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一的帶領下,季雲滔一行人順著運河南下約摸三裏路程。此時已經到了南苑外圍,運河兩岸開始拔高,越往前走,河岸越高。


    季雲滔騎在馬背上,看著冰封的河道上,零時招來的流氓,奮力的把泡水的糧食搬到爬犁上。


    六子策馬上前,對著前方招招手,立即就有一名軍官跑到河岸腳下待命。


    六子翻身下馬,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擊打三下,與河岸下的軍官互相行禮,六子問道:“兄弟,還有多少沉糧沒打撈上來?”


    河道冰麵上的軍官應聲回稟道:“稟大人,河底發現的沉糧目前已經全部打撈上岸,最後一批馬上就運走了”


    六子搓著僵硬的手指問道:“總共打撈出多少?”


    軍官回到道:“先去已經運走兩批,加上最後這一批,估計得有將近一白石”


    六子點了點頭。


    隨後兩個同樣的方式行禮,軍官便回去指揮搬運。


    季雲滔翻身下馬,站在河岸邊,雙手攏袖,盯著沉糧的方向吐了口濁氣,旋即閉上眼睛,試圖把這一切都連接起來。


    劫匪……


    滅門……


    北伐軍糧……


    季雲滔閉著眼睛詢問劉一:“劉捕頭,那王地主家在朝中可有什麽親戚?比如六部大員,又或者五軍都督府裏的。”


    劉一學著季百戶雙手攏袖,回到道:“朝中大員不曾有,但在戶部倒是有一個戶部郎中的親戚,不然僅憑他一個小地主,去年如何能得到為北伐軍采集糧草的名額,別的地方不說,就單單京城裏,有實力有來路的糧鋪商多如牛毛,沒有他這個戶部郎中的親戚從中斡旋,王地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這個機會”


    季雲滔嗬嗬一笑:“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呐,瞧瞧,區區一個戶部郎中就能決定朝廷的錢落入誰的口袋”


    小伍捂著手,跳著小碎步活動著凍僵的雙腳,提議道:“頭兒,既然已經知道那位戶部郎中與這位地主貪汙軍糧,我們也算是破了一小件貪汙案了,不算無功而返了吧!”


    六子也附和道:“對啊,頭兒,咱們找不到殺人凶手,但也算是破了一樁貪汙案,回頭把那戶部郎中請到監察院,保管他一天去幾次茅廁他都能老老實實回憶起來。”


    季雲滔也不拆穿他倆的小心思,想回去烤火打牌?


    年輕人要有點追求ok?


    季雲滔轉身翻上馬背,對著原地踏步的小伍說道:“小伍,一會找個差使到我府,向我母親告知我在城外辦案,讓她們別等我吃晚飯。”


    天色漸暗,稀疏的雪花撒向大地,緩緩的掩蓋了運河上雜亂無章的腳印。


    季雲滔躺在驛站房間的床上,身體壓住被子四角,隻露出頭。這是前世的他生活在沒有暖氣的南方必備的技巧,當然,隻適合他這種單身貴族。


    畢竟,兩個異性裹在一床被子裏。


    會發熱……!


    季雲滔躺在床上複盤今日對案件的掌握進展。


    “一夥身手不凡的殺手,冒著被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與京畿守備圍殺的風險,潛入一位地主家滅其滿門,隻是為了地主家有限的黃白之物?在這個大災之時既不能吃飽肚子,也無法大肆購買糧食。他們圖什麽?莫不成是腦子抽了,費這麽大勁就圖一樂?”


    “一位在楊家堡紮根了一百多年的地主之家,按理來說,擁有眾多的護院高手以及家奴,不應該這麽容易就被人悄無聲息的全部殺死,不被發現。咦~?護院?”


    季雲滔想到護院,下意識的將自家的護院與其比較,就斌叔那夥人的身手,想殺死自己一家謀財害命太容易了。


    “莫不是家賊難防?”


    季雲滔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特地又翻閱了案件卷宗、王氏族譜與楊家堡的地理誌。


    在卷宗上王地主一家的死亡名單,與地理誌、王氏族譜上記載的王地主家的成員一一對照。


    果然……!


    死亡的大全部都是婢女王氏族人,剩餘那些護院哪去了?


