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了,變成了拂曉前的一抹血色。


    戰亂已結束,活下來的人在清理著屍體與血跡。


    承天門開放著,安靜的等待著勝利者。


    窄巷中,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莫名在惡臭與血腥之間嗅到了淡雅的暗香。


    她來了。


    莫名從飛簷上飄然落下,落於馬車的車蓋上。


    “誰!”護送馬車的將軍一聲驚呼,湛血的戟尖直指莫名。


    “將,將,將軍,莫慌,他,他,他。”馬車中的少女忙道。


    “公主,就是這個毛頭小子!”


    渾身浴血的將軍惡狠狠地盯著車蓋上的莫名。


    “怎地,是我又怎樣。”莫名指尖彈出一道靈氣,擊在戟尖。


    將軍頓覺一股巨力傳來,使得他跌落馬下。


    少女從馬車中探出了頭,驚呼:“不,不要傷他。”


    “他喜歡你。”


    莫名駕著馬車出了城,對著車內的結巴公主道。


    一抹溫暖和煦的晨曦灑下,這世間,亙古不變的唯有日月交替,時光流逝,恍惚間,有的人已永遠的留在了昨日。


    結巴公主從車內走出,展開雙臂,輕輕地將莫名抱住,並將頭靠在了莫名的頭上,對於莫名渾身的惡臭,並無絲毫芥蒂,莫名的耳邊,傳來少女清新溫熱的鼻息,背上的柔軟更使得他心猿意馬。


    女人,是男人一生逃不開的劫,莫名的鼻下,一滴熱血落下。


    莫名抹去後,問道:“他為何不和你一起走?”


    “他,他要,取回,江山。”少女答道。


    “哦,可惜了,小結巴,你叫什麽名字。”


    “慕,慕挽情。”


    莫名狠命的驅馳著馬車,在官道疾馳,此刻,他一心想的,唯有盡快趕回宗門,對於馬的死活,他已全然不顧。


    天已亮,皮蛋坐在大青驢的背上,捧著一隻碩大的酒葫蘆,青驢出青門,皮蛋喝幹了懷中的酒,隨手丟去。


    “兒啊—”大青驢五菱一聲咆哮,化作一縷青煙,疾馳而去,那速度,比莫名的那駕馬車,不知要快上幾分。


    夜沉了,陰暗的天空落下了細雨,疲憊的馬停在了一處小鎮的客棧。


    莫名敲開了一家客棧的門,可店主聞著莫名渾身的惡臭卻不願收留,但金錢卻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一錠金子便足夠了,當然,金子是慕挽情隨身帶的。


    安頓好後,莫名推開了窗,靜聽夜雨。


    雨聲,總潛藏著一絲的落寞與憂傷,零碎的記憶,伴隨著細雨的失落連綿不絕的湧上心頭,回憶越深,便使得莫名對未來越發的恐懼,此時的他隻想要一場爛醉。


    被莫名使喚著去取酒的結巴公主推門而入,小心的將幾碟小菜及一壺酒放在桌上,隨後便退了出去。


    莫名提起酒壺,剛想品上一口,一道黑影從窗外猛地撲了進來,將莫名按倒在地,探出利爪,抵在了他的脖間。


    “劍呢?”皮蛋呲著尖牙道。


    “什麽劍?”莫名不明就裏,不知皮蛋所問究竟是何。


    “那枚金錢劍,沒在你的手中?”皮蛋問道。


    莫名搖了搖頭。


    “就是那枚這麽長,劍柄上有銅錢的短劍。”皮蛋急切的比劃一番。


    莫名細想一番,這才想起,原來皮蛋所說的是那枚彩蝶無意間得到的自己無法拔出的短劍,那枚短劍,鏽跡斑斑,除了無法拔出外,沒有任何奇異之處,可他也並未丟棄,隻是隨手放在了乾坤囊中,而乾坤囊,則落在了趙子明處。


    “那枚劍,在趙子明手中。”莫名道。


    “莫,莫名。”慕挽情聽到了屋內的動靜,門未鎖,她便隨手推開了。


    皮蛋頓時收斂凶性,恢複了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好可愛。”慕挽情驚呼一聲,蹲下了身子,向趴伏在莫名身上的皮蛋摸去。


    皮蛋抬起了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抬起了雙爪,隨後躍進了慕挽情的胸懷。


    慕挽情懷抱皮蛋,皮蛋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入。


    慕挽情撫摸著皮蛋,莫名從地上爬起,用力揪住了皮蛋的耳朵,它發出了啾啾的慘叫聲。


    “你,你做什,什麽!”慕挽情將莫名的手拍開,心疼著揉了揉皮蛋,便抱著皮蛋轉身而走。


    莫名長出一口氣,關上窗,提起桌上的酒,咂了一口,卻不知為何,竟覺得這酒有些苦澀,喝不下去了,他望著桌上的酒菜有些失了神,好不容易恢複的自由身,竟再也沒有讓他覺得有一絲的暢懷。


    人生無常,生死無常,悲歡無常,福禍無常。人一旦得到些什麽,卻也同時意味著失去些什麽,可此時此刻,對於莫名來說,他失去的,要遠遠大於他得到的。


    “美酒動心弦,苦酒穿肝腸,不知道友現在喝的是美酒還是苦酒。”


