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徹底停了,小溪邊上開著一朵紫藤花,鮮豔的紫色花朵在發光,從樹葉低落的雨滴停留在花瓣上又紛紛滑落,亮晶晶的,看起來無比可愛。


    紫藤花的旁邊,師生倆還在低聲交談。


    “你要去京都的話,可以去修學院離宮,找一位叫小野雅人的僧人。”


    “這人是幹什麽的?”


    “他是老師的朋友,以前老師和他還有茨木三個是知交,你去找他,說不定可以打聽到一點關於羅生門的消息。”


    “他會幫我嗎?”


    “會的,隻要你能證明是我讓你去的就行。”


    “那該怎麽證明?”


    談話聲靜了下來,新川結愛臉上有些不自然,腳上忽然走近了一步,師生倆站在白樺的樹蔭下,流沙般的浮雲在空中潺潺流淌。


    “怎麽了嗎?”


    “你不要動,交給我就行。”她像是有什麽心事,想要給自己找借口般露出柔弱的微笑,又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她隨即用手攏了攏稍顯淩亂的頭發。


    這無意的動作,充滿了少女的氣息。純粹而自然的,透露出一種人類最原始的魅力。


    恍惚間,藤原星空看到了那個山神之女,在潺潺溪流邊轉動織布的山神之女。


    她悄悄貼近,臉埋在他的脖子上。


    溫潤的氣息從紅唇裏傳來,隨後,藤原星空感受到了從脖子上傳來的甜甜的刺痛。


    癢癢的,麻麻的,感覺有什麽神經毒素從她的牙齒裏注射進了自己的身體,隨後,身體變得熱乎乎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蔭灑落在肩頭,仿佛是湛藍的天空正在巧妙地偷窺。忽地,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時而促狹,時而寬廣。


    在這陣藍色的風中,藤原星空看到她臉頰上暈出一片嫣紅來,像紙上沁出的油漬,在頃刻染滿了整張畫紙,靦腆得迷人。


    “我在你體內留了一點東西。”


    呃,這話難道不是應該我來說的嗎......藤原星空不解地看著她。


    新川結愛心情稍微平複了一點,耐心地解釋:“此去京都凶險異常,老師幫不了你多少,隻能盡量讓你變強大。剛才我留在你體內的一半本源,可以讓你擁有我的一部分能力,能讓你操控蛛絲和釋放麻痹毒素。”


    “老師,這太貴重了。”藤原星空感到一陣麵紅耳赤,羞愧難當,“這天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了。”


    “不,藤原同學,你已經給了我很多了。”新川結愛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眼裏倒映著山百合美麗的身姿。


    “以前我總是陷在人和妖兩個身份的沼澤中徘徊,作為人的身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生活,作為妖的身份,我又不得不去做一些不願意去做的事。”


    “無論向左還是向右邁出腳步,總是走不出幾步,就會退縮回到原地,質疑自己是否選擇錯了。”


    說到這時,新川結愛稍微停了停,隨後,她又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補充道:“多虧了你,我才能更看清自己的內心。”


    “無論是人或者是妖都不重要,身份是不能用來劃分一個人的屬性的,隻有行為,才可以界定。我隻要堅定地朝著我想要走的路,一直走下去,隻要這樣我就是幸福的。”


    藤原星空無言地看著她,看著她有些紅腫的眼睛,隱約有著幾滴眼淚,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麽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


    良久,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老師,你這樣我會舍不得你走的。”


    沒聽出他這話的另一層含意,新川結愛眼中仍然有些亮晶晶的樣子,揚起下巴,語氣也變成了教育的口吻。


    “藤原同學,別以為學校被你炸了就不用學習了,等你從京都回來,老師會抓著你補習的。”


    “我很聰明的,老師你等著吧。”


    “考不上東大我就當沒有過你這學生。”


    “考上東大有什麽獎勵嗎?”


    新川結愛再一次彈了攤他光潔的額頭:“等你考上再說吧。”


    心裏暖暖的,藤原星空慢慢彎腰,行了一個謝禮。


    鄭重道:“謝謝。”


    “早了,老師還沒完哦。”新川結愛調皮地眨了眨眼,伸手按在他脖子的傷口上。


    “我本是山神之女,自誕生來,便享受著自然的庇護。我把這份庇護送給你,願你這一路,也願你的餘生,福多順意,四時安康。”


    藍光一閃,本來麻麻的傷口瞬間感受到了一股滲人心脾的清涼,這股清涼融入四肢百骸,就像春雨一樣,悄無聲息地浸潤全身。


    等她把手收回來的時候,藤原星空脖子上的傷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山峰的印記。


    而他眼裏感受到的山林,也更加地清晰與親近。


    四周充滿了水氣以及泥土的味道,葉片搖曳的聲響,土壤下傳來了蚯蚓爬行的聲音,與耳邊聽到黃鶯清脆的鳴轉交織在一起。


    腳下的溪流能看見倒映出山坡上粉色的杜鵑花、紅色的鬆樹皮、燦綠色的楓葉,遠處的樹枝上靜靜粘著被雨水打濕的蟬殼,另一邊,一隻飛蛾掙脫蟲繭,拍打著翅膀翩翩起舞。


    而更遠的地方,一隻一隻接近透明的精靈在林間遊蕩,又像泡泡一樣漂浮。它們歡快的身姿,令人想起漂浮在湛藍海洋裏的透明的水母。


    “老師,山林活了過來。”藤原星空因為驚訝而叫了出來,聲音裏充滿了欣喜。


    新川結愛柔柔地笑著,風吹動樹葉,與她的頭發,幾滴積水從樹上落下,灑落在她滾燙的臉頰上。


    藤原星空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她卻把手指貼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說話,用心傾聽。


    早起的布穀鳥結伴而行,靜靜地從他們頭頂飛過。


    彼此的肩頭佇立,任憑樹蔭下影子在草地上漸漸地伸長、爬行。


    新島真醒來的時候,沒看到有人在身邊。


    頭還很痛,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嗓子裏有火在燒,她強撐著站起來,迷迷糊糊地朝著光照進來的地方走去。


    漸漸地,耳邊傳來了有人在交談的聲音。


    隻是當她走到洞口時,交談聲停止了。


    新島真的心情忽然變得十分糟糕,她倚著石壁,內心被陰雲遮掩,一股未知的力量化成四支利爪潛伏在心上,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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