了,新風扇設備正新,斷了電,扇葉依著慣性又轉了好幾圈,給餘賢送去最後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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