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陳燕妮轉身就走了,走過街角的時候有個紅綠燈,陳燕妮在那裏停了一下。紅燈隻有五秒就變綠了。陳燕妮希望春生可以追上來,像以往無數次吵架後那樣。可是春生沒有。他隻是在路燈下點了一根煙,甚至都沒有遠遠地看陳燕妮一眼。


    其實不怪春生,也不怪那隻叫豆瓣的貓,要怪就怪那些躲在回憶裏的事,時不時地讓人想起來,刺痛一下。


    陳燕妮父母離婚早,她從小跟奶奶長大,奶奶喂了一隻花貓,和豆瓣長得很像。後來奶奶去世了,那隻花貓也跟著去了。陳燕妮第一次看到豆瓣的時候,抱著它哭了好久。不管是失去親人還是失去貓,都讓人不能承受。


    奶奶死後,陳燕妮跟母親住過一陣子,母親常常帶陌生的男人回家過夜,陳燕妮每晚臨睡前都要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想盡各種辦法把耳朵堵起來。


    陳燕妮受不了的時候,會跟母親吵架。最狠的一次,陳燕妮拿了菜刀追砍某個男人。母親報了警,陳燕妮被帶進了警局。陳燕妮又跟警察吵架,還撕破了警察的警服。


    他們最後說,陳燕妮有神經病。


    那是陳燕妮人生中最最痛苦的三年,直到三年後,幡然醒悟的父親將她接走,帶她複學,給她找了心理醫生,慢慢將她送回人生的正途。


    陳燕妮說:“要不是春生那麽好,我不敢談戀愛的,愛情這種東西,一不注意就會變得很髒,髒到你覺得全世界都髒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啊,勇氣啊統統都沒了,得不償失。”


    我問陳燕妮:“春生知道這些嗎?”


    陳燕妮緩緩說道:“不知道。”她頓了頓,笑了一下,又說:“估計他也以為我是個神經病吧。”


    “你們之間有做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我問陳燕妮。


    “有啊,我是陝西人,特別愛吃麵食。有一回大晚上我也不知道怎麽腦子抽風了,特別想吃羊肉泡饃,就跟他發短信說了,結果他不到五分鍾就出現在我家樓下了。他開著他爸的尼桑帶著我跑了大半個北京,最後找到了一家,我當時吃著羊肉泡饃心裏隻有一個想法,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愛我,除了他我誰也不嫁。”說這些話的時候,陳燕妮的眼睛裏是帶著光的,又有哀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起來似的。


    “那你想過他嗎?”


    “想,每回看到月亮都會想起他來。想得受不了了,就偷偷吃貓糧。因為他就是在我第一次吃貓糧的時候從天而降的。可是,貓糧太難吃了,跟想他的滋味一模一樣。”


    “你猜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麽辦?”


    “怎麽辦?”


    “打電話給他啊。”我說。


    陳燕妮捂住臉說:“還是不要了吧,萬一他有女朋友了呢?”


    我問她:“你覺得真正的愛情是什麽?”


    陳燕妮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 我不敢說,你講。”


    我說:“應該是原諒,還有守望。”


    “沒別的了嗎?”她說。


    “當然不。”我說,“還有改變和接受。就看你願意不願意。”


    兩個星期之後,我正在商場閑逛,接到了陳燕妮的電話。她興奮地說:“我們又在一起了。”


    陳燕妮說,春生真的一直在等她,她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見到他之後,她信了。那個原來陽光的大男孩被她折磨得老了好幾歲的樣子,胡子拉碴的,見到她就開始哭,卻離得遠遠的。


    陳燕妮說:“你過來抱著我呀。”


    春生說:“我不敢。我怕你打我。”


    陳燕妮衝上去,惡狠狠地將自己撞進了春生的懷裏。


    春生迅速地吻住了陳燕妮。


    一切結束後,陳燕妮問春生:“你真的不怕我打你嗎?”


    春生說:“怕,怕得要死。”


    陳燕妮問:“那你為什麽還吻得這麽狠?”


    春生說:“你抖得都快散架了,我估計你比我還要怕,我怕什麽!”


    陳燕妮又問:“我這麽變態,你為什麽還要等我?”


    春生說:“其實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嫁給我,我們一起去找這個答案?”


    陳燕妮惡狠狠地說:“結婚可以,但你不能隻愛我一個,你還得愛我的貓。”


    春生問:“先說說你為什麽肯回來找我?”


    陳燕妮說:“想你的時候就吃一粒貓糧,我真的快吃吐了!”


    春生笑著把陳燕妮攬進了懷裏,又一次吻住了她。


    陳燕妮不知道,其實他們分開之後,春生也吃過一次貓糧,他也覺得貓糧一點也不好吃。他還將自己的臥室屋頂刷上了星空的顏料,是那種夜光的。每到晚上的時候,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抬頭看著那發著光的星空,便覺得陳燕妮還在陪著他,沒有離開過。


    陳燕妮始終沒有告訴春生她的過去。那些孤獨叛逆的時光既然已經成為過去,她就想將它終結在自己的心裏。至於愛人,是要從此一路分享幸福和歡樂的。過去不必再提,還有未來可期,就是這樣。


    不管怎麽說,能在一起,真好。


    要知道,世上有很多戀人,一旦分開,從此再不相見。又有多少人是抱著遺憾度過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是陳燕妮這樣幸運,會有一個春生守在原地等著她。


    六月的時候,我收到了他們的喜帖。


    我在婚禮現場上看到了春生,他高高的瘦瘦的,和陳燕妮很般配,陳燕妮全程都笑得一點也不淑女。司儀問陳燕妮:“你高興嗎?”


    陳燕妮站在台上,她激動地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緊緊地拽著身邊的那個高個子的男人不放手。過了好一會兒,她聲音響亮地說道:“高興!高興得跟狗一樣!”


    這個比喻,讓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隻有我看到,陳燕妮眼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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