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見他這副模樣,明顯來了興趣。


    輕輕問道:“你叫顧潛是吧,今年幾歲?”


    “二十。”顧潛強撐著意識答道。


    “還沒行冠禮啊。”


    “虛的,實歲十九。”


    “哦…為何不跪?”


    “骨頭硬,跪不下去,容易折。”


    “哦,好,好骨氣!”老者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掌,“那你為何傷我?”


    “看你,”顧潛醞釀起嘴裏的一口血水來,“不爽!”


    說著一口吐向那老者的臉。


    那老者反應極快,頭輕輕一偏,竟避開了這距離如此之近的“攻擊”。


    “嘖嘖,不光骨頭硬,血氣也足。”他撇著嘴,點著頭,站起身來。


    “心吧,你跪不跪,是你的事,我帶你走,那是我的事。”


    說完兩個江家的侍從就過來架住顧潛,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顧鵬見狀趕忙上前,聲如洪鍾道:“我有一法,不知您允不允?”


    老者半隻腳已經踏出門,聽見這話又回過頭來。


    “顧鵬,顧全謀,嗬,您的計策在下聽聽。”


    顧全謀,這是什麽名號?顧潛心裏疑惑,但腦袋昏昏沉沉的,沒法細想。


    “我看,將顧潛送出去遊曆一年,”顧鵬朗聲道,“從璃州往北,走至大淵,再徑直南下,走至南洋,隨後到京城,親拜見江家。”


    “期間我不會給他任何幫助,隻令他帶一位隨從,盤纏他自己賺取。”


    “這樣,一年以內他生計都成問題,更別提練武了,一年後他去拜見江家,江家也能眼裏容下他,您看如何?”


    顧耳朵聽著,心裏叫苦不迭。


    爹啊,那大淵是什麽地方?


    北境荒地,民風彪悍啊。


    送我到那裏去無異於把待雕琢的璞玉給砸碎了,還是拿小錘子一下下砸的。


    這樣看來,還不如給我來一刀痛快!


    可轉念一想,遊曆一年,想必收獲極多,不管是生存經驗還是為人處事,對他顧潛的提升是極大的。


    在一來,說不定能結交幾個江湖豪傑,紅顏知己呢。


    肩肘還痛得厲害的顧潛又做起了美夢。


    老者聽罷,咧開嘴笑了,“顧全謀,你這計謀規劃大不如前啊,莫不是因為老了?”


    顧鵬不語,向前走兩步揪住老者的袍領,伏在他耳邊低聲說:“江琢亭,我顧鵬和江家的恩怨該算在我頭上,你們上邊那位搞這些手段來害我兒子,良心何在!講到底,這事也和你沒關係,放我兒子一條生路,否則別怪我顧鵬發狠心,再掀起一場風雨!”


    被喚作呂琢亭的老者又是一笑,也耳語道:“我看出來了,你一早就想送你兒子遊曆,我這次來隻是順水推舟罷了,我對上麵那位態度你也知道,這次,放他一馬。”


    顧鵬一聽喜笑顏開,鬆了手向後退去。


    不料江琢亭反將他的衣領抓住,再在他耳邊說道:“不過你可記住了,一年之內,不要讓你兒子再現於世間,否則別怪我沒保你。還有,這小子要去遊曆,把那女婢帶著一起去。”一臉令人看不透的笑,顧潛全看在眼裏。


    看來這位叫江琢亭的老者很可能是陳柔的頂頭上司,派她去好對我有個監視。


    顧鵬聽聞,轉過頭看陳柔,眼神裏錯綜複雜,不一會兒就變得明晰了,“好。”


    他看出什麽來了,顧潛想。


    江琢亭說完拍了拍顧鵬的肩膀,“這小子骨頭很硬,隨你。”


    他大手一揮,帶起袍子來。


    兩名押著顧潛的侍從送了手。


    “今日,顧家二少爺顧潛對本人出手,被本人打成重傷,須臥床養病一年起,一年後自會拜見家主!”


    一旁的一眾侍從紛紛把抽出刀鞘的刀收了,齊聲喝了一聲:“是!”


    隨後跟著江琢亭走出大門。


    他走前,對著陳柔眯了一下左眼,笑了一下。


    而顧潛見他們走了,便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顧鵬等一眾身影過來扶住他,恍惚間似乎看見一襲白衣。


    ……


    顧潛睜眼了。


    隨後一下子坐起身來。


    五髒六腑一陣劇痛,右手疼得厲害,不過已經能活動了,拜那閻羅血脈所賜。


    清醒過來後的顧潛首先環顧四周,是自己的房間沒錯。


    古色古香的壁畫,家具,還有雕花紫檀木大床。


    隻不過,一襲白衣素縞,坐在梳妝鏡前的女子,不正是陳柔麽。


    顧潛回憶起剛才的事情,被那老者勒令下跪,自己愣是沒從。


    還好,骨頭沒折,沒丟顧家的臉!


    “喂,”他問像陳柔,“你真是不客氣哈,到我房裏來梳妝。”


    陳柔聽到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趕忙放下梳子。


    “你…你的傷這麽快就好了?”


    “那可不,”顧潛活動活動了手肘,“你還沒說你在這幹嘛呢,奴婢能隨便進少爺房間,還拿個梳子在那兒梳頭?”


    “你爹托我來照顧你,這不,他剛走。”


    “哦,剛走啊,我這個親爹,不知道有什麽火燒眉毛的事情,不等他兒子醒了再走。”


    顧潛又恢複了那戲謔的神態。


    顧鵬已經看出陳柔身份,沒有刁難她就不錯了,還派她來照顧自己,可笑。


    “你就是這副嘴臉,方才那誓死不跪的氣勢去哪了。”陳柔又轉過身去。


    顧潛一聽,也沉默了,自己這紈絝弟子的麵具戴得太久了,黏在皮膚上成了本性。


    現在想改也難,也不能改。


    想到這裏,他有想起父親讓他進行的為期一年的遊曆,不由得苦起臉來。


    眼下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且行且過吧,顧潛想著。


    “對了,”他又起身跟陳柔說,“你又錯過了個殺我的機會。”


    陳柔剛剛拿起的梳子又放下了,“你煩不煩,我都說了你爹剛走,我怎能當著他麵下手?”


    顧潛心裏好笑,這小姑娘也太心口不一了吧。


    隱隱中他覺得,陳柔早已不願殺他。


    也許一開始就不願意。


    陳柔卻有另一番心思。


    她必須殺顧潛,即便不得江家的信任,失去了靠山,她也必須殺他。


    江家給了她新生,這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他們手中有陳柔最不想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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