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


    周日,距離新濱鬆站大爆炸已過三天。


    雪野理紗蘇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潔白的病房裏。


    是一間密封的病房。


    病床正對著一副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對麵病房的情況。


    再看清楚一些,她注意到空無和尚正坐在盤邊,手裏捧著一本18+漫畫。


    “土包子...”雪野理紗嚐試發聲,隨即發現自己的喉嚨非常沙啞,而且異常得疼。


    “雪野小姐...”空無和尚嚇了一跳,慌忙把手中的漫畫塞回口袋:“佛祖保佑,你終於醒了。”


    “你不要動,我去給你倒杯水。”他說了一句,就跑到一邊的櫃子上拿杯裝水。


    趁著這段時間,雪野理紗嚐試去挪動自己的左臂,雖然發麻且軟弱無力,但好在沒有壞死。


    雖然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但開心的感覺隻是維持了一瞬間...因為,她隨後滿腦子都是藤原星空。


    她忍不住流下淚來,抽泣著問:“空無...藤原呢?”


    空無端著水杯的手抖了抖,隨後走過來把水杯遞到她麵前。


    “你先不要激動,喝口水,聽我慢慢說。”


    雪野理紗接過杯子,一動不動盯著他。


    空無和尚無奈之下,隻能盡量把事情往輕裏說。


    “現在是4月18,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雪野理紗很驚訝,感覺是,那晚發生的事好像就在眼前一樣。


    沒想到,已經過去了三天。


    “藤原呢?”她急著追問。


    “還在昏迷...”空無答了一聲,又趕緊解釋:“你先別激動,他沒有生命危險。”


    聽完這話,雪野理紗才重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才重新找到了活著的感覺。


    她問:“新濱鬆站那麽大的爆炸,外麵有什麽報道?”


    空無答:“九科的人當晚就過來處理現場了,對外解釋的理由是天然氣爆炸。”


    “另外幾人呢?”


    “jk娘和戴眼鏡的都沒什麽事,九科偵查過後,就把他們安排到了附近的醫院。至於那個保安,好像有問題,但什麽問題九科說是機密,不方便透露。”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空無和尚隻能轉身走出病房。


    雪野理紗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到玻璃前,靜靜看著對麵病房裏,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藤原星空。


    因為大量失血,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頭暈腦脹,感覺隨時都會暈倒。


    她隻能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撐著玻璃,勉強維持站立的姿勢。


    “你活著已經很累了...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救我...”


    “我不值得的啊...”


    雪野理紗哽咽地呢喃著。


    我一直都想殺了你的啊...藤原星空,你知道嗎!


    窗外,人來人往的鬧市,大家都在按照正常的規律在運作,沒人意識到繁華背後暗藏的凶險。


    好多公開的事實都隻是謊言,目的隻是為了掩飾真相。


    隻是,人們如果懂得去在乎,懂得去關心,這世界根本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掩飾得起來。


    長久下來後,真理被埋沒,謊言成為了真相。


    雪野理紗想起那晚人群圍觀時的不安與冷漠,想起藤原星空在救人時的奮不顧身...


    一個精神極度不穩定的少年,卻比所有的人都更加的正常。


    現實真的好荒誕啊...


    接下來的兩天,雪野理紗一直都陪在藤原星空身邊。


    期間jk娘和四眼哥的身體都恢複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在臨行前,他們特意來到藤原星空的病房,親自向雪野理紗表達謝意。


    之後,分別離開。


    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已經無關緊要了。他們已經被九科下了很嚴厲的封口令,這一別,大概各自的人生永遠都不會有交集了。


    關於保安大叔的去向,他們也沒有追問,或者說,保安大叔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純粹隻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至於他是惡貫滿盈,還是無辜路人,都隨他吧。


    空無和尚在4月20號,周二這天早上來向雪野理紗辭行。


    雖然對這光頭感官上好了許多,但嘴上依然不依不饒。


    倒是空無本人很熱情地說等藤原星空身體好了之後,你們小兩口一定要去京都玩玩,他會盡地主之誼之類的話。


    最後還表示等過段時間,他會去東京的。


    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雪野理紗聽煩了,直接讓他滾蛋。


    於是他就麻利地滾蛋了。


    天高雲淡,風和日麗。


    真是一個和平的四月啊。


    雪野理紗挨著藤原星空躺下,額頭抵著他俯臥著的頭。


    想要伸手去觸碰他熟睡的臉,卻發現指尖一直在抖。


    為什麽...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


    別說身受重傷了,生死離別我過去經曆過好幾次。


    因為自己的錯誤,因為自己的不理智而使許多東西消失。


    所以,我隨時都有著,會有這麽一天到來的覺悟。


    但是為什麽,我會這麽樣的,對自己感到生氣呢。


    “對不起啊...”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開始變得謊話連篇...”


    雪野理紗用理性克製顫抖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


    “理紗姐...”


    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死了你會不會替我守寡啊?”


    “如果守寡的話,是不是叫未亡人?”


    雪野理紗咬著牙齒,不是為了壓抑顫抖,她真的...腦袋一片混亂。


    “你這人...”她想說話,但鼻子堵得厲害。


    “這感覺真的糟糕透了。”藤原星空哈哈一笑,問道:“我的手怎了?”


    雪野理紗抽了抽鼻子,情緒低落:“雖然暫時接上了,很未來不樂觀,下臂損毀得太嚴重截肢了…”


    她說著說著,低聲哽咽起來:“如果骨骼不能愈合的話,隻能截肢了,而且,就算骨骼可以愈合,神經也不可能恢複的…”


    “姐姐會養我的吧。”


    “嗯,姐姐養你。”


    “那就好。”藤原星空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雪野理紗擦了擦眼淚:“你還笑得出來。”


    他眨了眨眼:“假如最慘,最可悲的事你也可以開懷大笑一頓,你這個人便是自然豁達。如果你隻能對好玩,好笑的東西笑起來,我便要問上一句,世上哪有這麽多好玩的東西?我覺得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除了開心一點,我們別無他法。”


    說完,藤原星空慢慢轉過頭,讓視線開始遊走。


    潔白的病服,潔白的床單。


    刺鼻的消毒水。


    窗戶外頭。


    晴空萬裏的藍天,真的是很美。


    隨風飄落的櫻花,也很美。


    斷臂嘛,不擔心。


    係統倉庫裏有療傷藥可以兌換。


    “對了...”他出聲問道:“現在是什麽時間?”


    雪野理紗看了看表,答:“4月20日,下午4點。”


    下一秒。


    藤原星空以驚人的速度從病床上彈起:“什麽?我昏迷了五天???”


    以他現在全身骨頭碎了三分一的傷勢,能完成這個動作堪稱醫學奇跡了。


    “要死啊你,給我乖乖躺著!”雪野理紗心疼地命令道。


    “不行!”他搖了搖頭,異常堅決:“回東京,現在就回東京!”


    “可是...”雪野理紗還想說什麽。


    隻是藤原星空眼裏的堅毅,使得她實在無法說出反對的話。


    兩人的交往中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主導,可當他下定決心要做什麽的話,雪野理紗從來都無法左右他的選擇。


    這種感覺令她十分氣惱的同時,又夾帶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心安。


    就如同在父親保護之下的孩童一般。


    說起來有些羞恥...自己明明比他大12歲來著。


    這該死的背得感...


    可雪野理紗很清醒,自己真的太需要這種有人保護自己的感覺。


    28年的人生裏,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清晰的認知。


    他的年紀比我小,他的身體尚且年幼。


    隻是,我深深地依賴著這具小小的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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