    季雲滔裹著被子,坐在床榻上。朝隔壁房間喊道:“小伍,去請劉捕頭來……”


    第二天清晨,大雪紛飛的冬季白日來得有些晚。


    辰正,天才大亮。


    運河冰封的河道上,臉皮微腫的劉捕頭與一名心腹策馬在前,季雲滔與五名禦前衛跟在身後,小伍與六子帶著五名禦前衛在河岸邊跟隨。


    劉捕頭抽了抽臉,一陣刺痛疼得他齜齜嘴。想起昨晚身後那位年輕百戶的話,原本寒冷的隻是身體,現在連心也被冰封了。


    大半夜的被人叫進房間,門一關,幾個大男人一臉壞笑的圍著自己這個三十來歲的老男人。


    頓時房間內就穿出老男人的**聲,斷斷續續的求饒聲,以及幾個大男人喘著粗氣的滿足聲。


    劉捕頭一臉生無可戀的趴在地上,四肢酸軟,臉頰潮紅,抬著頭迷茫的望著床上裹著被子的男人。


    他……他是怎麽知道王地主護院的?


    劉捕頭吃力的爬起身,跪在地上求饒道:“大人,卑職……卑職確實是隱瞞了王家命案的一些線索。卑職原本以為您隻是來轉一圈就回城交差,卑職打算等您離去以後調查出真相,抓捕到凶手。卑職好借此功勞進入六扇門當差。”


    季雲滔嗤笑一聲,對劉捕頭“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可真刑啊,劉捕頭。對未來規劃滿好的嘛,你這小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這樣吧,不用去六扇門了,本官監察院做主請你到監察院做客。本官保證,監察院著名的十大碗硬菜一道葉不會少你。另外還有一對一的貼身服務,保管你劉捕頭筋骨同暢,飄飄欲死…!”


    劉捕頭如墜冰窖,卻又是滿頭冷汗直流,咽咽口水無奈道:“大人……大人……卑職雖有貪功之心,但對朝廷絕無有半點不忠。卑職在這楊家堡兢兢業業辦案十幾年,從一名小小的捕快做到總捕頭。但因祖上貧賤,平時也極少貪墨,實在是沒錢疏通關係,朝中更是無人。每次升遷,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世家子弟被調走,像我這種毫無背景的,熬一輩子,總捕頭已經是熬到頭了”


    季雲滔翻開被子,下了床榻,走到火盆旁蹲著烤火說道:“本官不想知道你有什麽難處,本官隻想知道我走後你有什麽把握破案”


    拿起火鉗搗鼓著火紅的木炭,繼續說道:“若你你能協助本官破解此案,抓捕凶手,讓你調任六扇門做高官我是不敢想,但能讓你在六扇門做一個街坊的總捕頭我還是可以辦到的”


    季雲滔握著被木炭燒得火紅的火鉗蹲在劉一身旁,一字一句的說道:“若膽敢再誆我,我保證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隨手一扔,火鉗破空而去,深深的插入柱子中,幾縷黑煙緩緩升起……。


    一陣寒風拉回了劉捕頭的思緒,不自覺打了個擺子。


    指著河道岸一處說道:“大人,就在這裏”


    眾人聞言翻身下馬,來到一處河岸腳底,目測距離岸頂有四丈左右。兩名禦前衛用長槍破開了河岸上的積雪冰塊,露出夾雜著鵝卵石的泥土。


    一番挖掘後,一個等人高的通道出現在眾人眼簾。


    劉捕頭說道:“大人,此通道便是賊人行凶後逃離的退路。卑職探查過,此通道與王地主家後院的一口枯井相連。那群賊人離開後,分為兩撥離開的楊家堡”


    季雲滔頷首,斜眼瞟了一眼劉捕頭,示意他繼續。


    劉捕頭指著遠處綿延百裏的南苑群山,說道:“他們逃入了南苑獵場”


    季雲滔問道:“何以見得?”


    劉捕頭老老實實的回答:“雖然楊家堡漕運繁華,來往商人絡繹不絕。但去年入冬後便很少有商船能在運河航行,再加上災民源源不斷匯集,楊家堡封住了所有出入口,故此外來人員寥寥無幾。在王地主一家被滅口前幾日,一行人外鄉人走小路進入了王府,剛好被在王府周圍巡視的捕快看見。一位大地主,家裏來客人確實遮遮掩掩,卑職出於好奇便多留心,卑職的兩位心腹日夜蹲守。命案發生後,他們兩人跟蹤賊人進入了南苑,其中一批人在一處廢棄的院子落腳,另一批連夜離開了神洲地界。卑職原本打算等大人回城後帶領衙役捕快緝拿眾匪徒歸案,撈取此件功勞。”


    季雲滔望著漆黑的洞口問道:“進入南苑的這一批有多少人?”