    隨著一束金光穿過了窗,胖乞丐的身影從燦燦的金缽中鑽出。


    “潑啊,幾日不見,小道友這身上的氣味依舊呀。”


    莫名打量了一番胖乞丐,道:“你這胖子,貌似比我也強不了幾分呀。”


    “那是自然,若不是這般模樣,哪裏能討得幾文閑散銀子。”


    胖乞丐說完便順勢拿起了桌上的酒壺,毫不客氣的一飲而盡。


    “多謝道友盛情。”金光閃爍間,他的身影沒入了金缽,金缽穿窗而去,順勢將桌上的菜品席卷一空。


    天微亮,莫名便駕著馬車向北而去,而皮蛋,卻在昨日夜裏不知所蹤。


    月餘過後,莫名身上的惡臭已經消散,而二人距離太白仙山的距離也是越來越近,可卻不知為何,在大道上行進的莫名竟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雖不十分濃重,卻極其刺鼻,越是向前,腥味便是越發濃重。


    安州城外,近黃昏時,莫名停住了馬車。


    安州城位於太白仙山南約五十餘裏,算是漢地北部邊陲,城池不大,可由於靠近仙山,平日裏來往的藥農商販,絡繹不絕,自然是極為繁華,可今日卻不知為何,洞開的城門竟無一人走動。


    靈天魂海內,怨靈頭發出陣陣嘯聲,並不斷向外衝擊。


    “小莫子,這城中或有變故。”仙帝凝重道。


    不需仙帝多說,莫名自身也感應到了。


    他躍下馬車,並同時運轉靈力,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這才向著城中緩緩走去,馬車跟在身後。


    剛到城門,莫名便發現了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無論老幼婦孺,亦或者衛士百姓,皆是蒼白的肉皮包裹著幹癟的屍身,凹陷的瞳孔吊著驚恐的眼珠,散發著濃烈刺鼻的腥臭。


    馬車內的慕挽情忍受不住,剛探出頭,卻看到這番景象,可她居然沒有任何的驚恐,從馬車內走了出來。


    “你不怕嗎?”莫名問道。


    慕挽情沒有回答。


    莫名將血魁放了出來,血魁興奮的嘯聲,在如地獄般的城中格外的刺耳。


    它穿過一具屍體,並散發出陣陣業火灼燒,灼燒過後,屍體發出一縷怨氣凝聚在它的體內,它倒是忙碌了起來。


    “莫,莫公子,我,我們走吧。”


    莫名伸出了手,將慕挽情的手牽住,向著城中走去。


    安州城內,遍地屍身,甚至於莫名不得不使用靈力,將屍體從道路中央撥開,二人艱難穿行,方能在入夜之時,逃出這令人心悸的死城。


    一座山丘上,篝火閃爍,慕挽情低著頭用木棍撥弄,火焰映的少女清秀的臉龐通紅。


    莫名提著從城中取得一壺酒,靠在青石上,卻也不顧酒中的腥氣,硬生生的喝了下去。


    怨靈破空而至,在月下盤旋了好一陣子,這才心滿意足落在了莫名一旁。


    “你給老子下來!”


    莫名一巴掌將怨靈拍下,踩在了腳下。


    蒼生曆劫,卻成了它的機緣。


    “喂,我可就要到宗門了,可你以後就打算這麽跟著我呀?”莫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慕挽情低頭沉默不語。


    兩個在月下,同樣的沒有了歸宿的人,也在獨自品味著各屬於自己的思念與孤獨。


    十餘天後的清晨,莫名斂息而行,向著紫氣劍宗悄然靠近,至於慕挽情,則被他安置在了一處山洞內。


    莫名剛靠近宗門,竟發現,紫氣劍宗竟然魔氣縱橫,腥味衝天,原本的護山大陣,也變成了猩紅的血色陣幕。


    他剛一靠近,血色陣幕,一股湧動,竟突然將他包裹,裹挾著他向著劍宗內而去。


    紫氣劍宗中,韓東盤坐在劍宗廣場的大鍾之下,他的身旁,立著一把血色的長劍。


    血魔氣裹挾著莫名落在了韓東身旁。


    “你回來了。”韓東緩緩道。


    莫名向他看去。


    此刻的韓東,被血魔氣包裹,已看不清他本來的模樣。


    “嗯,我回來了。”莫名答道。


    “你回來了,我便可稍許安心了,宗門的大仇,便不必落在我這叛徒身上了。”


    莫名散發出靈氣,卻感應不到任何人的氣息,蔡鯤所說宗門被毀之事,確鑿無疑了。


    “仇人是誰?”莫名並未多問。


    “不知。”韓東也並未多答。


    “它,是你的了,它能指引你,尋一份機緣。”韓東指了指旁邊的血劍。


    莫名看去,竟然是當初彩蝶撿到的金錢劍所化。


    於此同時,韓東體內的血魔氣也向著金錢劍內湧去。


    “莫名,我叛宗門,化血魔,取童血,煉魔身,屠萬民,成血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無顏麵對我師,讓我以宗門修為,來戰麵前之敵,便是我最後的尊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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