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進入高尾山時,情況與上一次相比似乎更為凶險。


    雨幕如簾,黑雲陰沉地壓迫而來,就像山嶽傾倒般給人極強的壓迫感。明黃色的雷電在黑雲中明滅不定,如毒蛇盤旋,糾纏翻滾。


    延綿的山丘與林野間,絡新婦的身影奔行在漆黑的林野間、偶爾越過山穀、溪流。


    臨近淩晨時分,持續奔行了兩百多公裏的絡新婦,才在一處山坳間停了下來。


    變回了新川結愛的她氣喘籲籲,強笑著跟藤原星空說了一句:“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頭上直升機的盤旋聲一直沒停過,強光探照燈偶爾掃過。


    藤原星空看了一眼渾身濕透的三人,尤其是還昏迷中的小姨子,心想,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吧。


    雷聲震耳欲聾,山穀時不時會劈下一道明亮的閃電,即使是暴雨之中,被劈中的草木依舊被點燃,火勢燃起,在雨中頑強竄動。


    這樣的一個滂沱雨夜,行動非常不便。摸黑前進,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滑倒,多少次被荊棘劃破皮膚。


    不過新川結愛身上沒有再傳出妖力波動,三架直升機失去了追蹤的目標,隻是在附近不停地來回打轉。


    沒有了追兵的幹擾,情況好了許多。


    冒著雨潛行過幾座山頭,藤原星空在山坳間找了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山壁上凹陷進去的一處笑山洞,處於背風區,不大,但相對幹燥,也能遮擋風雨。


    在洞內找了一處稍微平坦的幹燥地麵,把上衣脫下來疊成小枕頭,讓小姨子躺下。


    之間觸碰到她的肌膚,燙得厲害。


    藤原星空皺了皺眉,暗道糟糕。重傷昏迷的情況下還淋了那麽久的雨,難不成是發燒了?


    可現在如果生火的話,一定會把追兵吸引過來的。可如果不生火的話......


    正當他糾結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了新島真迷糊的聲音,“藤原,我冷......”


    無意識的呢喃,聲音非常虛弱。


    沒辦法了,隻能生火了。


    藤原星空剛拿出一張火行符,就被新川結愛出聲打斷,“你要幹嘛?”


    “小真好像發燒了。”


    “生火會暴露行蹤的。”


    “可是......”


    “交給我,你到外麵來守著。”


    藤原星空雖有疑惑,卻也沒問,起身走到洞口,而新川結愛則是蹲到了新島真身邊。


    隨後,黑暗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的脫衣聲,以及新川結愛帶著體溫的嗓音


    “藤原同學,請你不要回頭。”


    其實一片漆黑,就算他回過頭來也是看不到什麽的。但心裏上總會覺得有些不妥和害羞,畢竟,我是老師啊,怎麽能讓他看......新川結愛有些羞惱地想著,把新島真抱在懷裏。


    剛打算回頭的藤原星空心虛地搓了搓手,把視線重新放回到外麵的雨幕中。


    今晚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啊,在前往學校之前,絕對想不到事態竟然會發展成這樣。小真受傷了,老師居然是絡新婦,而自己也成了通緝犯,想著想著,又覺得這樣奇妙的人生經曆也算得上了波瀾壯闊了吧,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惹來了新川結愛的不滿,“藤原同學,請你不要發出一些容易令人誤會的笑聲。”


    藤原星空委屈道:“老師,冤枉啊。”


    “少來,別以為老師不知道你是什麽人。”


    “說起這個,老師你也太狡猾了吧,一直不說明自己的身份,感覺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話。”


    “哼~”新川結愛發出一聲輕輕的鼻音,隨後用嚴肅的口吻教育道:“藤原同學,老師考一考你怎麽了?”


    說完這話,沒等藤原星空回答,她卻是自己“噗呲“一下笑了出來,聽得出來她很開心,於是藤原星空也跟著笑了起來。


    夏季雨水反複,雷聲轟鳴,暴雨傾瀉而下,激昂的雨水如沙塵揚起,似水銀鋪地。


    相比外麵世界的狂暴不安,山洞內氣氛卻異常寧靜。


    藤原星空坐在洞口,眺望著漆黑的山林,從山壁落下到洞口的雨水,一縷縷地濺開,隨風散落在他的麵頰之上,泛著微微清涼。


    新川結愛抱著新島真,用自己的身體傳遞著體溫,視線偶爾會瞥向洞口。


    漆黑中其實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隻有當天邊閃過一道電光時,才能勉強看清他那張清秀之中帶著稚氣的臉。


    說實在的,在以絡新婦身份麵對他的時候,她確實存在了一絲想要戲弄小男孩的念頭。惡意是肯定沒有惡意的,隻是想單純的逗一逗他,雖然大多數時候自己都會被反撩罷了。


    而用老師身份麵對他時,心裏更多的是責任感,希望這個曾經的問題學生能夠好好學習啊,天天向上什麽的,雖然大多數時候這個學生都令她這老師恨得牙癢癢罷了。


    如今妖怪和老師,兩個落差極大的身份都被他知道後,新川結愛卻苦惱了起來。


    本來是很糾結以後要用什麽身份來麵對他的,但經過剛才那一笑,她忽然明白了該做怎樣的選擇了。


    相比妖怪,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老師這身份的啊~~


    為了能一直以老師的身份,和他毫無芥蒂地一直相處下去,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他吧。


    新川結愛揚著下巴,笑容之中有著一絲複雜。


    “藤原,你沒有話想問我的嗎?”


    藤原星空下意識地回過頭,又被她一句“你別轉過來來啊”吼了回去,隻能看著外麵的雨水,笑著道:“有啊,不過我不打算問的。老師想說出來的,自然會說。老師不想說的,我自己去找答案就好啦。”


    “那就和你說一下,為什麽我要當老師吧。”


    漆黑中的眼眸泛著微微亮光,新川結愛再一次笑了起來,這一次的笑容,沒有任何雜質。


    大概是在七十年前,昭和町。


    課堂裏,麵相斯文的遠野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這一首短歌。


    [東方野地,曙光升起。轉身回望,皎月西沉。]


    “咳咳~~”寫完,咳嗽了一聲,他回過頭看著教室裏僅有的五名學生,溫柔地說道:“這首短歌描繪的畫麵應該是這樣的。”


    說完,他在黑板上畫了一幅畫,首先是騎著馬的男人,然後再畫上一片綠色大草原,接著是橘黃色、水藍色等顏色疊合在一起的漸層天空,最後,再用白色粉筆加上一輪遠遠的明月。


    這個男人是絡新婦的目標,隻是潛伏在天花板的她看到這幅畫時,卻是打了一個寒顫,全身雞皮疙瘩豎起。


    而故事,也是從那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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