    劉捕頭身旁的心腹回答道:


    “稟大人,一共五人”


    “好,那就先不去調動人手,我們一行人便足夠”


    岸上,昨晚上熱茶喝太多的小伍與六子,正一人扶著一棵樹,左手扶在小腹,微微彎曲著腰。


    兩人都不自主的渾身一陣顫抖,完事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河岸。


    小伍左手按著冰涼的刀柄對身後的六子說道:“我說六子,咱頭兒這次可是真動真格了。原本指揮使大人和同知大人的意思此案也非必破,也許是看在頭兒他爹的麵子上隨便安排了一樁案子。提起季大人,我還真有點想他了。原本不用隨軍北伐的,卻主動請纓替換原本出征的百戶,在我小伍心裏,這才是真漢子,真丈夫。可恨那周草包,三十萬大軍被他一手葬送。咱們陛下居然還不砍那草包的頭,陛下還怕被人刺殺,讓咱監察院負責保護他一家老小。這種草包,就不該活著浪費糧食,六子你說對不對……”


    ……!


    “六子?……六……”


    半天六子都沒回應,小伍回頭望去,身後並無六子身影。


    小伍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右手握著刀柄,身體微微前傾,向著原路返回,長刀一寸寸出鞘。


    “我在這,這……腳下……!”


    走出幾十步,小伍就聽到了六子的呼救。收刀入鞘,小伍看到眼前地上的一個洞口,六子的聲音就是從裏麵穿出。


    幾步走到洞口,往下看去,看到圓洞裏雙手亂抓的六子,喊道:“六子,你怎麽樣?”


    六子回應:“我沒事,這洞坑太小了我爬不上去,快找東西拉我上去”


    小伍:“我去找東西就你上來”


    小伍抬頭在四周打量了一番,看到不遠處有一顆細長的枯枝,三步做兩步跑去撿樹枝。


    “唰……!”


    小伍的身影突兀的消失在地麵。


    掉進了另一個洞坑裏……!


    六子在洞坑裏等了一盞茶時間,小伍還是沒有回來,試探的喊了幾聲:“小伍……小伍……”


    旋即傳來小伍一道微弱的聲音,:“別喊了,我也掉進洞坑裏了”


    六子:“……???!”


    …………


    季雲滔看著滿身泥雪的兩人,問道:“你兩怎麽回事?大白天的兩人就在雪地裏滾上了?”


    六子抓抓臉上的泥土,回到道:“稟大人,在岸上發現了兩個圓形洞坑,我和小伍剛好一個一個掉了進去”


    季雲滔瞪了兩個跟班一眼,說道:“趕緊整理一下身上的泥雪,馬上進山抓人”


    六子甩著衣袖,擦著刀柄說道:“頭兒,不礙事,我們可以馬上出發,大事緊要”


    季雲滔點頭道:“劉捕頭,前麵帶路,出發”


    十五騎一前一後,朝著南苑禁地奔去。


    由於雪災嚴重,原本駐守南苑的官兵都退往了南苑行宮。諾大的南苑獵場讓給了獵戶與災民捕獵。


    一行人暢通無阻,快馬奔馳,用了一個時辰才到達。


    遠處一座外牆崩塌的院長映入眾人眼簾,院長四周是開闊的平原,隻要有人靠近,就會被院長裏的人發現。


    劉捕頭帶著一名裹成圓球,全身顫抖的心腹出現,此人便是輪流值守在此監視之人。紅腫的雙手和臉頰,看樣子已經被嚴重凍傷。


    季雲滔翻身下馬,拍著身上的積雪問道:“人都還在院子裏?”


    捕快恭聲回答道:“回大人,原本進去的人都還在,不過……”


    “嗯……???”


    捕快打了個擺子繼續說道:“不過,現在裏麵不隻有五人,前段時間突然又來了十幾人,卑職還未來得及向劉捕頭稟報”


    季雲滔摸著下巴思索著,且估計院長裏前有二十人,自己這邊現在有十六人,有戰力的十五人。


    十二位禦前衛加上自己,對戰二十名江湖中人。


    完勝!


    季雲滔稍作思索,掂量了一下戰力,果斷下令:“劉捕頭,你手下不宜動武,勞煩你們在此等候”


    季雲滔翻身上馬。


    “備戰!”


    軍令下達,手弩上弦。


    五名刀盾手在前,左手持盾,右手持手弩,長刀係腰間。


    五名長槍手在後,左手持手弩,右手持長槍,橫刀在腰間。


    季雲滔在中,小伍與六子一前一後將他護在中間。


    十三騎排成豎縱,馬踏積雪,一步步的往小院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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