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安在廂房的這一覺睡得極好,陸言卿清晨出去練劍都沒吵醒他。


    等他醒來時已經天色大亮,這時再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沈懷安忍不住重重地歎了聲氣。


    他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幸好這件事情隻有他和陸言卿知道。


    沈懷安上山的前一個禮拜,虞楚讓他先適應適應環境,並沒有正式開始教導他修仙。沈懷安的日常便是到處閑逛、砍柴,陸言卿做飯時他幫忙煽火,順便圍觀陸言卿修煉。


    他在旁邊圍觀的時候,覺得修仙也不是那麽難,不就是運氣打坐嗎,他能三年學通一本劍術秘籍,學個內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於是少年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


    一個下午,沈懷安偷偷摸摸找到了在殿中喝茶的虞楚,一邊給她敲肩,一邊極盡討好之意的露出了一個微笑。


    “師尊……”


    虞楚被他那百轉千回的語調搞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隨手拿起桌上的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


    “好好說話。”


    沈懷安在她旁邊坐下,終於正常了些,但還是有點吞吞吐吐。


    “就是,就是我有一個想法……”他說。虞楚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沈懷安硬著頭皮說,“我覺得修仙比練武簡單多了。”


    虞楚拿起茶杯,漫不經心地說,“然後?”


    “……然後我就是在想,如果我真的學習的很快的話,我能不能當大師哥呀?”沈懷安小心翼翼地說,“陸言卿雖然人很好,但是他沒有當大師哥的本事。要是純粹按拜師時間來排,以後有了其他師弟師妹,也都不能服眾啊。”


    虞楚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沈懷安的臉上,沈懷安咽了咽口水。


    她輕笑道,“怎麽,要是有一天你修煉的比我等級還高,是不是要我改口叫你師父?”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懷安有點發慌,“我隻是覺得,他四年半才學到築基,可能我一年就升一級,那樣的話,我,我……”


    他知道自己說這個話在正統門派而言是大逆不道的,可他還是想說。他和陸言卿年紀相仿,如果他更出類拔萃,為何他不能當師哥呢?


    實力是否超過師父便是另一回事兒了。師父教徒弟本領,那就是師父,大不了他出師後便離開。可在門派裏的日子,門派就是他的臉麵,那自然不同。


    陸言卿隻不過早他四年而已,除此之外怎麽有資格當他的師哥?


    這些話都是沈懷安本來想說的,可到了虞楚跟前,虞楚既未凶他也沒沉下臉,還是輕輕笑著的,可沈懷安就莫名覺得有點發怵,不敢說出來了。


    “沈懷安,你還年輕。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止你一人擁有天賦,但或許其他的英才不似你這樣張揚。”虞楚放下茶杯,她淡淡地說,“回去吧,今天的話我當你沒說過。”


    沈懷安想的那些說辭一大半都沒說出來,便暈暈乎乎就離開了大殿。


    等到風一吹,他冷靜了,這才開始回味虞楚的話,有點鬱悶。


    師父說的是什麽意思,她是指陸言卿也是個天才?可他怎麽沒見過陸言卿有什麽天賦呢。


    沈懷安回到院子裏,正巧看到陸言卿洗了被子衣裳,晾在繩子上。


    他蹲在一邊,糾結地看著陸言卿,努力地想從他的身上找出什麽不一樣的影子。


    陸言卿這個人的樣貌氣質倒是一等一的,確實有那種女子們喜愛的愛情故事裏男主角的翩翩風雅勁兒,但比武又不比顏值。


    還有就是性格好。可性格好也不能當飯吃,這算天賦嗎?沈懷安更鬱悶了。


    陸言卿拍著被單,頭都沒回便知道沈懷安又在胡思亂想什麽了。


    “又怎麽了?”陸言卿無奈道。


    “你有天賦嗎?”沈懷安藏不住話,他直接問出來。


    “哪方麵的天賦?”


    “就是我這樣習武的天賦。”沈懷安說,“就是,就是異於常人,讓大家都驚歎的天賦。”


    陸言卿展開衣服,不急不緩地開口,“為什麽這樣問我?”


    沈懷安拄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道,“因為師尊說你是英才,可我沒看出來。”


    陸言卿扭頭看了他一眼,溫和道,“她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


    沈懷安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套話了,雖然他覺得實力為尊,可這麽多天相處下來了,他也不好意思在陸言卿直接說自己背後想取締他的位置,便含糊過去。


    他本來以為虞楚知道了這件事情,又不同意,肯定要把他揪出來敲打敲打,最次也會讓他給陸言卿道歉,結果虞楚似乎真的當做無事發生,沈懷安想象的懲罰一直沒有出現。


    之前隻有陸言卿的時候,虞楚住在主峰上,經常和他住對院。如今沈懷安來了,虞楚便在教課之餘都待在後山,讓兩個年輕人自己相處。


    他們離開數月之久,陸言卿挑了一天帶著沈懷安下山,多拿了些百姓們沒有的草藥和其他東西,之前經常走動的商鋪和住宅基本都去了一遍。


    數月未見,雲城百姓們都很想念關懷虞楚和陸言卿,畢竟雲城出沒的仙長有很多,可沒有架子還幫助百姓的隻有虞楚師徒二人,大家都怕他們再也不回來了。


    看到陸言卿出現,百姓們都很高興。陸言卿給他們分發草藥,順便一次次地向老板們介紹沈懷安,老板們熱情的不行,紛紛塞給沈懷安自己售賣的東西。


    沈懷安真是受寵若驚,他雖然聽父親和虞嶽景閑聊時提起虞楚和陸言卿在雲城很受歡迎,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的懷裏很快被塞滿東西,陸言卿分發完了草藥,又買了些東西,正準備帶著沈懷安回去,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忽然衝出一個神色慌張的乞丐。


    乞丐本來已經六神無主,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不遠處的陸言卿,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撲到他們的麵前跪下。


    “仙長救命,仙長救命!”


    陸言卿彎腰扶起他,蹙眉道,“怎麽了,你遇到麻煩了?”


    乞丐的腿都是軟的,他緊緊地抓著陸言卿的手腕,帶著哭腔說,“我的朋友小趙在街邊吃飯,不小心弄髒了另一個仙長的鞋子,他,他快要被仙長打死啦!陸仙長求求您幫忙說說情,讓那位仙長留他一命,小趙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城不似青城安城,沒有那麽繁華和龐大,鄰裏鄰居幾乎都認得。哪怕是要飯的也就那幾個,平時幫商販們跑跑腿收走垃圾之類的,大家也都相處的不錯。


    聽到乞丐的話,周圍的百姓聚集了過來,他們有點擔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然我們報官吧……”


    “沒用,官府也管不了仙長啊。這可怎麽辦,不去的話小趙子就要死了,可如果我們管的話……雲城得罪仙門就慘了……”


    百姓們擔憂不已,陸言卿蹙眉想辦法。


    虞楚早就說過他們要低調,不露聲色,最好不讓其他門派意識到雲城附近多了一個占據上古靈地的新門派。


    可是也不可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


    猶豫的這幾秒,沈懷安已經著急地說,“走啊,快去救人啊!”


    沈懷安將懷裏的東西塞給旁邊的百姓,抓起乞丐讓他帶路,陸言卿思考無果,隻能跟上。


    二人跟著乞丐,後麵跟著雲城居民,一行人跑向主街東邊的岔路,一進來就看到地上都是點滴血跡一路向裏,最裏麵死胡同不時有嬉笑和哀嚎求饒聲傳來。


    領路的乞丐腿一軟坐在路邊,沈懷安年少性急,邁步便往裏麵衝,大喊道,“住手!”


    隻見三個身穿黑色長袍的年輕男修正堵著一個口鼻都被打出鮮血的乞丐。


    聽到聲音,他們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懷安,“你是哪家道友,不要多管閑事。”


    沈懷安怒道,“你們濫用私刑,毆打平民,還有沒有王法了?”


    聽到沈懷安的話,三人互相注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王法?小兄弟,你是剛入修仙界不久,思維還沒轉過來吧。”打頭的那個鷹鉤鼻的男人嬉笑道,“我們是半腳踏入仙界的修仙者,本就比凡人高貴,打一個乞丐怎麽了?再者說,我還是人的時候就可以打乞丐,現在還打不得了?”


    “我呸!”沈懷安嘲諷道,“你要論高貴,那我高低還是個少爺,我還比你有天賦,你怎麽不跪下來給我舔鞋?”


    “你——”鷹鉤鼻被他嘲諷,臉色一白,身後兩個同伴都悶笑起來。


    鷹鉤鼻惱羞成怒,他打量著沈懷安這麽年輕,最高也就煉氣初期,身上長袍也沒有大門派的標識,便出手要給沈懷安一個教訓。


    沈懷安這半個修仙門外漢,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睜大眼睛,心跳都快停止。


    一陣風吹拂過他耳邊的發絲,男人那青筋暴起的幹瘦手指離他的臉隻有幾公分。


    另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扣著鷹鉤鼻的手腕,讓他無力再前進一分。


    陸言卿站在沈懷安身側,他扣著黑袍男子的手腕,對方因為用力而手臂痙攣不已,他卻一動未動。


    陸言卿開口道,“這位道友,可否好好說話?”


    “你,你,該死,你他媽——啊啊啊啊!”


    陸言卿手指一往裏扣,對方立刻吞下穢言汙語慘叫起來。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說,“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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